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有东西都是有价码的(1/1)

“跪下!”

沈老太君身着绣着福字纹的绫罗衣,姿态雍容,身边站着一脸得意的谢绛珠。

“你如今真是长本事了,居然敢帮着你生的赔钱货诓瞒婆母,纵容她扯着国公府的大旗去丢人现眼!”

沈国公夫人萧柔依言跪了下去,不像从前那般做小伏低,反而将背脊挺得笔直:

“婆母,您再瞧不起昭昭,她也是夫君膝下唯一的血脉。这次她险些连命都丢了,怎么就不能替自己讨个公道!”

刚刚告了沈昭昭黑状的谢绛珠听了这话,忙不迭的在老太太旁边继续拱火:“姨奶奶,表妹素来都是娇怯怯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如今看表姨母这般......”

沈老太君听懂了言下之意,一双浑浊的眼里怒气更甚,抄起茶盏就想砸过去。

滚烫的茶水没有泼到萧柔的衣裙上,被匆匆赶来的沈国公沈铮挡了去,“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阿柔她是做错了何事,您要如此折辱她?”

瞧着儿子一心护着这个一直不合自己心意的儿媳妇,沈老太君神色愈发冷厉。

“哼!若不是她这个为娘的教唆,你那疼得跟心肝肉一样的宝贝女儿,敢赌上整个国公府的面子去得罪功臣遗孤么?”

“我看你就是太惯着他们母女,才会让他们犯下如此大错!”

沈铮早先就被告知此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于是他神色不改,将妻子牢牢挡在身后:“此事阿柔与儿子商量过,我沈铮的掌上明珠,本不应该受任何委屈。”

“母亲若无旁的事情,儿子告退。”

说完,他扶起妻子,没等沈老太君发话就自顾自与妻子相携转身离去。

沈老太君一把打掉桌子上的茶杯:

“逆子!这个逆子!不肯纳妾生子,捧着个不能再下蛋的母鸡当金疙瘩,他这是存心要绝我沈家的后啊!”

见自家姨奶奶气得捂着心口直哼哼,谢绛珠连忙替她顺着气,眼中却溢满嫉妒与怨毒。

沈昭昭。

你怎么就这么会投胎,如此好命。

......

“夫君,我......”

萧柔被丈夫扶着,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拦住话头。

“你我夫妻,不必多言。”

“素日里我都劝你多多忍让、体谅母亲,可这件事情关乎咱们的女儿,你做的没错。只是阿柔,下次再有牵扯上衙门官府的事情,不要瞒着我。”

沈铮语气温和,里头带着些许无奈。

听了这话,萧柔心里一阵窝心。

她低头,轻轻“嗯”了一声,脑海里浮现自家女儿病榻前的话。

“母亲,若是递了状纸后,祖母借此刁难你,你只管拿我做由头,委屈声辩就是。放心,在火没有烧到谢家身上之前,父亲都会向着我们的。”

他素来如此。

连女儿都知道,他对她们母女二人的爱是有前提的。

萧柔在心中长叹一声,不知是何滋味。

......

京都府将开庭审案的日子定在了二十日后,摆明了哪边都不想得罪。

毕竟一个是文臣领袖的掌上明珠,一个是武将世家的遗孤。

京都府尹想着既然得罪哪边都不好过,倒不如让他们自个去解决。

而此时,沈昭昭正端坐在别人家的屋堂。

一本厚厚的账簿被她扔到跪在跟前的男人脸上。

“吴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欺压我国公府的佃农!”

“庄子里隐户繁多,私自开垦山林,每年的稻谷也以次充好。若不是我爹让我盘查总账,我还不知道你干了这么多对不起国公府的事!”

她衣着低调,坐在主位上一点也不露怯。

被点名的男人被唬住,也不敢去翻阅账本仔细查看,只是拼命的磕头:“小姐,我都是被谢家舅爷逼的呀。老奴侍奉老国公二十余年,怎么敢私自牟利?”

沈昭昭借着沈国公的名头狐假虎威,套出了想听的话。

她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每敲一下,吴庄头的脸就更加扭曲一分。

气氛凝滞之时,抛出了诱饵。

“你如今给沈家挖的窟窿,有几条命都不够抵。”

“若想求生……”

吴德连忙问道:“求小姐指条明路。”

沈昭昭满意一笑,语气悠悠:

“壁虎尚且知道断尾求生,吴庄头,舍出别人,保自己啊——”

“可是谢舅爷毕竟是老太君的亲外甥,与您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

吴德皱巴着一张老脸,瞧着十分为难,可眼里藏着明晃晃的试探。

做了这么些年的庄头管事,若是三言两语的威慑便能倒戈,那才是怪事。

他是个命贱的奴才,唯一能争取的就是用手中的筹码保全自己。

沈昭昭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讨价还价罢了,所有东西都是有价码的。

她神态从容,开口时声音清亮有力:

“吴庄头,我近日喜好读些话本故事,里头有句话十分有趣,叫作‘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把你这太平庄上历年的真实账目交给我。我能够许诺你,事成之后,我松手,你能活。”

她身子前倾,一只素手搁在了吴德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明明轻如鸿毛,吴庄头却觉得肩头有千斤重量。

他重重将头磕在地上,做了选择。

“老奴今后唯大小姐马首是瞻。”

......

“这吴庄头竟然这样没有眼色,连盏茶都不知道准备。”

扶着沈昭昭登上马车后,贴身侍女梧桐连忙递上了一杯水。

瞧着自家小姐接过去后一饮而尽,她心疼的直嚷嚷。

嗓子得了滋润,沈昭昭神色舒缓了许多。

她看向懵懵懂懂的还在为自家抱不平的丫头,笑着摇头:“傻姑娘,他这是有自知之明。就算他吴德敢奉茶,你家小姐我也是不敢喝的。”

“为什么啊,小姐?”

梧桐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

“若是他起了歹心,一不做二不休,将我毒了去呢?”

就如同......

想到此处,沈昭昭脸上的笑容逐渐失去温度。

梧桐害怕的一缩,半天不敢接话。

沈昭昭回过神来,有些失笑于她的表情,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他不敢的。”

“我与阿娘仔细盘算过的。之所以这么多庄头里挑中他来吓唬,就是因为他素来胆小,对祖父也还算忠心,不是心甘情愿替谢家办事,最容易撕开口子。”

国公府的账本谢家捏得紧紧的,那便只能另辟蹊径。

摸了摸马车上装满太平庄真实账目的木箱,沈昭昭眸色深深。

“走吧,去兰亭雅集。阿娘借了它的由头放我出府,总要去露个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