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舍得分开(1/1)

天光渐亮时,巷口的豆浆摊飘来焦香,混着油条在热油里翻滚的“滋啦”声,顺着地下室的窗缝钻进来。王红梅的鼻尖动了动,像只被香味勾醒的小兽,邢成义低头看她,见她睫毛颤得厉害,故意把胳膊收得更紧些:“闻着味儿了?我去买早饭。”

她把脸往他肩窝埋得更深,声音瓮瓮的:“再抱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他衬衫的扣子,那粒磨得发亮的塑料扣,是她上次在宿舍给他缝上去的,线脚歪歪扭扭,却牢牢扒在布面上。

邢成义笑出声,胸腔的震动让她的脸颊发麻:“再抱就赶不上热豆浆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软乎乎的,像捏着块没揉透的面团。王红梅“唔”了一声,终于舍得松开手,看着他套上羽绒服,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领口,那上面还沾着点面粉——是昨天揉面时蹭的,她当时笑他像只刚滚过面缸的猫,他却红着脸说“这样才有烟火气”。

他走后,王红梅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际,露出的后背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摸了摸枕头边的帆布包,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头发睡得乱糟糟,像团被揉过的酥皮,可眼底的光却亮得很,像撒了层糖霜。衣柜上的塑料玫瑰被晨光照着,缺角的花瓣竟也泛出点温柔的红,她忽然想起老家院子里的月季,每到春天就疯长,枝桠能探到二楼的窗台。

邢成义回来时,手里提着个油纸袋,油条的焦香混着豆浆的热气涌进来。“刚炸的,还烫嘴。”他把袋子往床头柜上放,军绿色裤子的膝盖处沾了点泥——大概是跑着去买时蹭的。王红梅要下床,他却按住她:“坐着吃,我给你递。”

豆浆杯上凝着水珠,她捧着喝了一口,甜津津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邢成义坐在床沿啃油条,碎屑掉在褥子上,他慌忙拿手去接,却蹭得满手都是,王红梅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笑出声:“跟你揉面时一个样,总爱掉渣。”

他也不恼,把手上的碎屑吹到地上:“等以后有了自己的铺子,我买块最大的面案,保证不掉渣。”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用纸巾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给你的。”

是块玫瑰酥,酥皮层层叠叠,上面的糖霜有点化了,却还能看出是朵歪歪扭扭的花。“昨天收摊时偷偷藏的,怕被师傅看见。”他挠挠头,耳朵又红了,“知道你爱吃这个,我特意多捏了两圈褶子。”

王红梅捏起玫瑰酥,指尖碰到酥皮的地方簌簌掉渣,像捏着片会碎的云。她咬了一小口,甜香在舌尖漫开,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素味斋吃他做的玫瑰酥,也是这样掉渣,他当时紧张地递过手帕,说“我再给你做个不掉渣的”,结果第二块掉得更厉害。

“好吃。”她含着酥皮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邢成义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用指腹擦掉她嘴角的糖霜,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像面案蹭过掌心,有点痒,又有点暖。

收拾东西时,王红梅发现他的工装裤后兜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磨得起毛的秋裤。“我给你补补吧。”她从帆布包里翻出针线包,是临走时娘塞的,说“出门在外,缝缝补补用得上”。邢成义赶紧摆手:“不用不用,糙老爷们穿啥都一样。”却还是乖乖坐在床沿,让她把裤腿挽起来。

她的手指在布面上穿针引线,阳光从窗缝斜斜照进来,落在她的发顶,扬起的细小绒毛在光里跳舞。邢成义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扇得他心头发痒。他忽然想起在素味斋的后厨,她也是这样低着头,给他补被刀划破的围裙,那天的阳光也这样暖,面粉在光里飞,像撒了把星星。

“好了。”王红梅把线打结,拽了拽,挺结实。补丁是块碎花布,是她从旧裙子上剪的,缝在军绿色的裤子上,有点突兀,却透着股说不出的亲。邢成义摸着补丁,忽然说:“等开春,我带你去颐和园。听说那里的昆明湖冻化了,能划船。”

王红梅眼睛一亮:“真的?”她来BJ这几天,也没出去过“当然是真的。”邢成义拍着胸脯,“到时候我给你买串冰糖葫芦,最大的那种。”

退了房,老板正坐在煤炉边算账,见他们出来,抬头笑了笑:“年轻人,好福气。”邢成义红着脸没说话,只是把王红梅的手往自己兜里塞,这次她没躲,任由他的掌心裹着她的,指尖能摸到他衣料里的绒毛,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胡同里的冰碴开始化了,踩上去黏糊糊的。墙角的仙人掌不知被谁浇了点水,蔫巴巴的绿里竟透出点新嫩。王红梅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那栋挂红灯笼的老楼,地下室的窗户在晨光里泛着灰,却像藏着团暖烘烘的光。

“走了。”邢成义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步子轻快得像踩着云朵。王红梅跟着他走,看他的背影在晨光里被拉得很长,军绿色的工装外套沾着点面粉,却比任何华服都好看。她忽然想起他昨晚说的“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心里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玫瑰酥,烫烫的,甜甜的,酥得让人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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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街角吹过来,带着点早点摊的香气,王红梅往邢成义身边靠了靠,听着他哼起不成调的曲子,是素味斋后厨常放的老调子。她忽然觉得,BJ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因为有个人,把所有的光和热都攒着给了她,像个永远不会凉的小太阳,照着她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有玫瑰酥香的明天。

走到胡同口时,早市的吆喝声渐渐热闹起来。卖菜的大爷正往竹筐里码着沾着露水的菠菜,红皮萝卜堆成小山,沾着的泥还带着点湿意。邢成义忽然停住脚,指着街角的修鞋摊:“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把鞋跟钉牢点。”他的棉鞋后跟磨得快平了,昨天走了一路,鞋底沾着的小石子硌得脚疼。

王红梅点点头,看着他蹲在修鞋摊前,师傅举起小锤子“当当”敲着鞋跟,他缩着脖子的样子,像只怕冷的大鸟。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玫瑰酥,油纸袋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忽然想起刚才补裤子时,从他兜角摸出的半截粉笔——是素味斋后厨用来记菜名的,他总爱拿它在面案上画小太阳,说“看着就暖和”。

修完鞋,邢成义往回走,步子比刚才稳当多了。他从兜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刚看见的,给你。”是个捏糖人的,孙悟空的模样,糖衣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尾巴却被碰弯了点。“摊主说最后一个了,便宜卖。”他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的,就是看着好玩。”

王红梅接过来,指尖碰到糖人的地方有点粘,孙悟空的脸被晒得微微发软,像块快要融化的蜜。“好看。”她举着糖人转了转,阳光透过糖衣,在地上投下片小小的光斑。邢成义看着她笑,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光,忽然觉得这糖人买得值,比素味斋最精致的糕点都让人心甜。

路过公交站台时,早班车“哐当”停在面前,门开的瞬间,涌出来的热气裹着乘客的谈话声。王红梅忽然想起宿舍阿姨的话,说“女孩子要攒点底气”,可看着邢成义冻得发红的鼻尖,还有他裤腿上那个突兀的碎花补丁,忽然觉得所谓底气,或许就是有人愿意把最后一块玫瑰酥留给你,愿意让你在他的工装裤上缝上自己的颜色。

“我送你回宿舍。”邢成义把她往站台里带了带,怕被自行车蹭到。王红梅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能回去。你也赶紧回门店吧,别迟到了。”他还要再说,她却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像片雪花落在发烫的皮肤上。“走了。”她转身就跑,帆布包在身后颠得“咚咚”响,捏糖人的孙悟空在手里晃悠,尾巴歪得更厉害了。

邢成义愣在原地,手摸着被她碰过的脸颊,像摸着块刚出炉的热酥饼。风从站台后面钻过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飘,却没觉得冷。他看着王红梅的背影拐过街角,帆布包上的带子在晨光里晃成条细细的线,忽然从兜里掏出那半截粉笔,在公交站牌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画得比面案上的歪多了,却笑得格外用力。

王红梅跑到巷口,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邢成义还站在站台下,像棵守着春天的树。她举起手里的糖人挥了挥,阳光落在糖衣上,亮得晃眼。风里好像还飘着玫瑰酥的甜香,混着油条的焦香,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像支没唱完的老调子,在晨光里慢慢散开,缠成了往后日子里,最暖的那缕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