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2章 有我无敌(137)(1/1)
军舰的烟囱在厦门湾的晨雾里拉出条灰带,像支悬而未落的笔。吴迪站在舰桥,手里摩挲着两枚凤钗,绿宝石的光透过雾霭,在甲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秦九指趴在海图上,铅笔尖在鼓浪屿的位置画了个圈:“老烟枪的烟杆铜片上刻着,军火库入口在菽庄花园的十二洞天里,得用凤钗和玉佩一起才能开锁。”
黑小虎正帮鄂伦春族长包扎伤口——族长在赤嵌楼的爆炸中被弹片划伤了肋骨,此刻却哼着鄂伦春的调子,用鹿骨刀在船板上刻着凤凰图案骨刀在船板上刻着凤凰图案:“我爹说过,鼓浪屿的凤凰花是阿鸾姐姐种的,花开的时候,能盖住军火库的火药味。”少年刻刀下的凤凰翅尾舒展,像要从木头上飞出来。
军舰靠岸时,正赶上鼓浪屿的早市。卖鱼丸的摊子飘着白汽,穿西装的洋人牵着狼狗走过,梳着圆髻的渔家女蹲在码头补网,网眼里缠着几瓣掉落的凤凰花,红得像火。吴迪注意到街角的照相馆挂着张合影,是群穿军装的年轻人,为首的正是老烟枪,身边站着个戴眼镜的学生,左耳朵后有颗红痣。
“是赵影子年轻时。”秦九指也看到了照片,“旁边的是……黄守信?”照片里的黄守信还没留胡子,穿着革命军的制服,胸前别着枚凤形徽章,和阿月的那枚一模一样。
菽庄花园的铁门虚掩着,门柱上的凤凰木雕被海风蚀得发黑。十二洞天是片假山群,石头上刻着“月波洞”“石门”等字样,每处洞口都嵌着块小铜镜,将阳光折射进洞里,像撒了把碎金。吴迪按铜片上的提示,在“听潮洞”的石壁上找到了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拼合的玉佩。
“咔嗒”一声,石壁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石阶,往下延伸时带着股铁锈味。秦九指举着马灯先走下去,灯光扫过阶梯两侧的岩壁——上面用红漆画着火炮的分解图,旁边标注着“天启三年造”,墨迹被潮气浸得发暗,却依旧清晰。
“是佛郎机炮的图纸!”族长突然停在一幅画前,手指点着炮管的刻度,“鄂伦春的老猎人说过,这种炮能打三里地,当年靖南王靠它守住了厦门港。”他的伤口在弯腰时挣裂,血渗过绷带,滴在台阶上,和红漆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石阶尽头的军火库比想象中更庞大,像座地下宫殿。一排排木箱码到穹顶,上面印着“神威大将军”的字样,打开的箱里露出黝黑的炮管,炮口缠着红布,布上绣着凤凰,和凤钗上的图案如出一辙。中央的高台上摆着个紫檀木架,架上没有图纸,只有个黄铜圆筒,筒口封着蜡。
“是水师旗舰的模型!”黑小虎爬上台子,小心翼翼地揭开蜡封。圆筒里果然躺着艘三桅帆船的模型,桅杆上的帆布用丝绸制成,至今还能看出精致的针脚,船底刻着“万年清”三个字——是前明水师的旗舰名。
吴迪拿起模型,发现船底有个暗格,里面藏着卷羊皮,展开一看,是旗舰的设计图,详细到每颗铆钉的位置。图的角落画着个小小的岛屿,旁边写着“料罗湾”,标注着“藏炮之所”。
“是郑成功当年和荷兰人海战的地方!”秦九指突然想起什么,“史料记载,他在那儿沉了十二门红衣大炮,说是留给后人反清复明用。”
军火库突然传来“吱呀”声,头顶的铁格栅被人掀开,露出张熟悉的脸——是松井少佐!他的断臂缠着绷带,另一只手举着枪,身后跟着十几个日本兵,枪口对准了高台上的吴迪。
“终于找到你了,凤钗的持有者。”松井的汉语带着狞笑,“把图纸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吴迪将图纸塞进模型的暗格,突然把模型扔向日本兵。黑小虎趁机推倒旁边的火药箱,秦九指用火折子点燃引线,“滋滋”的火星在地上蔓延,照亮了日本兵惊恐的脸。
“快跑!”吴迪拽着族长往石阶跑,阿秀举着猎刀断后,刀刃劈在铁格栅上,溅起的火星点燃了散落的火药,军火库顿时炸开,木箱里的炮弹被引爆,连环爆炸声震得整座鼓浪屿都在摇晃。
跑出十二洞天时,吴迪才发现松井的子弹擦过了他的胳膊,血珠滴在凤凰花丛里,染红了几朵新开的花。秦九指的后背被弹片划伤,却还紧紧攥着那卷从暗格抢出来的图纸,边角已经被火药熏得发黑。
“往码头跑!”族长指着远处的渔船,“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鼓浪屿的街道上乱作一团,日本兵在后面开枪,子弹打在骑楼的廊柱上,溅起木屑。吴迪他们钻进条窄巷,巷尾的墙头上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举着把油纸伞,伞面画着凤还巢的图案——是“凤还巢”的接应人!
“这边走!”女人跳下来,旗袍开叉处露出把短枪,“我是阿星,老烟枪的徒弟,奉命在这里等你们。”她的左耳朵后也有颗红痣,只是用胭脂遮了大半。
阿星带着他们穿过片墓地,墓碑上大多刻着“明故某某之墓”,其中一块无字碑前摆着束新鲜的凤凰花,花束里插着半枚凤钗——是阿月的那枚!
“是阿月的姐姐,”阿星蹲下身整理花束,“她也是靖南王的后人,在码头当电报员,刚才发消息说,清廷的舰队已经到了厦门湾,和日本人联手了。”
墓地尽头的悬崖上停着艘快艇,是革命军的巡逻艇。跳上去时,吴迪最后看了眼鼓浪屿,菽庄花园的方向还在冒烟,凤凰花在硝烟里开得更艳了,像片燃烧的海。
“料罗湾!”黄先生突然从艇舱里钻出来,他的眼镜碎了一片,却难掩激动,“刚才收到电报,革命军的舰队正在料罗湾集结,就等我们的图纸造炮!”
吴迪这才发现黄先生也跟来了,想起军火库的爆炸,突然明白:“刚才是你帮我们挡住了松井?”
黄先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枚凤形徽章:“我不是影子,是‘凤还巢’的暗线,当年假装投靠清廷,就是为了获取他们的布防图。”他的左耳朵后,同样有颗红痣,在阳光下闪着光。
快艇驶向料罗湾时,吴迪数了数身边的人:秦九指、黑小虎、阿秀、族长、阿星、黄先生……加上牺牲的阿鸾、赵影子、端郡王、阿月,正好九个人,对应着九门的蛇形标记——原来“凤还巢”计划,就是要让分散在九门、清廷、革命军、民间的靖南王后人,在这一刻重新聚齐。
“老烟枪早就料到了这一天,”黄先生展开张泛黄的纸,是老烟枪的遗嘱,“他说,当九颗红痣聚在料罗湾,就是凤还巢之时,前明的宝藏要用在真正的革命上,不是为了复明,是为了让天下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料罗湾的海面上停着十几艘革命军的战船,渔民们划着小艇往船上运送炮弹,都是从鼓浪屿抢出来的老炮。吴迪把旗舰图纸交给舰队司令,司令看着图纸,突然红了眼眶:“这是我爷爷画的!他当年是郑成功的造船匠,临终前说有张图纸藏在鼓浪屿……”
松井的舰队和清廷的水师很快出现在海平面上,炮口对准了料罗湾。革命军的战船上,士兵们正在安装从军火库运出来的红衣大炮,炮口同样对准了远方的敌舰。
“准备战斗!”司令的声音在海风里回荡。
吴迪站在旗舰的甲板上,将两枚凤钗插在桅杆的凹槽里。绿宝石的光芒在阳光下汇聚成一道光柱,照向料罗湾的海底,那里的十二门红衣大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炮口纷纷转向天空,像是在回应凤钗的召唤。
秦九指举着铡刀站在他身边,黑小虎握紧了老烟枪的烟杆,阿秀和族长检查着猎刀,阿星和黄先生在调试电台,发报机的滴答声在甲板上跳动,像在倒计时。
远处的敌舰开炮了,炮弹在海面上炸起水柱。吴迪看着那道由凤钗光芒汇成的光柱,突然想起老烟枪说过的话:“凤钗不是钥匙,是火把,能照亮所有在黑暗里行走的人。”
他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结束。料罗湾的海战,即将开始的革命,还有那些藏在历史尘埃里的秘密,那些未完成的信念,都在等着他们。但他不再犹豫,因为他身边站着的,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是无数为了光明前赴后继的灵魂。
凤钗的光芒越来越亮,照得整片海域都在发光。吴迪握紧了拳头,看着敌舰越来越近,听着身边弟兄们的呐喊,知道属于他们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场跨越百年的凤还巢,显然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更多的故事要写。
料罗湾的海风裹着硝烟味,像杯兑了火药的烈酒,呛得人喉咙发紧。吴迪站在“万年清”旗舰的甲板上,手里的凤钗正随着海浪起伏微微发烫,绿宝石折射的光在炮管上流淌,像给黝黑的钢铁镀了层翡翠。
“左舷发现敌舰!”了望手的喊声刺破云层。吴迪抬眼望去,清廷的“海圻”号铁甲舰正破浪而来,舰艏的龙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甲板上的水兵举着望远镜,炮口黑洞洞的,正对着他们的主桅杆。
秦九指蹲在炮位后,用鹿皮擦拭着红衣大炮的炮膛,当年郑成功沉在海底的老炮被渔民们打捞上来,炮身上的铜绿还没褪尽,却在他手里泛出金属的亮泽。“老伙计,该你显本事了。”他往炮膛里塞着火药包,动作熟稔得像在摆弄烟杆。
黑小虎抱着发报机,耳机线缠在脖子上,手指在按键上翻飞:“厦门港的革命军回信了,说日本人的‘吉野’号也往这边来了,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少年左耳朵后的红痣沾着硝烟,像颗燃着的火星。
阿秀正帮鄂伦春族长给炮弹装引信,鹿皮手套被火药染得发黑。“我爹说过,这种老炮得用狼粪引信才够劲。”她从鹿皮袋里掏出块黑褐色的东西,塞进炮弹尾部,“能让炮弹飞得更直,炸得更响。”
黄先生站在海图桌前,手指在料罗湾的暗礁区画了个圈:“得把他们引到这儿,‘海圻’号吃水深,进去就出不来。”他的眼镜片碎了一块,用红绳绑着,却丝毫不影响他盯着敌舰的航线,“吴迪,你带三艘鱼雷艇去诱敌,我们在暗礁区设伏。”
吴迪点头,刚要下命令,桅杆上的凤钗突然发出刺眼的光,绿宝石里映出片模糊的影子——是艘古代战船的轮廓,甲板上站着个穿铠甲的将军,正举着望远镜眺望,侧脸像极了郑成功。
“是先祖在指路。”族长突然单膝跪地,额头抵着甲板,“他说暗礁区的第三条水道能通到‘吉野’号的侧翼,那里是它的软肋。”
舰队司令立刻调整部署,三艘鱼雷艇解缆起航,吴迪站在首艇的甲板上,凤钗的绿光在浪尖上拉出条银线,像在海面上铺了条路。“海圻”号果然上钩,调转船头追了过来,舰炮的轰鸣在身后炸响,水柱像白色的巨树在海里拔地而起。
“再靠近点!”吴迪对舵手喊道。鱼雷艇猛地转向,几乎擦着“海圻”号的船舷驶过,水兵们能看清对方甲板上的清廷龙旗,旗角被海风撕得破烂。
进入暗礁区时,“海圻”号果然开始减速,庞大的舰身在狭窄的水道里转得磕磕绊绊,船底不时传来刮擦礁石的闷响。吴迪趁机下令发射鱼雷,三枚鱼雷拖着白浪冲向“海圻”号的侧舷,爆炸声响起时,他仿佛看到绿宝石里的古代将军露出了笑容。
“‘海圻’号中雷了!”黑小虎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带着哭腔的激动,“船身倾斜了!”
吴迪正要下令返航,了望手突然大喊:“‘吉野’号来了!”远处的海平面上,日本军舰的烟囱正喷着黑烟,速度快得像条鲨鱼。
“鱼雷艇撤到第二伏击区!”黄先生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我们用老炮对付它!”
吴迪调转船头,看着“吉野”号嚣张地冲进暗礁区,舰炮对准了埋伏在那里的“万年清”旗舰。就在这时,黄先生下令开炮,十二门红衣大炮同时轰鸣,炮弹拖着烟尾飞向“吉野”号,其中一发正好打中它的烟囱,黑烟顿时变成了火团。
“打中了!”秦九指在炮位后跳起来,铡刀扔在一边,手里举着个空酒葫芦——刚才开炮前,他往炮口里灌了半葫芦米酒,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壮炮酒”。
“吉野”号开始反击,舰炮的威力比老炮大得多,“万年清”的甲板被炸开个大洞,几名水兵掉进海里。吴迪的鱼雷艇冲过去救援,却被“吉野”号的副炮盯上,一发炮弹擦着艇身飞过,掀起的浪头差点把小艇掀翻。
“用凤钗!”阿星突然出现在另一艘鱼雷艇上,她不知何时也来了,旗袍下摆掖在腰里,手里举着阿月留下的那枚凤钗,“两枚凤钗合在一起能引雷!”
吴迪立刻明白,举起手里的凤钗对准阿星的方向。两枚凤钗的绿光在空中交汇,形成道光柱直冲天际,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砸在甲板上,溅起白烟。
“是天雷!”族长的喊声在暴雨里回荡。一道闪电劈在“吉野”号的桅杆上,整艘军舰顿时燃起大火,弹药库被引爆,爆炸声震得海水都在颤抖。
“吉野”号沉没时,“海圻”号也终于撑不住,在暗礁区搁浅,舰上的清廷水兵纷纷跳海逃生。吴迪的鱼雷艇靠过去时,看到松井少佐正抓着块木板挣扎,断臂处的绷带被血浸透,像条红蛇缠在胳膊上。
“凤钗……我要凤钗……”松井的眼睛里满是疯狂,伸手想抓吴迪的船舷。阿秀的猎刀突然劈过来,斩断了他的手腕,绿宝石的光芒照在他惊恐的脸上,像在给他最后的审判。
暴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料罗湾上,海面上漂浮着木板和旗帜,像片破碎的棋盘。“万年清”旗舰的甲板上,黄先生正清点战利品,其中有份从“海圻”号搜出来的密电,上面写着:“速将台湾军火库图纸送北京,端郡王余党在鼓浪屿设伏。”
“还有余党?”秦九指的铡刀在阳光下闪着光,“看来得回鼓浪屿一趟,把根彻底除了。”
吴迪望着鼓浪屿的方向,凤钗的绿光已经淡了许多,却依旧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暖意。他知道,松井和“海圻”号只是开始,清廷的主力、日本的舰队、九门的残党,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影子,都还在等着他们。
舰队司令走上前来,手里捧着那卷旗舰图纸:“按这图纸改造的铁甲舰,三个月后就能下水,到时候咱们也能有自己的海军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憧憬,“吴迪,跟我们一起回厦门吧,革命需要你这样的人。”
吴迪摇摇头,指了指远处的海岸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想起老烟枪遗嘱里的话,“凤还巢不仅是聚齐后人,更是要让这些宝藏真正用在百姓身上。”
秦九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去。”黑小虎和阿秀也纷纷点头,族长更是把猎刀往腰里一插:“鄂伦春的汉子,从来不做逃兵。”
黄先生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张地图:“这是前明的茶马古道图,从福建通到云南,那里还有最后一批军火,藏在丽江的玉龙雪山里,守着的是靖南王的另一支后人,姓木。”
吴迪接过地图,上面的墨迹已经发暗,却能看清沿途的标记,每个标记旁都画着小小的凤钗。他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和凤钗贴在一起。
“出发!”吴迪跳上鱼雷艇,秦九指、黑小虎、阿秀和族长紧随其后。“万年清”旗舰鸣响了汽笛,像是在为他们送行,笛声在料罗湾上空回荡,惊起一群海鸥,翅膀在阳光下闪着白亮的光。
鱼雷艇朝着福建内陆驶去,岸边的凤凰花正开得热烈,像片燃烧的地毯。吴迪站在船头,凤钗在掌心轻轻跳动,仿佛在回应着什么。他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结束。丽江的军火库,茶马古道上的暗哨,木姓的靖南王后人,还有即将席卷全国的革命风暴,都在前方等着他们。
但他心里踏实,因为身边有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有无数先辈用生命点亮的信念。凤钗的绿光在水面上延伸,像条没有尽头的路,指引着他们走向更辽阔的远方。而这场关于凤钗、关于传承、关于信念的征程,显然还有更长的故事要写,更多的风雨要闯。
鱼雷艇溯着九龙江往内陆走,江水渐渐褪去咸腥,染上两岸榕树的青气。吴迪靠在船舷上,手里的凤钗映着粼粼波光,绿宝石里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下巴上冒出了胡茬,眼角添了道浅疤,是在料罗湾被弹片划的,倒比从前多了几分硬朗。
秦九指蹲在船头,用根细铁丝修补着老烟枪的烟杆,红绳缠过的裂痕处被他磨得发亮。“这烟杆邪门得很,”他往烟锅里塞了把晒干的凤凰花瓣,“在鼓浪屿时被炮弹崩飞,竟在下游的鱼网里找到了,还带着半朵没谢的花。”
黑小虎趴在船尾,往江里撒着鱼食,一群银鳞鱼追着船尾的浪花,像串流动的项链。“黄先生说,茶马古道的起点在漳州,那里有个‘凤来客栈’,掌柜的是木家的人。”少年突然指着岸边的芦苇丛,“有人!”
芦苇荡里钻出个戴斗笠的汉子,手里撑着根竹篙,篙尖挑着个布幡,写着“代客赶马”。见了鱼雷艇,他突然吹了声呼哨,调子和鄂伦春族长吹的一模一样。
“是自己人。”族长扯开嗓子喊了句鄂伦春语,汉子立刻回应,斗笠下露出张年轻的脸,左耳朵后有颗红痣,被鬓角的汗湿头发盖着。
“在下木青,”汉子跳上船,竹篙往江底一点,船身顿时稳住,“奉家主之命在这儿等各位,前面就是浅滩,鱼雷艇开不过去,换马车走陆路。”
上岸的地方是片竹林,十几匹滇马拴在竹桩上,马鞍上都绣着凤凰图案。木青解下一匹雪白马,马鬃编成辫子,系着绿宝石串成的璎珞,和吴迪的凤钗正好成对。“这是‘踏雪’,家主说只有凤钗持有者能骑。”
马车在茶马古道上颠簸,路面是青石板铺的,被马蹄踩得发亮,石缝里嵌着些铜绿的马钉,是几百年前留下的。沿途的山壁上有不少凿刻的符号,木青说那是“马帮密语”,标记着哪里有土匪,哪里有水源。
“前面是龙岩山,”木青勒住马缰,指着远处的隘口,“山那边有伙‘黑风寨’的余孽,当年老烟枪剿灭的是前寨,后寨的人逃进了山里,现在投靠了清廷,专抢马帮的货。”
吴迪摸了摸腰间的毛瑟枪,枪套是阿秀用鹿皮缝的,上面绣着只小狐狸,是少女的手艺。“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木青点头,从怀里掏出块令牌,是黑风寨的蛇形纹,却在蛇眼处嵌着绿宝石:“这是在山下捡到的,是他们的‘路引’,看来早有准备。”
进龙岩山时,天已经擦黑。隘口的牌坊上挂着两具骷髅,脖子上套着马帮的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像在招魂。吴迪让马车停下,自己带着秦九指和木青先去探路,黑小虎和阿秀、族长守着马车。
隘口后的山道上铺满了松针,踩上去悄无声息。转过一道弯,突然看到十几间木屋,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灯笼上画着黑风寨的蛇形纹。屋里传来猜拳声,夹杂着“凤钗”“宝藏”的字眼。
“果然在等我们。”秦九指抽出铡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吴迪却按住他的手,指了指木屋旁的柴房——门缝里透出微光,隐约能看到里面绑着个人,穿着马帮的衣服,左耳朵后有红痣。
“是木家的人!”木青低呼。
吴迪做了个手势,三人分头行动。他摸到柴房后,用短刀撬开锁,里面绑着的是个老者,胡子白得像雪,却依旧瞪着眼睛,看到吴迪怀里的凤钗,突然老泪纵横:“凤钗……终于来了……”
“家主!”木青扶住老者,声音发颤。
老者却指着木屋:“别管我,他们在屋里埋了炸药,想把你们和军火图一起炸了……”
话音未落,木屋突然亮起火把,二十多个黑风寨的人举着刀冲出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巴的疤,和当年黑风寨的寨主一模一样。“抓住他们!”独眼龙嘶吼着,手里的砍刀劈向吴迪。
吴迪举枪射击,子弹打在独眼龙的刀背上,火星溅到松针上,燃起小火苗。秦九指的铡刀劈翻两个喽啰,木青则背起老者往马车方向跑,绿宝石令牌在火把下闪着光。
“炸了他们!”独眼龙见势不妙,突然点燃导火索。吴迪眼疾手快,将身边的马蜂窝踢向人群,马蜂嗡的一声散开,黑风寨的人顿时乱作一团,互相踩踏。
吴迪趁机抱起老者往山外跑,身后传来爆炸声,木屋在火光中坍塌,引燃了周围的松树,火光照红了半边天。跑到马车旁时,阿秀正举着猎刀和追来的喽啰对峙,族长的鹿骨刀上沾着血,黑小虎则用弹弓打中了一个喽啰的眼睛。
“快走!”吴迪把老者塞进马车,自己跳上驾驶座,扬鞭赶马。滇马受惊,撒蹄狂奔,将黑风寨的人远远甩在身后。
跑出龙岩山时,老者才缓过神,从怀里掏出个竹筒,里面装着卷羊皮,是丽江军火库的详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个“木府密道”。“老烟枪三十年前来过木府,”老者的声音带着喘息,“他说凤钗不仅能开军火库,还能打开木府的‘万卷楼’,里面藏着前明的《海疆图志》,比水师图还详细。”
吴迪想起料罗湾海战,要是早有《海疆图志》,“吉野”号根本不可能靠近。他把羊皮卷收好,马车已经驶进漳州城,凤来客栈的灯笼在巷口亮着,像只守望的眼睛。
客栈掌柜是个穿青布衫的女子,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支碧玉簪,和凤钗的绿宝石相映成趣。见了老者,她立刻跪下:“姑姑参见家主。”
吴迪这才知道,老者是木家现任家主木承宇,女子是他的侄女木婉,也是“凤来客栈”的掌柜。木婉的左耳朵后同样有颗红痣,只是用胭脂盖得巧妙,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楼上请,”木婉引着众人上楼,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些旧照片,其中一张是老烟枪和木承宇的合影,两人坐在客栈的天井里,面前摆着套茶具,“家主说,等凤钗到了,就把这个交给您。”
她从柜台下拿出个樟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半枚青铜虎符,和吴迪在长白山秘库找到的那半枚正好成对,合起来是只完整的白虎,虎眼处嵌着绿宝石,和凤钗的质地一样。
“这是‘调兵符’,”木承宇抚摸着虎符,“前明西南军区的兵权信物,木家世代守护,就等能合二为一的人出现。”他看向吴迪,眼神郑重,“你不仅是凤钗持有者,更是能号令西南义军的人。”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清廷的巡捕队,灯笼上写着“缉拿乱党”。木婉立刻推开暗门,将众人引进密室,密室的墙壁上挂着幅巨大的地图,标注着西南各省的义军据点,每个据点都插着面小红旗。
“他们是冲着虎符来的,”木婉从暗格里拿出把短铳,“黑风寨的独眼龙是清廷的眼线,早就把消息报给了漳州知府。”
密室突然震动,是巡捕在用炸药炸客栈的大门。木承宇突然站起身,将虎符塞进吴迪手里:“你们从密道走,去丽江,那里的义军等着虎符调遣。我和婉儿留下拖住他们,凤来客栈的地基里埋着炸药,大不了同归于尽。”
“家主!”木婉的眼泪掉下来,却迅速擦干,“我去点燃炸药,您跟他们走!”
吴迪按住两人的手,指了指密室的通风口:“我有办法。”他让秦九指和族长守住密道,自己带着黑小虎和阿秀爬上通风口,手里举着凤钗——绿宝石的光芒透过格栅,在客栈的天井里投下凤凰的影子。
巡捕队冲进天井时,正好看到光影,以为是神迹,纷纷跪下磕头。吴迪趁机举枪射击,打中挂灯笼的绳子,灯笼掉在巡捕队中间,引燃了他们腰间的火药袋,爆炸声在客栈里回荡。
“快走!”吴迪拽着木承宇和木婉往密道跑,身后的凤来客栈在火光中坍塌,像朵燃烧的凤凰花。
密道通向漳州城外的马帮营地,十几匹滇马已经备好,木婉翻身上马,手里举着虎符:“往西北走,三天后到汀州,那里有木家的商队,能换骆驼走茶马古道的险段。”
吴迪跳上“踏雪”,凤钗的绿光在马鬃上流淌。他回头望了眼漳州城的方向,凤来客栈的火光已经变成个小小的红点,像颗即将熄灭的星。他知道,木承宇和木婉用自己的命,为他们换来了时间。
滇马在月光下疾驰,茶马古道的青石板在马蹄下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在敲一面古老的鼓。吴迪握紧手里的凤钗和虎符,绿宝石和青铜的冷硬在掌心交织,突然明白老烟枪说的“凤还巢”从来不是指某个人,而是指这些散落在各地的血脉与信念,终于在这一刻汇成一股力量。
前方的路隐没在群山里,像条没有尽头的绸带。吴迪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结束。丽江的木府,万卷楼的《海疆图志》,西南的义军,还有清廷和日本人的追兵,都在等着他们。但他不再孤单,因为风里有牺牲者的呼吸,马蹄下有先辈的足迹,掌心的凤钗里,藏着一个民族不屈的灵魂。
马队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茶马古道的尽头,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铃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显然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更多的传奇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