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美好继续(1/1)

那是四月的一个清晨,风里已经带着柳丝抽芽的软香。邢成义在前门的公交站等了快一刻钟,皮鞋尖在地上蹭出浅浅的印子——他特意穿上了过年时才舍得拿出来的黑布鞋,袖口别着王红梅绣的梅花手帕,兜里揣着两张皱巴巴的博物馆门票,是托夏小汐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等急了吧?”王红梅的声音像檐角的风铃,脆生生地撞进耳朵里。她穿着件月白色的的确良衬衫,辫梢系着根鹅黄的丝带,帆布包里鼓鼓囊囊的,“李姐说博物馆里冷气足,让我多带件薄外套。对了,还给你装了俩茶叶蛋,卤了整夜的。”邢成义接过帆布包,指尖触到她的手,还带着点清晨的凉。“不急,我也刚到。”他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听说博物馆里有好多老物件,比素味斋的老面案还老。”公交车“哐当”进站,两人挤在后门的位置,王红梅的胳膊肘抵着他的腰,能感觉到他工装裤口袋里门票的硬边。车窗外,护城河的水泛着粼粼的光,岸边的迎春花一串一串地黄,像谁把碎金子撒在了绿丛里。“你说,那些老物件会不会也像咱一样,盼着春天?”王红梅忽然仰头问,睫毛上沾着点阳光的碎末。邢成义望着她眼里的光,心里像被鲍汁浸过似的,暖得发稠。“说不定呢。”他低声说,“就像咱老家祠堂里的匾额,风吹日晒的,可到了春天,照样能映出檐下的花影。”到了博物馆门口,晨光已经把朱红色的大门染成了琥珀色。门檐下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晃,发出“叮铃”的声响,像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排队的时候,王红梅掏出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把辫梢的丝带系得更紧些,镜子里映出邢成义的影子,他正踮着脚往门里望,像个盼着拆糖纸的孩子。“别慌,咱有的是时间看。”她拽了拽他的袖口,指尖碰到他手腕上那道刀疤,“你看这门钉,跟食府大门上的不一样,又大又亮,跟镀了金似的。”邢成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门钉一排排整齐排列,铜色的表面被岁月磨得发亮,像无数只眼睛,静静地看着来往的人。“听说这叫‘金钉朱门’,以前只有皇家建筑才配用。”他想起夏小汐讲过的典故,“每颗钉子都有讲究,代表着规矩和体面。”终于进了馆,一股混着木头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后厨的老面案还让人安心。大厅中央立着座巨大的青铜器,像只张着嘴的猛兽,肚子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王红梅下意识地往邢成义身边靠了靠,“这是啥呀?看着怪吓人的。”邢成义拉着她的手走到展柜前,玻璃上贴着标签——“司母戊鼎”。“这是商朝的大家伙,用来祭祀的。”他指着鼎身上的纹路,“你看这兽面纹,多威风,以前的人觉得这样能吓走鬼怪。”王红梅凑近了看,纹路里还沾着点土黄色的痕迹,像刚从地下挖出来似的。“得多少人才能抬得动啊?”她想象着几千年前,一群人喊着号子,把这庞然大物抬到祭祀台的样子,“那时候没有起重机,全靠力气,真是不容易。”往前走,是一排玉器展柜。灯光下,玉璧像浸在水里的月亮,玉琮方方正正的,边角被磨得光滑。王红梅指着一块玉璋,“这上面的花纹像不像你在面案上画的小太阳?”邢成义仔细一看,还真像,那些螺旋纹一圈圈往外扩,和他用粉笔在面案上画的暖烘烘的太阳几乎一个模样。“说不定以前做玉器的师傅,也爱画太阳呢。”他笑着说,“谁不盼着日子像太阳一样暖烘烘的。”转到书画展区,一股墨香扑面而来。王红梅在一幅《清明上河图》的复制品前停住了脚,画里的汴河上挤满了船,岸边的集市热闹非凡,连卖小吃的摊子都画得清清楚楚。“你看这包子铺,蒸笼冒着气,跟素味斋早上的样子一模一样。”她指着画里一个揉面的伙计,“这人的姿势,是不是和你揉老面时一个样?”邢成义越看越觉得亲切,画里的市井烟火气,和现在小吃街的热闹没什么两样。“不管啥时候,老百姓过日子,都离不开柴米油盐。”他感慨道,“你看这画里的人,有的在挑担,有的在算账,就像咱现在,你端盘子,我煨鲍鱼,都是为了把日子过好。”走到一个展柜前,里面摆着件蓝布棉袄,布料都泛着旧黄,袖口磨出了毛边,和王红梅身上穿的这件有几分像。标签上写着“近代劳动人民服饰”。王红梅伸手摸了摸玻璃,指尖能感觉到冰凉的温度,“以前的人,也穿着这样的棉袄干活吗?”邢成义想起娘的那件老棉袄,也是这样的蓝布,打了好几个补丁,却暖和得很。“肯定是啊。”他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好衣服不一定非得有多贵,能遮风挡雨,穿着踏实,就是好的。”两人在一个青铜器展柜前发现了个有趣的物件,像个小铜人,手里举着个长柄的东西。标签上写着“汉代铜漏刻”。“这是古代的钟吧?”王红梅猜测道,“用来记时的?”邢成义点点头,“听说里面装着水,水一点点往下漏,就能知道时间了。”他忽然笑了,“比咱后厨的计时器可复杂多了,不过都是一个道理,干活得有个准头。”逛到中午,两人在博物馆的休息区坐下。王红梅从帆布包里掏出茶叶蛋,剥了壳递给他,“快吃,还是热的。”茶叶蛋的卤香混着馆里的墨香,竟有种特别的味道。邢成义咬了一口,蛋白里浸满了卤汁,咸香入味,“比食府食堂的好吃多了。”王红梅笑着说:“那是,我加了八角和桂皮,卤了整整一夜呢。”她看着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你说,这些老物件会不会也饿了?它们守在这里这么久,肯定也想尝尝人间的味道。”邢成义把蛋壳扔进垃圾桶,“说不定呢。等以后咱开了铺子,就做些玫瑰酥、糖火烧,摆在它们面前,让它们也沾沾咱的烟火气。”下午转到瓷器展区,那些青花瓷像雨后的天空,蓝白相间,清爽得很。王红梅在一个青花缠枝莲纹碗前看了半天,碗沿有点豁口,却更显得亲切。“这碗肯定用过好多年,你看这包浆,亮亮的。”她想起家里吃饭用的粗瓷碗,也是这样,用得越久,越有感情。“以前的人,吃饭用这样的碗,肯定觉得特别满足。”邢成义说,“不像现在,有的人吃饭讲究排场,其实啊,心里踏实,吃啥都香。”走到一个展柜前,里面摆着几枚古钱币,有圆形方孔的铜钱,也有带着花纹的银币。王红梅拿起一枚仿制品,放在手里掂了掂,“这钱看着真沉,以前的人揣在兜里,肯定叮当响。”邢成义接过来看了看,“每一枚钱,都藏着一个人的故事。也许是个卖菜的大爷,也许是个绣活的姑娘,他们用这钱买米买面,把日子一天天过下去。”离开展厅前,两人在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前站了很久。地图上标注着各地的文物出土地点,密密麻麻的红点像星星。“咱国家真大啊。”王红梅感叹道,“这么多宝贝,藏在地下,等着被人发现。”邢成义搂住她的肩,“以后咱有空了,就去这些地方看看。去西安看兵马俑,去洛阳看石窟,看看咱老祖宗留下的这些好东西。”王红梅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好啊,到时候我就拿着小本子,把看到的都记下来,像写日记一样。”走出博物馆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门口的铜铃还在风里响,像在跟他们道别。王红梅的帆布包里多了件小东西——一个仿制的司母戊鼎钥匙扣,是邢成义偷偷买给她的。“你看,把老祖宗的宝贝带在身边,就像带着份念想。”他把钥匙扣挂在她的帆布包上,叮当作响。王红梅摸着钥匙扣,心里暖暖的,“今天看到的这些老物件,虽然安安静静地待在展柜里,可我觉得它们都活着。它们见过以前的日子,也看着现在的我们,就像在跟我们说,要好好过日子,别辜负了这太平岁月。”邢成义牵着她的手,往公交站走。晚风里带着晚饭的香味,远处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是啊,”他说,“这些老物件是根,咱是叶,有根在,叶就能长得茂盛。以后咱有了孩子,也带他们来博物馆,告诉他们,咱是谁,从哪儿来。”公交车来了,两人挤上车,王红梅靠在邢成义的肩上,帆布包里的钥匙扣轻轻晃着。她想起博物馆里的那件蓝布棉袄,想起《清明上河图》里的市井烟火,想起那些沉甸甸的古钱币,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些老物件,看似平凡,却藏着数不清的故事和温暖。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像老树根一样紧紧相连,就能抵挡所有的风雨,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车窗外,BJ的夜景渐渐展开,灯火辉煌,像打翻了的银河。邢成义低头看了看靠在肩上的王红梅,她的眼睛微微闭着,嘴角带着笑,辫梢的鹅黄丝带在风里轻轻飘。他知道,今天的博物馆之行,会像一颗饱满的种子,种在他们心里,以后会长出枝繁叶茂的希望,陪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