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郭皇后【159】(1/1)
“鸿胪寺卿,何大人,你们陛下有说什么时间召见我们辽国的使臣吗?”刘六符说着从袖口处递出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子。
何延花白的胡子一抖,伸手推拒:“哎,我可不吃这一套,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之地吗?”
之前因为公使钱闹出的纠纷,何延可还没忘记,他并不想被人参上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
“刘大人何必着急,既然诸位来了我大宋,陛下肯定会召见你们的,不如放下心来,好好领略一番洛的风光,如何?”
刘六符暗啐了一口,说是让人等着,但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也不是我非要为难何大人,只是我们一行人在洛阳待了快十天,一点音信也没有,我朝陛下那边不好交差啊。”刘六符为难不已,看着面色都憔悴了不少。
何延心里一哂,这风水轮流转来的可真快,当时你刘六符携大军之威来索要关南十县之地的时候,是何等的傲慢!
“陛下如何安排的,我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卿又岂能知晓?”何延享受够了刘六符的讨好,也不再打马虎眼:“你们且等着吧,范大人和富弼大人还没有回来,陛下暂时无心与你们周旋。”
刘六符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姓何的小人趾高气扬的离去。
第二日下朝,何延哼着小曲走出垂拱殿之时,迎面遇上了张茂则。
心里嘀咕了声,但面上不露分毫:“张都知安好,张都知前来寻我,可是陛下那边有什么安排?”
张茂则附耳对他轻声说了几句,何延面色古怪,不确定的问:“官家当真要我如此做?”
张茂则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陛下这一招有够损的,但是不得不说,他何延喜欢。
刘六符备着比上一次更丰厚的重礼再次敲响了何延的门。
“哎,何大人,别关门啊,你这几天对我们使团颇多照顾,我这是特地专门来感谢你的,你瞧瞧我的心意足不足!”刘六符叫身后的小厮把东西放下,顺手给何延递过去一个厚厚的折子。
他一打开,折子掉落在地,足足有几米长,这是一份礼单。
即使是得了陛下专门嘱托,何延此刻看到礼单,也忍不住心脏狂跳。
“素来听闻何大人喜欢跑马,我在洛阳专门为何大人盘下了一个马场,里面都是从我大辽运过来的最优质的马匹,何大人要不要赏脸一试?”
官家啊官家,我这都是听你的命令,届时台谏参我的时候,官家你可要为我辩驳。
何延只矜持了一会儿,便眼也不眨的叫下人将东西收进了库房。
“刘正使如此客气,若是我何某人再三推辞,倒显得我何某人不知好歹。”何延腆着脸,假惺惺的道,“既如此,我便笑纳了,礼轻但是情谊重嘛!”
这话说的平白叫人生厌,刘六符看着何延这张伪君子的脸心里就开始反胃,装的倒是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样,原来只是礼不不够重。
但是没关系,既然收了钱,就要办事,他们辽国人的钱可不是好拿的。
刘六符急切的问道:“那何大人可知晓你们官家对辽国的俘虏是什么态度?是杀还是放?有没有谈判的余地?”
何延捻着胡子,高深莫测的说,“还是那句话,官家的心意岂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以猜的透的?”
刘六符不耐烦了,“何大人何必在这里故作腔调?”
何延忙正色道:“刘大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实话跟你说,我们官家确实不打算释放俘虏。”他挥退了下人,警惕的看了眼四周,这才低声道:“不然使团抵达洛阳都这些天了,为何至今仍然没有召见?无非是想晾着你们罢了。”
“岂可如此!”刘六符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先前的猜测果真应验了。
何延意味深长的道:“官家被辽国压在头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心里哪能没有气?”
“杀一个耶律仁先,对官家来说,不仅能一雪前耻,还能告慰祖宗。”
“再者,将俘虏放回辽国,岂不是放虎归山?官家岂能做赔本的买卖?”
刘六符忙请求道:“何大人,你可要帮我们周旋啊!”
何延眉毛一竖:“那我岂不是成了通敌叛国之人?”
“何大人。”刘六符点了点他怀里的礼单,“就当是看在这个的面子上。”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好说好说。”何延讪笑,“我只能尽力而为。”
刘六符得了一个肯定,这才放下心来,但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何延虽说是鸿胪寺卿,但他明显在皇帝面前说话没什么分量,还得另外找人,打通门路。
论简在帝心,除了太子赵暄,便是大将军,枢密使狄青。
但是狄青,也算是辽国的仇人。
“武将,喜欢的就是美酒、美人、好马,你只要往他心坎上送,不信打动不了他。”萧英撑着下巴,懒懒的道。
“天底下最漂亮的美人和最香醇的美酒全在洛阳。”
“那就送天底下最无双的好马,我辽国别的没有,就是马多。”萧英不以为然。
于是刘六符接连拜访了大将军狄青、参知政事、枢密副使,两府的大臣几乎都被他跑了个遍,出了好大一笔血,几乎掏空了此次辽兴宗批给刘六符全部的预算。
即使心性坚定如刘六符,也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他郑重的对萧英道:“这次回去一定要劝诫官家整顿军备,绝不可再现今日之耻辱。”
辽国使臣的一番动作,自然很快便被台谏发现,司马光私底下一调查,好嘛,这里有人收受敌国贿赂,看我不喷死他,正准备撸起袖子战斗,就发现,不仅仅是大将军,首相、此相,御史台的同僚,都有人暗自收下了辽国使臣的重礼。
再仔细一问,才明白乃是官家授意。
原来是官家用这个法子敛财,就算敛的是辽国人的财,那也于道义不符,不是君子所为!
原来准备参狄青的折子,变成了参官家的折子,宋绾被人扯着袖子骂,还不敢反驳。
不过虽然挨了几句骂,但是到手的钱是真金白银,骂就骂两句吧。
宋绾破罐子破摔的想。
金钱开道,确实管用。
不到三日,刘六符就收到了宫中的诏令。
这不是刘六符第一次见大宋的陛下,但是或许随着宋朝展现出隐隐让他们这个辽国恐惧的实力,他看着这位仿若温润如玉的天子,带上了一层赫赫威仪。
分明他的气质十分温和,若不是身上的朱红色冕服,怕是会让人误认为他就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无害极了,但周身总是会散出莫名的威严,叫人忍不住拜服。
“大宋皇帝陛下,不知是否准允吾等先行去探望耶律仁先、耶律敌烈将军和萧将军?吾皇对他们很是看重。”刘六符行过大礼过后,便忍不住开口问,虽然大宋应该不至于折磨战俘,但是耶律仁先是皇太弟,身份尊贵,也是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标。
“那是自然。”宋绾一口答应,若是不让刘六符和耶律仁先见上面,好好诉一诉苦,通通气,那他们还怎么从辽国身上诈钱呢?
辽国这些年靠那个什么狗屁的檀渊之盟,从宋朝吸血了多少的金钱,非要他们吐出来一部分不可。
“不知陛下对几位将军是如何安排?我朝陛下承诺,愿意花费一些代价赎回几位将军。”
宋绾嗤笑一声:“就怕这个代价你们付不起。”
“耶律仁先,你们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没有少带兵劫掠过边境,他的手上沾染无数汉人的血,你觉得朕会这么让他平安无事的回辽国继续当他尊贵的皇太弟吗?”
刘六符心口一梗。
萧英也看出来宋绾的态度,这就是要狮子大开口了,“大宋皇帝陛下,你想要什么呢,代价付不付的起自然由我朝官家来决定。”
萧英出身后族,萧家在辽国可谓是权倾朝野,说起话来自然要比刘六符这个汉人出身的大臣要硬气许多。
“你的口气倒是大的很啦!”宋绾爽朗一笑,而后眼神一利:“若是朕想要燕云呢?”
萧英无语凝噎,心里暗道,宋朝皇帝陛下,你的口气才是大呢!区区一个耶律仁先,说破天了也只是一个宗室子弟,还不值当的起燕云之地。
“怎么不说话了?这个代价你们给不起吧?”
“此事……太过为难。”刘六符有些窘迫,毕竟大话是萧英说出去的,现在又反悔未免有些尴尬。
“那朕要蓟州外加檀渊之盟作废。”宋绾平淡的扔出一个炸弹,脸上还是一副你们占了大便宜的神色,“还有那些辽国的士兵,你们也可以花钱来赎,普通士兵一人二十贯,骑兵五十贯。”
“如何?”
“这,我还需要给我家官家去信一封询问一下。”刘六符不断地抬袖擦着额角的汗,大宋不是一向大方的很吗?怎么这次像个吸血鬼一样?
大宋陛下提出的条件已经是他们先前预想过的最糟糕的情况。
皇帝陛下肯定非常不满意。
他已经预想到耶律宗真是如何暴跳如雷。
但是大宋皇帝一言不合要的就是燕云之地,相比之下,只要一州之地和檀渊之盟,于辽国来说损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那你们回去仔细想想吧,等达成意见一致,再同朕谈论吧。”
刘六符和萧英走出皇宫的时候,只觉得整片天都黑了。
“怎么办?”
萧英一摊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事已至此,只能怪耶律仁先太过废物。”
这时,就见刚才站在大宋皇帝身侧的宦官朝两人走了过来:“就由奴带二位去探望耶律将军,还请这边走。”
“谢过这位大人。”
牢狱是大同小异的阴暗逼仄,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关押耶律仁先的地方把守的人更多。
听见牢房被打开的声音,许久未见的日光透了进来,刺激的耶律仁先眼角泛出泪水,他努力的辨认着来人的身份,随后便是大喜:“是你,刘大人,萧英!”
他匍匐着爬起来,抓住牢房的栏杆,手脚处的铁链在挪动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是不是皇兄叫你们来救我?快,快带我出去!大宋要什么,你都给他吧。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个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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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这是你应得的,耶律仁先。”萧英擦拭着手掌心,语气冰冷。
“好在你身上皇室子弟的身份救了你。为此,我们需要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
“你是个废物!”
“你!”耶律仁先目眦欲裂,拽着木栏杆的手恨不得将萧英抓过来狠狠打一顿,有些凹陷的双眼里满是阴沉的恨意:
“萧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萧家人,大名鼎鼎的南院枢密使萧惠不也和我一样,是个阶下囚!”
“所以他也是个废物。”
“而我,现在还不得不为你们几个废物周旋。”
萧英越说声音愈发冷淡。
“享受你最后的平静的牢狱时光吧,等回到大辽,等待你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些了。”
自开始萧英给了耶律仁先一巴掌的时候,刘六符就忍住没有说话,他这才知道平时笑意盈盈,看上去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萧副使竟然有这么冷酷的一面。
不过,萧家人和宗室的斗争由来已久,是外戚和宗室的矛盾,所以他也见怪不怪,只要不掺和就好。
萧英能不给皇太弟面子,他却不能。
他忙安抚道:“皇太弟殿下,我们临出发前官家让我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带几位将军回到大辽,所以您暂且先在这里忍耐一段时日,等我回复了官家,就能尽快带你们出去了。”
“好,好,好。”耶律仁先一把握住刘六符的手,“还是刘大人说话做事靠谱,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刘六符有些嫌弃,一个大男人泪眼汪汪,怎么看怎么诡异,而且他待在牢里十天半个月没有洗澡,身上都臭烘烘的,但好歹忍住了,没有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