第二百二十五章 玉渊潭的约定(1/1)

从博物馆出来的第二天,春风更暖了些,邢成义特意请了假,说要带王红梅去个“能把春天捧在手里”的地方。王红梅揣着昨晚没吃完的茶叶蛋,跟着他往公交站走,见他手里拎着个空的玻璃罐,忍不住问:“这罐子是要装啥?难不成公园里有野果子?”邢成义神秘地眨眨眼:“到了就知道,保证比野果子金贵。”

坐了两站公交,车窗外的树影渐渐染上了粉白,王红梅忽然指着窗外叫出声:“你看!那树开花了!”路边的樱花树像堆着云,粉的、白的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落,像下了场温柔的雪。邢成义笑着点头:“这就是玉渊潭,北京城里春天最热闹的地方。”

刚进公园门,就被一股甜香裹住了。路两旁的樱花树排得整整齐齐,枝头的花挤得密不透风,阳光从花瓣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洒出星星点点的光斑。王红梅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粉白的花瓣薄得像层纸,指尖一碰就微微发颤。“这花真像你捏的玫瑰酥上的糖霜。”她把花瓣夹进随身带的小本子里,“回去压平了,能当书签。”

邢成义拎着玻璃罐,拉着她往湖边走。湖边的樱花树斜斜地探到水面上,花影映在水里,像把天上的云揉碎了撒进湖。有小孩举着风车跑过,风车“呼啦啦”转着,带起的风卷着花瓣往人身上扑。王红梅的辫梢沾了片白花瓣,邢成义伸手替她摘下来,指尖蹭过她的耳廓,像碰着块温软的玉:“你看那艘船,在花底下划,像在画里走。”

湖面上漂着几艘脚踏船,船舷边挂着串气球,红的、黄的在粉白的花影里晃。王红梅看得眼热:“咱也去划船好不好?”邢成义早备好了船票,从兜里掏出来时,票根还带着他的体温:“早买了,就等你说呢。”

上了船,王红梅才发现船桨是木头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邢成义替她把船桨摆好:“别急,这船跟煨汤似的,得慢慢晃。”他先划了两桨,船身轻轻往湖心漂,惊起几只水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带起的涟漪把花影晃成了碎金子。王红梅学着他的样子握桨,胳膊使不上劲,船桨在水里打了个旋,溅起的水花沾在她的袖口,像落了几颗水晶。“你看你,比揉面时还急。”邢成义笑着握住她的手,教她把力气用在手腕上,“就像你补裤子时穿针,得稳着来。”

船慢慢漂到湖心岛附近,这里的樱花更密,枝头低得快碰到船篷。王红梅伸手就能够到花枝,粉白的花瓣沾在她的指尖,像抹了层胭脂。“听说这樱花是从日本传来的。”邢成义望着枝头的花,“但在咱这儿扎根了,就成了咱的春天。”王红梅忽然想起老家院子里的月季,也是别人给的花苗,种着种着就爬满了墙,“花跟人一样,在哪儿扎根,哪儿就是家。”

划到岸边,邢成义把玻璃罐打开,原来里面装着清水。他让王红梅摘了朵半开的樱花放进去,花瓣在水里轻轻转,像只停在水面的粉蝶。“这叫‘花船’,带回去能养两天。”他盖紧盖子,罐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等花谢了,咱就把水倒在花盆里,也算让春天多待会儿。”

沿着湖边的小路往前走,遇见卖樱花糕的摊子,米白色的糕点上印着朵樱花,像把春天刻在了上面。邢成义买了两块,递一块给王红梅:“尝尝,看有没有玫瑰酥甜。”樱花糕入口带着点清香,甜得很淡,像春风拂过舌尖。王红梅咬了口,看见糕上的樱花纹路,忽然想起邢成义补裤子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路边有老人在拉二胡,曲子是《茉莉花》,调子在花影里飘,像裹了层糖。王红梅跟着调子轻轻晃头,邢成义忽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是用红绳系着的樱花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小字:“平安”。“刚才在门口的摊子上刻的。”他把木牌系在她的帆布包上,“老板说,樱花木牌能许愿。”王红梅摸着木牌上的纹路,指尖能感觉到木头的温热:“我许愿咱能早点开铺子,门口也种棵樱花树。”

走到樱花大道时,人忽然多了起来。有姑娘穿着旗袍在花下拍照,旗袍的盘扣在粉白的花影里闪;有老两口互相搀扶着走,老爷爷给老奶奶摘花瓣别在鬓角;还有小孩举着跑,粉色的糖丝沾在脸上,像沾了朵小樱花。王红梅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长椅:“咱去那儿歇歇吧,我给你唱段戏。”

她坐在长椅上,邢成义挨着她坐下,玻璃罐里的樱花在阳光下泛着粉。王红梅清了清嗓子,唱的是老家的小调,讲的是姑娘盼着心上人回家的故事。她的声音不高,像花瓣落在水面,却把周围的喧闹都压下去了。邢成义望着她,她的睫毛上沾着点阳光,唱到动情处,嘴角的酒窝陷下去,像盛着两朵小小的樱花。

“唱得真好听。”等她唱完,邢成义从兜里掏出块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比后厨收音机里的戏文还顺耳。”王红梅的脸有点红,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她早上蒸的豆沙包:“饿了吧?这豆沙是用新下来的红豆做的,甜得很。”豆沙包的热气混着樱花的香,在两人中间漫开,像团暖烘烘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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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豆沙包,邢成义牵着她往公园深处走。这里的樱花树更老,枝干歪歪扭扭的,却把花开得格外热闹。有棵树的树干上刻着好多名字,笔画都被岁月磨得浅了。“这是情侣们刻的吧?”王红梅摸着那些名字,“像咱补衣服的补丁,把念想缝在树上了。”邢成义忽然从兜里掏出把小刻刀——是他平时修鲍鱼刀用的,“咱也刻一个?”王红梅赶紧拦住他:“别,树会疼的。咱把名字记在心里,比刻在树上牢。”

夕阳快落山时,樱花被染成了金粉色。邢成义忽然拉着王红梅往湖边跑,跑到码头时,最后一班船刚要开。“师傅,等等!”他挥着手,拉着王红梅跳上船。船往湖心漂,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水里,像两条靠得很近的鱼。王红梅靠在邢成义的肩上,看花瓣在夕阳里飘落,忽然觉得,春天就该是这样的:有花,有你,有慢慢晃的船,有说不完的话。

下船时,暮色已经漫上来了。公园里的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樱花上,像给花披了层纱。邢成义把玻璃罐递给王红梅:“你看,花还没谢呢。”罐子里的樱花在水里轻轻晃,像在跟他们道别。王红梅把罐子抱在怀里,像抱着整个春天:“明天我把它放在宿舍的窗台上,让它看着我上班。”

走出公园门,路边的樱花还在落,沾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邢成义忽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是用樱花枝编的小戒指,枝桠弯成个圈,上面还沾着片没掉的花瓣。“我刚才在树底下编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像金的银的,可它是春天做的。”王红梅伸出手,让他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树枝有点扎,却比任何首饰都让她心动。“这是最好的戒指。”她举起手,看花瓣在戒指上轻轻颤,“比鲍鱼还珍贵。”

公交车来了,两人挤在后门,王红梅的帆布包上,樱花木牌在风里轻轻响。她靠在邢成义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像听着春天的鼓点。“邢成义,”她忽然抬头,“明年春天,咱还来玉渊潭,好不好?”邢成义把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光明年,以后每个春天都来。等咱有了孩子,就带他来划船,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在樱花树下,把日子的种子种下去的。”

车窗外,樱花还在落,像场下不完的甜雪。王红梅摸着手指上的樱花戒指,忽然觉得,幸福就像这樱花,不用刻意去摘,它自会落在你手里,沾着你的体温,变成你日子里的香。只要两个人手牵着手,像船桨划着水,再慢的路,也能划出属于自己的春天。

从玉渊潭出来时,晚霞正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像邢成义煨鲍汁时熬出的琥珀色。王红梅手里的玻璃罐被她揣在棉袄里,生怕晚风吹凉了罐里的樱花。“你看那树,花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粉毯子。”她指着路边的樱花树,花瓣被行人踩得软软的,却依旧透着香。

邢成义弯腰捡起片完整的白花瓣,小心翼翼地夹进她的小本子:“这叫‘落英缤纷’,书上说的就是这光景。”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梨花落了一地,娘会扫起来晒干,说能泡茶喝,“回头咱也捡点,晒干了给你泡水,比冰糖水还香。”

两人没坐公交,沿着路边慢慢走。晚风里混着烤红薯的甜香,有小贩推着车叫卖,铁皮炉上的红薯冒着热气,像揣了个小太阳。邢成义买了个最大的,用粗纸包着递过来:“趁热吃,暖暖心。”王红梅接过来,烫得直换手,却舍不得放下,红薯皮裂开的缝里,金黄的瓤透着蜜色,像把春天的甜都裹在了里面。

走到街角的路灯下,王红梅忽然停下脚步,把红薯递到邢成义嘴边:“你也吃。”他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她赶紧用手帕替他擦掉,指尖蹭过他的下巴,像抹了层红薯的黏甜。“比食府的蜜饯还甜。”他含糊着说,眼睛却盯着她沾了点薯泥的指尖,像盯着块刚捏好的玫瑰酥。

“你看那户人家的窗台。”王红梅忽然指着路边的老楼,窗台上摆着盆迎春花,明黄的花在暮色里亮得像星星,“跟咱老家窗台的那盆一模一样。”邢成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忽然觉得,BJ再大,只要有这样的花、这样的人,就不算异乡。“等咱有了自己的房子,也在窗台摆盆迎春花,再摆盆樱花,让春天从年头驻到年尾。”

路过一家卖毛线的铺子,王红梅被橱窗里的毛线团吸引了。宝蓝色的毛线绕成圈,像把玉渊潭的湖水纺成了线。“这颜色织毛衣肯定好看。”她隔着玻璃摸了摸,“给你织件吧,冬天站灶台就不冷了。”邢成义想起她补裤子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不用织太复杂,像你纳的鞋垫那样,有朵小梅花就行。”

走累了,两人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王红梅把玻璃罐放在腿上,借着路灯的光看罐里的樱花,花瓣还没蔫,在水里轻轻晃。“你说,这花会不会做梦?”她忽然问,声音软得像花瓣,“梦见自己还在树上,被春风吹得轻飘飘的。”邢成义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它肯定在梦见咱呢,梦见咱明年还去看它。”

长椅旁的冬青丛里,有只小猫咪探出头,眼睛亮得像两颗绿宝石。王红梅从帆布包里掏出块没吃完的豆沙包,掰了点扔过去,小猫叼着豆沙包缩回丛里,尾巴却在外面轻轻摇。“它也喜欢甜的。”她笑着说,像看到了小时候在老家喂过的那只流浪猫,“那时候总偷娘蒸的窝头喂它,现在想想,那窝头的香味,跟今天的豆沙包有点像。”

邢成义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时,里面是枚银戒指,样式简单,却被磨得发亮。“这是我攒钱买的。”他有点紧张,手心沁出了汗,“本来想等开铺子那天给你,可今天在樱花树下,觉得现在给正好。”王红梅的手指微微抖,看着他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银环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却暖到了心里。“比樱花戒指还好看。”她小声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玻璃罐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哭啥,又不是金的银的。”邢成义赶紧替她擦眼泪,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脸颊,像面案蹭过掌心的暖,“等以后赚了钱,给你换个带宝石的,像樱花那么粉的宝石。”王红梅却摇摇头,把戴着戒指的手贴在胸口:“不用换,这枚就好,是你攒了心思的。”就像他给她的玫瑰酥,给她的糖画,给她的每一个念想,都比金银贵重。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拧在一起的毛线。王红梅靠在邢成义的肩上,听着他讲后厨的趣事——说小张今天煨辽参时差点把砂锅打翻,说夏主管夸他新调的鲍汁比李师傅的还香。她忽然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的:有樱花的甜,有红薯的暖,有他在身边讲的碎碎念,像熬了整夜的佛跳墙,稠得化不开,却每口都透着鲜。

“该回宿舍了。”邢成义看了看天色,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不然李姐该担心了。”王红梅点点头,却不想动,只想这样靠着,让樱花的香、红薯的甜、他身上的皂角香,都在风里慢慢融成一团。“邢成义,”她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明年春天,咱带娘来玉渊潭吧,她肯定没见过这么多花。”

“好。”邢成义重重点头,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再带她去天安门,去颐和园,让她看看咱在BJ过得好好的。”他想象着娘看到樱花时的样子,肯定会像王红梅第一次见时那样,眼睛里闪着光,说“这花咋比咱老家的月季还俊”。

起身往公交站走时,王红梅把玻璃罐抱得更紧了。罐里的樱花在路灯下泛着粉,像藏着个小小的春天。邢成义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踩在落满花瓣的路上,“咯吱咯吱”的响,像在给春天伴奏。他忽然想起在玉渊潭划的那艘船,只要两人一起使劲,再慢也能漂到湖心,就像他们的日子,只要手牵着手,再难也能走到开花结果的那天。

公交来了,王红梅跳上车时,忽然回头朝他挥了挥手,帆布包上的樱花木牌在风里晃,像只展翅的蝴蝶。邢成义站在站台下,看着公交车载着他的春天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才低头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留着她的温度,像罐里的樱花,暖烘烘的,甜得人心头发颤。

晚风里,樱花还在落,像场下不完的梦。邢成义摸了摸兜里的银戒指盒,忽然觉得,最好的春天,不是玉渊潭的樱花,而是她眼里的光,是她补在他裤腿上的碎花布,是她唱老家小调时嘴角的酒窝。只要有这些,哪怕冬天来得再早,他心里的春天,也永远不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