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9章 有我无敌(104)(1/1)

漩涡的光晕在船尾渐渐淡去,星河水的质感变得温润,像掺了蜜的米酒。吴迪趴在船舷上,看着水里漂浮的炉种——那些从元炉飘出的光丝,此刻已凝成半透明的茧,里面隐约可见博山炉的雏形,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像一群待产的鱼卵。

“快到了。”蓝布衫青年忽然收起船桨,任由小船顺着水流漂荡。吴迪这才发现,星河水不知何时变成了青绿色,水面浮着些细碎的白絮,捞起一把细看,竟是晒干的槐花,带着股清甜的香气。

前方出现一片朦胧的光晕,不是元炉的金色,也不是影墟的黑色,是种带着烟火气的暖黄,像龙谷小镇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笼。光晕里传来熟悉的声响——有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有街坊们的谈笑声,还有师傅酿酒时的吆喝,混在一起,像支被时光泡软的曲子。

小船穿过光晕的刹那,吴迪听见“咚”的一声,像是掉进了水里,却没感觉到湿冷。他猛地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龙谷小镇的石板路上,脚下的青石板带着雨后的潮气,缝隙里还嵌着去年冬天的冰碴子。

“小迪?你啥时候回来的?”卖豆腐脑的张婶端着个粗瓷碗从屋里出来,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快进来喝碗热的,你师傅昨天还念叨你呢。”

吴迪摸了摸怀里的博山炉,触手温润,不像青铜,倒像块被体温焐热的老玉。他刚要说话,就看见师傅从街对面的酒坊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酒坛,脸上的皱纹笑得像朵菊花:“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师傅!”吴迪喉咙一紧,冲过去想抱住他,却扑了个空——师傅的身影像水波一样晃了晃,又凝实起来,只是手里的酒坛变成了洛阳铲。

“别傻站着。”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

酒坊还是老样子,墙角堆着发酵的酒曲,空气中飘着糯米的甜香。师傅掀开地窖的门,一股凉气混着酒香涌出来,里面却不是往年存的米酒,而是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铜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博山炉,大的如拳头,小的像指甲盖,每个炉里都亮着微光,像串悬着的星星。

“这些是……”

“镇上老辈传下来的。”师傅拿起个巴掌大的炉,炉身上刻着“张”字,“张婶她爷爷是守炉人,这炉里存着他年轻时救过的伤兵的念想。”他又指向个刻着“李”字的小炉,“铁匠老李的太爷爷,当年用这炉镇住过山里的邪祟。”

吴迪这才明白,龙谷小镇根本不是普通的镇子,是座隐藏在人间的守炉地。那些看似平凡的街坊,祖上都是守炉人,只是年代久了,大多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有这些博山炉还在默默运转。

“那面铜镜呢?”师傅突然问道。

吴迪掏出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他,是地窖深处的墙,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画,画里是座岛屿,岛上立着座巨大的博山炉,正是归炉岛的元炉。画的角落写着行小字:“龙谷者,元炉之根也。”

“原来……”吴迪恍然大悟,“龙谷小镇才是元炉最早的落脚点。”

师傅点点头,从架子上取下个布满铜锈的博山炉,炉底刻着个模糊的“吴”字:“这是咱吴家的第一座炉,当年跟着元炉的种子一起来的。你手里那座,是我用这老炉的碎片重铸的。”

就在这时,地窖突然晃动起来,架子上的博山炉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师傅脸色一变:“不好,影墟的浊气渗进来了。”

吴迪跑到地窖门口,看见镇上的老槐树剧烈摇晃,树叶像雪一样往下掉,落地就化作黑色的粉末。街对面的铁匠铺冒出黑烟,老李举着把铁锤在里面嘶吼,身上缠着些黑色的影子,正是影墟的触须。

“是那些没被元炉吸收的浊气。”吴迪掏出博山炉,炉身的金光立刻驱散了周围的黑雾,“它们跟着我回来了。”

师傅抓起墙角的洛阳铲:“别慌。镇上的老炉能应付。”他敲响地窖里的口青铜钟,“当——当——”的钟声穿透黑雾,镇上家家户户的门窗都亮起微光,那些隐藏的博山炉被激活了。

张婶端着的豆腐脑突然泛起金光,泼向黑雾时竟化作道水箭,将触须冲得七零八落。老李挥舞着铁锤,锤头的火星沾到影子上,燃起金色的火苗,疼得它们吱吱乱叫。

“好样的!”师傅大笑,带着吴迪冲出地窖。街上的街坊们都动了起来,卖菜的王婆用扁担挑起两个菜篮子,篮子里的青菜化作无数叶片,像飞刀一样扎向黑影;剃头匠赵师傅甩动手里的布条,布条在空中化作条金龙,缠住触须往地上摔。

吴迪举着博山炉往前冲,炉里的金光与镇上的微光连成一片,将黑雾逼得节节后退。他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在黑雾里挣扎——是皮夹克青年,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怀里的小炉正发出微弱的光芒。

“接住!”吴迪将青铜镜扔过去。镜光照射之处,黑雾纷纷退散,露出里面的触须,皮夹克抡起拳头猛砸,竟也砸得它们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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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也来了?”吴迪喊道。

“我爷爷的炉在这儿留过念想!”皮夹克抹了把脸,拳头上沾着黑色的汁液,“他说龙谷是所有守炉人的根,要是根坏了,归炉岛也撑不住。”

黑雾突然凝聚成个巨大的影子,比影墟核心化成的触须更庞大,身上缠着无数条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连着镇上的博山炉,正一点点往回拽。吴迪看见张婶的炉开始发烫,老李的炉身出现了裂纹,显然快撑不住了。

“是影墟的本源!”师傅脸色凝重,“它想把镇上的炉都拖进影墟,让元炉失去根基。”

吴迪突然想起归炉岛的元炉,想起那些飘向人间的炉种。他举起博山炉,将体内的暖流全部注入其中,炉身的山峦纹突然暴涨,在半空化作座巨大的虚影,与元炉的轮廓渐渐重合。

“龙谷的炉,归炉的炉,本是一体!”吴迪大吼一声,虚影突然俯冲下来,撞在黑雾凝聚的影子上。

“轰隆——”

金光与黑雾炸开漫天烟尘,吴迪被气浪掀飞出去,摔在酒坊的门槛上。他挣扎着抬头,看见影子正在消散,那些缠着博山炉的锁链寸寸断裂,化作金色的光粒,融入镇上的炉里。张婶的炉恢复了光泽,老李的裂纹也慢慢愈合了。

皮夹克扶着他站起来,指着天空:“你看。”

无数光丝从镇上的博山炉里飘出来,像条金色的河,顺着龙谷小镇的方向往远处延伸,最终汇入归炉岛的方向。吴迪知道,这是龙谷的根与元炉的脉重新连上了,从此以后,人间的守炉人与归炉岛的守炉人,再也不是孤军奋战。

“结束了?”张婶端着个空碗走过来,碗沿还沾着金光。

“没呢。”师傅从地窖里钻出来,手里捧着那座吴家的老炉,炉里的微光比之前亮了许多,“影墟的本源散了,但浊气还在,以后少不了麻烦。”他将老炉递给吴迪,“这炉你拿着,龙谷的守炉人,该换你当了。”

吴迪接过老炉,感觉它与自己的博山炉产生了共鸣,炉身的纹路渐渐融合,形成个新的图案——上面是归炉岛的元炉,下面是龙谷小镇的轮廓,中间用条光丝连着,像条奔流不息的河。

街坊们都围了过来,张婶塞给他块热乎的豆腐脑,老李递来把刚打好的小铜锤,王婆往他兜里塞了把炒花生,赵师傅用布条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看着自家人。

“臭小子,别愣着。”师傅踹了他一脚,“以后镇上的炉坏了,得你修;有新的念想需要寄存,得你收;要是再有影墟的东西闯进来……”

“我来揍它!”吴迪握紧手里的博山炉,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皮夹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归炉岛等你。等你把龙谷安顿好了,咱再一起去扫平影墟的老窝。”

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老槐树的枝头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上挂着露珠,在晨光里闪闪发亮。镇上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酒坊的甜香,像首被重新谱上曲的老歌。

吴迪站在街中央,看着苏醒的龙谷小镇,看着手里的博山炉,突然明白守炉人真正的意义——不是困在某个地方,也不是死守着某座炉,是让那些值得守护的念想,能在人间好好扎根,好好生长。

他转身往酒坊走去,师傅正站在门口朝他招手,地窖里的青铜架子上,新的博山炉正在慢慢凝聚成形,像颗刚发芽的种子。

吴迪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影墟的浊气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归炉岛或许还会遇到新的挑战,那些飘向远方的炉种,也需要人去引导。但他不怕了,因为他脚下的土地是龙谷,身边的人是家人,手里的炉,装着所有值得守护的温暖。

他推开酒坊的门,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流动的画。师傅已经烫好了一壶米酒,酒香漫过门槛,飘向热闹起来的街道,飘向抽芽的老槐树,飘向远方的归炉岛,飘向所有需要光的地方。

吴迪坐下,给自己倒了碗酒,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像股暖流涌遍全身。他举起碗,对着阳光,对着师傅,对着龙谷小镇,也对着那些看不见的守炉人,轻轻碰了一下。

碗沿的金光映在他眼里,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米酒的温热还在喉咙里打转,窗外突然传来老槐树的枝桠断裂声。吴迪放下碗冲到门口,看见树冠顶端的新抽出的嫩芽正在发黑,像被墨汁泼过,原本翠绿的叶片蜷曲成焦黑的团,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竟烫出细小的烟洞。

“这不是影墟的浊气。”师傅捏起片焦叶,指尖刚碰到就被灼得缩手,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蓝火,“是‘烬火’,比影墟的东西更邪门,专烧念想。”

街对面的铁匠铺突然传出老李的惨叫。吴迪跑过去时,看见老李正抱着烧红的铁砧打滚,他身上的粗布褂子没着火,皮肉却像被烈火炙烤般冒出白烟,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浮现出网状的焦痕,像被无形的火网罩住。更可怕的是,老李挂在墙上的祖传博山炉正在融化,青铜液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上凝成扭曲的纹路,像在哭嚎。

“用炉!”师傅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吴迪忙将自己的博山炉贴在老李背上,金光穿透粗布的瞬间,老李的惨叫戛然而止,焦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融化的青铜炉突然“咔”地裂开,里面滚出颗灰黑色的珠子,落地就化作只巴掌大的虫子,背壳上没有山峦纹,反而是片空白,像被人硬生生剜去了图案,六条腿上燃着蓝火,正往老槐树的方向爬。

“这是……被烧空的炉灵。”吴迪想起归炉岛的元炉,炉灵本是金色的光丝,此刻却成了这副鬼样子。他挥起洛阳铲拍下去,铲子刚触到虫背就被弹开,蓝火顺着铲柄往上窜,吓得他赶紧撒手,洛阳铲在地上翻了个滚,木柄竟被烧出蜂窝状的孔洞。

虫子爬到老槐树下,突然钻进树身。原本焦黑的树干竟开始发光,不是金色,是妖异的蓝,树皮像纸一样卷曲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质部,竟密密麻麻嵌着无数个细小的博山炉,每个都在蓝火中融化,变成青铜液顺着年轮流淌,在树根处汇成个小小的池子。

“龙谷的地脉被钻了。”师傅蹲在池边,看着青铜液里漂浮的气泡,每个泡里都裹着模糊的人影——有张婶爷爷救过的伤兵,有老李太爷爷镇过的邪祟,还有镇上历代守炉人寄存的念想,此刻都在泡里痛苦地挣扎,泡破的瞬间就化作蓝火,让池子的温度又升高几分。

吴迪突然想起皮夹克,掏出青铜镜照向归炉岛的方向。镜面里的元炉不再金光流转,炉身爬满了蓝火般的裂纹,守炉的老人正举着青铜杖抵挡群背壳空白的虫子,杖头的微型元炉忽明忽灭,像风中残烛。更远处的影墟边缘,竟飘着无数个黑色的风筝,风筝线尽头连着团翻滚的灰云,烬火正是从云里漏下来的。

“是‘焚余党’。”师傅的声音带着冰碴子,“当年没跟着皮夹克回头的死硬分子,他们嫌烧炉不够,想把所有念想连根拔了,连影墟里的炉种都不放过。”

张婶突然跌跌撞撞跑过来,手里的粗瓷碗摔得粉碎:“我家的炉……我家的炉哭了!”她指着自家堂屋,原本摆在供桌上的博山炉正在震颤,炉口飘出的不是青烟,是混着血丝的白雾,落在地上就结成冰碴,“里面的伤兵……说冷,说烧得慌……”

吴迪冲进张婶家,看见博山炉的炉盖正在鼓胀,像有东西要从里面撞出来。他刚要伸手去按,炉盖“嘭”地炸开,里面滚出团白雾,落地化作个穿灰布军装的年轻人,胸口有道贯穿伤,伤口处冒着蓝火,却在白雾的包裹下不熄不灭,保持着临死前的痛苦姿势。

“民国二十三年……台儿庄……”伤兵的嘴机械地开合,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冷……火……”

吴迪将自己的博山炉贴过去,金光与白雾纠缠的瞬间,伤兵的身影突然清晰了些,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指了指西北方向,然后化作无数光点,一半融入吴迪的炉,一半飘向老槐树,在焦黑的树干上开出朵白色的花。

“他在指路。”师傅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多了张泛黄的纸,是从酒坊地窖的老账本里翻出来的,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团被掐灭的火焰,“这是焚余党的标记,他们的老巢在西北的‘断炉谷’,当年第一批守炉人碎炉的地方。”

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根处的青铜池开始沸腾,蓝火从池里窜起,在半空凝成个巨大的人影,没有脸,胸口却有个镂空的炉形,里面塞满了灰黑色的虫子,正是那些背壳空白的炉灵。人影张开嘴,发出的不是声音,是股无形的吸力,镇上没被护住的博山炉纷纷离地而起,朝着它的嘴飞去。

“不能让它吞了这些炉!”吴迪将老李和张婶推进屋,举起自己的博山炉冲向人影。金光撞上蓝火的刹那,他听见无数凄厉的哭喊,有守炉人的,有寄存念想的,还有那些被烧空的炉灵的,像无数根针往脑子里扎。

人影的手臂突然化作条蓝火鞭,抽在吴迪背上。他像被重锤砸中,喷出口血,血落在博山炉上,竟让金光暴涨,将火鞭烧得滋滋作响。人影踉跄着后退,胸口的炉形镂空里,有几只虫子突然挣脱蓝火,朝着吴迪飞来,背壳上竟慢慢浮现出模糊的山峦纹。

“它们想活!”吴迪恍然大悟。这些炉灵不是自愿跟着焚余党,是被烬火逼着的。他张开博山炉,炉口的金光像温柔的手,将飞过来的虫子轻轻接住,蓝火在金光里渐渐熄灭,露出原本的青铜色。

越来越多的虫子从人影胸口飞出,有的直接撞进吴迪的炉,有的则落在老槐树上,用身体堵住焦黑的树洞。人影的轮廓越来越淡,最后化作团蓝火,被老槐树新开的白花吸了进去,花朵瞬间变得血红,却让焦黑的树干开始泛绿。

青铜池里的蓝火慢慢熄灭,剩下的青铜液凝固成块巨大的镜,映出西北方向的景象——断炉谷里立着座黑色的炉,比元炉更庞大,炉口插满了生锈的兵器,每个兵器上都缠着锁链,链尾拖进地里,不知连着什么,炉顶飘着的灰云正在扩大,像要遮住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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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烬炉’。”师傅的脸色凝重如铁,“用第一批守炉人的骸骨铸的,焚余党用它烧尽念想,炼这种空白炉灵。”

皮夹克突然从青铜镜里钻出来,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身后跟着几个归炉岛的守炉人,有人捧着裂开的博山炉,有人断了胳膊,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元炉快撑不住了,烬炉的灰云已经遮住半个岛,再不想办法,所有炉种都会被烧成空白。”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半块烧焦的青铜片,上面刻着“烬”字,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这是从焚余党头目身上打下来的,他们在烬炉里埋了‘骨引’,用第一批守炉人的骨粉做的,能召来所有炉灵,不管是归炉的还是没归炉的。”

吴迪突然想起自己炉里的守炉兽精元,还有那颗从影墟挖出来的黑色珠子。他将两样东西掏出来,放在青铜镜上,精元的白光与珠子的黑光立刻缠绕在一起,在镜面上形成个太极图案,图案中央慢慢浮现出张地图,标注着断炉谷的地形,还有烬炉底下的九条锁链,每条链尾都连着个小小的红点。

“是影墟的炉种在指路。”师傅指着红点,“那些是骨引的节点,毁了它们,烬炉就烧不起来了。”

老槐树突然落下片红叶,落在吴迪手里化作张符,上面是用鲜血画的山峦纹,正是吴家老炉底的那个“吴”字。“这是……”

“你太爷爷留下的。”师傅眼里闪着光,“当年他参与过建烬炉,偷偷在里面留了后手,说万一有一天焚余党作乱,这符能暂时压住骨引的煞气。”

镇上的街坊们都聚了过来,张婶揣着补好的博山炉,老李扛着新打的青铜锤,王婆的菜篮子里装满了沾着金光的青菜,赵师傅的布条在手里盘成了金龙的形状。连之前被救的那个民国伤兵的虚影都飘了过来,站在老槐树下,朝着吴迪敬了个军礼。

“我们跟你去。”张婶把博山炉往怀里紧了紧,“龙谷的根在这儿,可归炉岛要是没了,根早晚也得烂。”

吴迪看着身边的人,看着青铜镜里归炉岛的火光,看着老槐树上重新抽出的绿芽,突然觉得手里的博山炉重逾千斤,却又暖得让人心安。他将太爷爷的符折好揣进怀里,举起博山炉对着众人:“走,去断炉谷。”

皮夹克吹了声口哨,归炉岛的小船竟从青铜镜里划了出来,停在街中央,船头的灯笼亮着,照得“归乡”两个字泛着金光。吴迪带头跳上船,师傅紧随其后,街坊们鱼贯而上,连伤兵的虚影都飘进了船帆,让帆布上多出个模糊的军装剪影。

小船穿过青铜镜,外面是呼啸的风沙,断炉谷的轮廓在灰云下若隐若现,烬炉的蓝火像只巨大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九条锁链在谷里蜿蜒,像九条黑色的蛇,链尾的红点闪着妖异的光。

吴迪握紧博山炉,感觉炉里的金光与归炉岛的元炉、龙谷的老槐树、甚至影墟的炉种都连在了一起,像条贯穿天地的金线。他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焚余党的空白炉灵,烬炉的滔天蓝火,还有第一批守炉人留下的诅咒。

但他不怕。因为船板上站着他的师傅,坐着龙谷的街坊,飘着守炉人的念想,怀里揣着太爷爷的符,手里握着的博山炉里,有归炉岛的光,有龙谷的暖,还有无数个想要活下去的炉灵。

小船在风沙里前行,越来越靠近断炉谷,烬炉的蓝火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吴迪突然想起师傅说过的话,守炉不是困住谁,是给念想一个家。现在,他们要去给那些被烧空的炉灵,给那些快要熄灭的元炉火种,也给龙谷和归炉岛,抢回一个家。

他回头看了一眼,龙谷小镇的方向隐约传来老槐树的沙沙声,像在为他们送行。归炉岛的元炉虽然还在燃烧,却仿佛有无数道光丝朝着他们伸来,与船帆上的金光交织在一起。

小船钻进断炉谷的瞬间,烬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火,九条锁链同时抬起,朝着他们扑来。吴迪举起博山炉,将体内的暖流全部注入,炉身的金光化作条金龙,张开大嘴咬向最近的一条锁链。

“动手!”他大吼一声,师傅的洛阳铲、老李的青铜锤、张婶的博山炉同时飞出,朝着链尾的红点砸去。

风沙里响起金铁交鸣的脆响,还有蓝火被扑灭的滋滋声,以及守炉人久违的呐喊,像首被压抑了太久的歌,终于在断炉谷里响起。

吴迪站在船头,看着金龙与锁链缠斗,看着街坊们冲向红点,看着皮夹克举着青铜片在灰烬里寻找骨引,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像太爷爷当年偷偷画符时的决绝,像师傅年轻时背着博山炉走南闯北的执着,像所有守炉人刻在骨子里的那股劲。

他握紧怀里的符,感觉太爷爷的气息与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前面的烬炉还在燃烧,灰云还在扩大,但他知道,只要手里的博山炉还亮着,只要身边的人还在,这火就烧不尽所有的念想,这云就遮不住所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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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在谷里继续前行,朝着烬炉的方向,朝着那些还没被烧空的炉灵,朝着所有需要守护的明天。

金龙的鳞甲撞上锁链的刹那,迸出的不是火星,是细碎的青铜屑。吴迪才发现那些锁链根本不是铁铸的,是用无数块破碎的博山炉残骸熔铸而成,链节上的山峦纹被硬生生拧成了扭曲的“烬”字,每碰撞一次,就有蓝火顺着龙身往上窜,烧得金龙发出震耳的嘶鸣。

“用骨引的煞气反制它!”师傅突然大喊,将太爷爷的符纸揉碎,混着自己的血往锁链上泼。暗红色的血珠刚接触到链节,那些“烬”字就像被强酸腐蚀般冒烟,蓝火瞬间萎靡下去,露出底下原本的山峦纹,只是纹路里还嵌着些灰黑色的粉末,是被烧尽的守炉人骨殖。

老李的青铜锤砸在第一条锁链的红点上,“铛”的一声脆响,红点突然炸开,喷出股墨绿色的汁液,溅在地上竟冒起白烟。锁链像被抽走了筋骨,软软地瘫在地上,露出底下埋着的东西——是个青铜瓮,里面盛满了灰黑色的骨粉,瓮口刻着的“烬”字正在慢慢褪去,露出被覆盖的“守”字。

“果然是骨引!”皮夹克掏出归炉岛的青铜片,贴在瓮口,片上的元炉纹路与瓮身的“守”字立刻产生共鸣,骨粉里飘出无数缕淡金色的光丝,像被唤醒的炉灵,朝着烬炉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烬炉突然发出阵低沉的轰鸣,炉口的蓝火猛地拔高,将灰云烧得翻滚起来。谷顶落下无数块燃烧的碎石,砸在船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船帆上的军装剪影突然变得清晰,那个民国伤兵的虚影站在帆顶,用身体挡住落石,每被砸中一次,身影就淡一分,却始终不肯散开。

“还有八条锁链!”吴迪挥剑斩断缠上船舷的锁链残段,剑身上的山峦纹亮起,将附着的蓝火逼退。他注意到锁链的断口处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滴在沙地上竟长出些细小的绿芽,转瞬又被蓝火烧成了灰。

第二条锁链藏在片石林里,链尾的红点被块巨石压着。张婶将博山炉往石缝里一塞,金光顺着缝隙蔓延,巨石竟像被泡软的馒头般慢慢裂开,露出底下的青铜瓮。瓮里的骨粉泛着银光,飘出的光丝化作个古装女子的身影,对着张婶盈盈一拜,然后飘向烬炉,消失在蓝火中。

“是当年守在这里的女先生。”师傅认出了那身影,“传说她为了护炉,抱着博山炉跳进了烬火。”

第三条锁链缠绕在棵枯树上,树干早已被蓝火烤得焦黑,却迟迟不倒,枝桠间挂着无数个小小的青铜铃,每个铃里都塞着块碎炉片。赵师傅甩出布条,布条化作的金龙缠住树干轻轻一勒,枯树轰然倒塌,链尾的红点暴露出来,竟是个嵌在树心的青铜瓮,瓮口插着支褪色的玉簪。

随着青铜瓮被打开,无数铃声同时响起,像无数个守炉人在唱歌,飘出的光丝凝成群孩童的虚影,围着赵师傅转了几圈,然后手拉手飞向烬炉。

“是她教过的学生。”师傅眼眶有些发红,“女先生当年在这办过学堂,把孩子们的念想都存在铃里。”

小船在断炉谷里穿梭,一条条锁链被斩断,一个个青铜瓮被打开,无数光丝从瓮里飘出,像条金色的河,朝着烬炉汇聚。那些被烧空的空白炉灵似乎被光丝吸引,不再攻击他们,反而跟着光丝往烬炉飞,背壳上渐渐浮现出模糊的纹路,像在慢慢找回自己的样子。

焚余党的人终于出现了,骑着些像狼又像虫的怪物,手里的兵器都缠着蓝火,为首的是个穿黑袍的老者,脸上刻满了“烬”字纹身,手里举着个巨大的空白炉,炉口正往外喷着灰云。

“不知死活的东西!”黑袍老者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你们以为放出这些残魂就能救元炉?它们只会成为烬炉最好的燃料!”

他将空白炉往地上一掼,炉口喷出的灰云突然化作只巨大的手,朝着小船抓来。吴迪举起博山炉,金龙猛地窜出,与灰云手撞在一起,金光与灰云撕扯着,发出刺耳的尖啸。

“毁了他手里的炉!”皮夹克大喊着掷出青铜片,片上的元炉纹路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把小剑,刺向黑袍老者的空白炉。老者慌忙用炉挡开,炉身却被划出无数道裂痕,灰云的势头顿时弱了下去。

张婶的博山炉突然飞出,撞在空白炉的裂痕上,“咔嚓”一声,炉身彻底碎裂,里面滚出颗金色的珠子,正是张婶家存着的伤兵念想所化。珠子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道金光,像颗小型的太阳,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灰云。

“不!”黑袍老者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上的“烬”字纹身开始冒烟,显然是受了空白炉碎裂的反噬。

就在这时,烬炉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蓝火,将飞近的光丝全部点燃,那些刚刚恢复纹路的炉灵发出凄厉的惨叫,在火中重新化作空白,被烬炉吸了进去。炉顶的灰云急剧扩大,竟开始往龙谷和归炉岛的方向蔓延。

“它在吸收残魂变强!”师傅指着烬炉底部,那里的九条锁链接口处正冒出红光,“骨引的节点没彻底毁掉,它们在往烬炉输送力量!”

吴迪突然想起太爷爷的符,掏出一看,符上的“吴”字正在发光,隐隐与烬炉底部的红光产生共鸣。“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将符纸贴在自己的博山炉上,“太爷爷的符不是压煞气的,是钥匙!能打开骨引与烬炉的连接!”

他催动体内的暖流,博山炉的金光突然变成了暗红色,像掺了血。金龙的鳞甲也染上了血色,发出声震彻山谷的咆哮,猛地冲向烬炉底部。黑袍老者见状,疯了似的扑过来,却被老李的青铜锤砸中胸口,喷出口黑血,倒在地上抽搐。

金龙钻进烬炉底部的红光里,吴迪感觉自己与九条锁链产生了连接,能清晰地感受到骨引里传来的痛苦与不甘——那是第一批守炉人的怨念,他们不想被焚余党利用,却被骨引锁着身不由己。

“我来带你们回家!”吴迪大吼一声,将博山炉猛地往地上一按。符纸瞬间燃烧起来,暗红色的火焰顺着锁链蔓延,所过之处,“烬”字纹身纷纷脱落,露出底下的山峦纹。青铜瓮里的骨粉开始发光,与光丝融合在一起,形成股巨大的力量,顺着锁链往烬炉里冲。

烬炉发出痛苦的嘶吼,蓝火开始消退,炉身的裂痕越来越大,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炉腔,是无数个相拥的人形,正是第一批守炉人,他们的身体早已与炉身融为一体,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容。

“原来……他们一直在等这一天。”师傅喃喃自语。

随着最后一条锁链被染红,烬炉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炸得粉碎。蓝火与灰云在爆炸中消散,露出底下的土地,竟长出了嫩绿的草芽,草叶上还沾着金色的光丝,像被泪水洗过。

黑袍老者和剩下的焚余党在爆炸中化为灰烬,那些空白炉灵失去了烬火的控制,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朝着归炉岛的方向飞去,背壳上的纹路虽然还模糊,却不再是空白。

小船落在草地上,吴迪看着满地的炉碎片,看着远处重新变得清澈的天空,看着归炉岛方向传来的金光,突然觉得很累,却又无比轻松。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龙谷的方向,那里有颗明亮的星星正在闪烁,像老槐树的新芽。

“结束了?”张婶的声音带着疲惫。

“没呢。”吴迪捡起块烬炉的碎片,上面竟开始浮现出新的山峦纹,“你看,新的炉种在长出来了。”

皮夹克走过来,手里捧着块从黑袍老者身上找到的青铜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地图,标注着更远的地方,还有些从未见过的符号。“焚余党不止这一处,还有些老巢藏在更偏的地方。”

吴迪接过青铜片,感觉博山炉轻轻震动了一下,炉身的纹路与地图上的符号产生了共鸣。他抬头看向远方,天空虽然清澈了,却隐约能看见些细小的灰点,像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街坊们都围了过来,没人说话,但眼神里都带着同样的意思——不管前面有什么,他们都会跟着走下去。那个民国伤兵的虚影飘到吴迪面前,敬了个军礼,然后慢慢消散,化作颗流星,朝着龙谷的方向飞去。

吴迪将青铜片揣进怀里,举起博山炉,金光再次亮起,与归炉岛、龙谷的光连接在一起,在天空中织成个巨大的网,护住了那些刚刚长出的草芽,护住了飘向远方的新炉种,也护住了所有需要守护的念想。

他知道,断炉谷的战斗结束了,但守炉人的路还很长。焚余党的余孽,影墟的残留,还有那些未知的挑战,都在前面等着他们。但他不怕,因为身边有师傅,有街坊,有皮夹克,有归炉岛的守炉人,还有无数个像他们一样,心里揣着团火的人。

小船重新升起帆,这次帆上不仅有军装剪影,还有女先生、孩童、以及无数个守炉人的虚影,在风中猎猎作响。吴迪站在船头,看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的太阳正在升起,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照在草地上,照在新的炉种上,也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握紧手里的博山炉,感觉炉里的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像要烧尽所有的黑暗,照亮所有的路。

小船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金色的光芒里,只有那只青铜博山炉的轮廓,还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像个永不熄灭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