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7章 有我无敌(102)(1/1)
云层流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像被冻住的蜂蜜。吴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青铜博山炉,炉盖边缘的山峦纹正一点点变得清晰,那些原本模糊的沟壑里,渗出些银白色的液滴,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像清晨的露水。
远处的歌声突然断了,紧接着传来一阵细碎的碎裂声,像是有人在踩碎玻璃。吴迪抬头,看见星空边缘裂开了道缝,漆黑的,像块被打碎的墨锭,正慢慢往中间渗透。裂缝周围的星星开始闪烁,不是正常的明暗,是剧烈的抖动,像濒死的萤火虫。
“这是……什么?”他握紧博山炉,掌心的温度让炉身微微发烫。那些银白色的液滴突然沸腾起来,在炉盖上凝结成个模糊的图案——像是张人脸,眉眼和他师傅有几分相似,正对着他摇头。
“不能让它过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炉里传出来,像是师傅在说话,又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吴迪顺着裂缝望去,看见有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不是青铜虫,也不是人形,是些扭曲的影子,黑黢黢的,没有固定的形状,所过之处,星星像被掐灭的烟头,一个个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石室里看到的青铜镜,那些没来得及回归的意识,恐怕就是被这些影子困住了。而那个裂缝,像是道闸门,正在放出更可怕的东西。
“炉……炉里有火……”师傅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股焦糊味。
吴迪这才发现,博山炉的炉口正冒着淡淡的青烟,不是黑色的,是金色的,带着股松脂燃烧的香气。他试着倾斜炉身,里面果然有火苗窜出来,小小的,却异常明亮,照得周围的云层都泛起了金边。
那些黑色的影子似乎很怕这火苗,刚靠近就开始退缩,边缘处冒出白色的烟雾,像被点燃的纸。吴迪心里一动,举起博山炉朝裂缝走去,火苗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在星空中拖出条金色的光带。
越靠近裂缝,空气就越冷,冷得像墓道里的寒气。吴迪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不是风声,是咀嚼声,细碎的,持续不断,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同时啃噬什么。
裂缝突然扩大,一股黑色的浪潮从里面涌出来,不是液体,是由无数影子凝聚成的,朝着吴迪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将博山炉举到面前,炉里的火苗猛地窜高,像条金色的蛇,瞬间将黑色浪潮撕开了道口子。
“吼——”
浪潮里传出声刺耳的嘶吼,震得吴迪耳膜生疼。他看见浪潮中央有个巨大的影子,轮廓像只蜘蛛,却长着无数条人的手臂,每条手臂的末端都攥着个破碎的青铜片,上面刻着的纹路和博山炉一模一样。
“是……被撕碎的炉?”吴迪突然明白过来。这东西不是外来的,是以前的博山炉碎了,那些没被守护的意识凝聚成了邪祟。
金色的火苗在博山炉里剧烈跳动,炉身的山峦纹开始发烫,烫得他几乎要握不住。那些银白色的液滴顺着纹路流淌,在炉底汇聚成个小小的漩涡,里面隐约能看见些模糊的画面——有穿着古装的人在修补破碎的博山炉,有民国兵痞举着火把对抗黑色影子,还有他师傅,正将自己的血滴进炉里。
“原来……每代炉主都在补炉。”吴迪的喉咙有些发紧。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炉盖上。血珠刚接触到山峦纹,就被瞬间吸收了,火苗猛地窜高,比刚才大了一倍,金色的光映得他睁不开眼。
黑色浪潮突然退了回去,那个蜘蛛状的影子却留了下来,无数条手臂在空中挥舞,青铜碎片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吴迪看见那些碎片上的纹路正在重组,像是要拼出个完整的博山炉,却始终差了一块——正是他手里这个的形状。
“它想……补全自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蜘蛛影子突然朝他冲过来,速度快得像道黑闪电。吴迪举起博山炉,金色的火苗在他面前形成个半圆的屏障。影子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无数条手臂开始融化,却有一条侥幸穿过了缝隙,攥住了炉身。
“烫!”吴迪感觉博山炉猛地一沉,炉里的火苗瞬间变暗。那条手臂上的青铜碎片正往炉身贴,像是要嵌进去,原本清晰的山峦纹开始扭曲,变得模糊不清。
他想起师傅在青铜镜里的动作,突然将炉口对准影子的脑袋,狠狠吹了口气。炉里的火苗顺着气流喷出来,像条火舌,瞬间缠住了蜘蛛影子的身体。
“嗷嗷——”
影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手臂开始抽搐,攥着炉身的那条渐渐松开,青铜碎片“当啷”一声掉在云层上,碎成了粉末。吴迪趁机后退,看着影子在金色的火焰里慢慢缩小,最后化作团黑灰,被风吹散了。
裂缝还在那里,只是不再往外冒影子了。吴迪走到裂缝边缘,发现下面不是虚空,是片巨大的废墟,像座被夷平的城市,断壁残垣间散落着无数破碎的青铜片,都刻着博山炉的纹路。
废墟中央有个深坑,黑黢黢的,里面传来的咀嚼声更清晰了。吴迪举起博山炉,火苗照亮了坑底——是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的,都在盯着他,瞳孔里映着青铜博山炉的影子。
“还有更多……”他心里一沉。这不是终点,只是道关卡,真正的东西还在下面。
博山炉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炉盖“啪”地一声弹开了。里面的火苗不再是金色的,变成了暗红色,像烧红的烙铁。吴迪往炉里看了一眼,发现那些原本闪烁的星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些黑色的颗粒,正在火苗里翻滚,发出“噼啪”的声响。
“它们在……净化?”
他试着将手伸进炉口,没有被烫伤,反而有种奇异的吸附感。那些黑色颗粒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在皮肤下形成些细小的纹路,和博山炉的山峦纹一模一样。
远处的废墟里突然传来阵骚动,那些断壁残垣开始晃动,露出下面埋着的东西——不是石头,是巨大的骨骼,形状和他在通道里看到的肋骨很像,只是更粗,上面覆盖着层厚厚的铜锈。
“原来那东西不是单独的……”吴迪倒吸口凉气。这根本不是座城市,是具巨大的骸骨,而那些黑色影子,恐怕是骸骨里渗出的“尸气”。
博山炉里的火苗突然指向深坑,像是在指引方向。吴迪深吸口气,踩着那些破碎的青铜片往废墟中央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碎片就发出声脆响,像是在呻吟。
靠近深坑时,他看见坑壁上刻着些壁画,比墓道里的更古老,线条粗糙,却异常清晰——画着一群人抬着个巨大的博山炉,往骸骨的嘴里送,炉里伸出无数条金色的锁链,缠住了骸骨的心脏。
“他们在……封印它?”吴迪盯着壁画里的心脏位置,那里有个凹槽,形状和他手里的博山炉完美吻合。
就在这时,深坑突然沸腾起来,那些眼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黑色的触须,和那个青灰色人形的一样,只是更粗,上面长满了倒刺,正朝着他卷过来。
吴迪举起博山炉,暗红色的火苗突然变成了蓝色,像鬼火,却带着股灼热的气浪。触须刚碰到火苗就开始燃烧,发出刺鼻的臭味。他趁机跳进深坑,落在块平整的骨头上,上面的凹槽果然和博山炉严丝合缝。
“就是这里……”他将青铜博山炉放进凹槽,炉身刚接触到骨头,就发出声清脆的“咔哒”声,像是钥匙插进了锁孔。
骸骨突然震动起来,整个废墟都在摇晃,断壁残垣间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像血。吴迪看见那些黑色的触须正在退缩,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往骸骨深处拉。
博山炉里的火苗开始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慢慢浮现出个东西——是颗珠子,和他刚才咬破的血珠很像,只是更大,颜色更深,像块凝固的血玉。
“这是……它的心脏?”
珠子刚完全露出来,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和吴迪的心跳频率一模一样。他突然感觉胸口发闷,像有只手在攥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要跪下去。
“不能让它醒……”师傅的声音在炉里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吴迪咬着牙,伸手去碰那颗血珠。指尖刚触碰到表面,就被烫得缩回手,皮肤上留下个清晰的印记,正是博山炉的形状。血珠的跳动越来越快,周围的骨头开始发烫,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像沸腾的岩浆,在骨缝里翻滚。
他突然想起博山炉里的金色火苗,试着将手按在炉盖上,集中精神去想“火”。炉里的蓝色火苗瞬间变回金色,并且顺着骨头的纹路蔓延开来,在骸骨表面形成张巨大的网,将血珠牢牢困在中间。
血珠的跳动渐渐慢了下来,颜色也开始变浅,像在褪色。吴迪松了口气,刚要收回手,就看见血珠突然裂开道缝,里面钻出个小小的影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正对着他笑。
“你以为你赢了?”影子开口了,声音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你把炉嵌进了它的心脏,现在……你就是新的心脏。”
吴迪猛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和博山炉连在了一起,皮肤正和青铜融为一体,那些山峦纹顺着手臂往上爬,像在生长。他想挣脱,却动不了,身体变得越来越沉,像灌满了铅。
“你会慢慢忘记自己是谁,”影子笑得更诡异了,“像你师傅一样,像所有炉主一样,最后变成它的一部分。”
远处的废墟里传来歌声,还是龙谷小镇的民谣,只是这次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唱。吴迪想起师傅,想起龙谷小镇的老槐树,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师傅学用洛阳铲的日子,那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带着股温暖的力量。
“我不是心脏……”他咬着牙,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我是守炉人。”
话音刚落,博山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那些和皮肤融为一体的青铜开始脱落,露出下面崭新的皮肤,上面没有任何印记。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影子发出声惨叫,像被金光点燃的纸,瞬间消失了。
血珠彻底失去了颜色,变成颗灰白色的石头,从骨头上滚落,掉进深坑里不见了。骸骨的震动停了下来,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开始退去,露出干净的骨头,上面刻满了金色的纹路,像件精美的青铜器。
吴迪抽出自己的手,博山炉还在手里,只是变得轻飘飘的,像个空壳。他抬头看向天空,那道裂缝已经合上了,星星重新亮了起来,比刚才更明亮,像被洗过一样。
远处又传来了歌声,这次是师傅的声音,在唱那首龙谷小镇的民谣。吴迪笑了笑,举起博山炉对着星空晃了晃,炉里的火苗跟着跳动,像在回应。
他知道这还没完,那颗灰白色的石头说不定还会再变成血珠,那些黑色的影子也可能卷土重来。但他不怕了,因为博山炉里的火还在烧,那些回归的意识在陪着他,师傅也在。
吴迪从深坑里爬出来,踩着那些渐渐变得透明的青铜碎片往回走。云层又开始流动了,这次像融化的白银,带着股温润的光。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巨大的骸骨,它正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无数的光点,融入星空,像无数个新的星星。
手里的青铜博山炉突然轻颤了一下,炉盖自动打开,里面的火苗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些新的图案——像是张地图,比雇主给的那张更复杂,上面标着好几个红点,分布在不同的位置。
“还有其他的炉?”吴迪挑了挑眉,心里突然冒出股莫名的兴奋。
他将博山炉揣进怀里,朝着离得最近的那个红点走去。云层在脚下分开条路,两旁的星星像灯笼一样照着他前行。远处的歌声还在继续,夹杂着更多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吴迪哼起了龙谷小镇的民谣,调子有些跑调,却唱得很认真。他知道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会遇到什么样的东西也说不准,但只要手里的博山炉还在,心里的火就不会灭。
风从他耳边吹过,带着股米酒的香气,像师傅酿的酒,又像博山炉里的火苗,暖暖的,让人踏实。他继续往前走,身影渐渐消失在流动的云层尽头,只有那只青铜博山炉的轮廓,还在星光下若隐若现。
云层流淌的质感渐渐变了,不再是绵密的银絮,倒像稀释的墨汁,往吴迪脚边的星河里渗。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青铜博山炉,炉身的山峦纹不知何时爬上了层淡青色的锈,用指尖刮一下,锈末簌簌落在星河里,竟像墨滴入水般晕开,化作条条游鱼,摆着尾巴往远处游去。
地图上最近的那个红点越来越亮,亮得有些刺眼。吴迪眯起眼,看见红点所在的位置悬着座岛,黑黢黢的像块礁石,却在边缘处泛着磷光。岛的轮廓很奇怪,不是圆形也不是方形,倒像片巨大的叶子,叶柄处缠着圈青铜链,链节上刻着的花纹和博山炉如出一辙。
“这地方……像被拴住的。”他摸出洛阳铲,铲头在星河里搅了搅,带起串细碎的光。三年前在秦岭倒斗时,见过类似的布局——用锁链镇住异动的凶穴,只是那锁链是铁的,没这么精致。
越靠近岛屿,空气里的腥味就越重,不是海水的咸腥,是铁锈混着腐肉的气味。吴迪看见青铜链的链节上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用手一捻,竟化作粉末,飘进星河里,激起圈圈涟漪。
岛屿边缘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里钻出来。吴迪猛地抬头,看见个巨大的影子从岛后的星河里浮起,背甲宽得遮住了半个岛,上面布满了孔洞,每个洞里都嵌着块青铜片,正随着影子的呼吸翕动,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支笛子在同时吹奏。
“是……龟?”吴迪握紧洛阳铲。那影子的轮廓分明是只巨龟,只是脖颈处没有头,取而代之的是根粗壮的青铜管,管口正往外冒黑烟,那些黑烟飘到空中,竟凝聚成了人形,和他在废帝陵里见过的膜人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模糊,像没干透的水墨画。
博山炉突然发烫,炉盖“咔嗒”一声弹开条缝,里面飘出缕青烟,在他面前凝成个模糊的人影——是他师傅,正指着巨龟背上的青铜片,嘴唇动得飞快。
“那些片……是钥匙。”师傅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吹散的纸,“岛下面……有炉。”
吴迪这才注意到,巨龟背甲上的青铜片形状各异,拼在一起竟像半块博山炉的残片。而那些从黑烟里凝聚的人形,正一个个往青铜片里钻,每钻进一个,青铜片就亮一分,发出的笛声也更尖锐一分。
“它们在……补炉?”他想起之前在废墟里见到的景象。看来不止一座博山炉碎了,这巨龟背上的,恐怕是另一块残片。
就在这时,巨龟突然动了,背甲猛地一沉,那些青铜片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响。吴迪看见岛中央裂开道缝,里面透出红光,像只睁开的眼睛。更可怕的是,裂缝里伸出无数根藤蔓,青黑色的,上面长满了倒刺,正朝着巨龟的背甲爬去,那些刚钻进青铜片的人形,被藤蔓缠住后瞬间就化作了黑烟,被藤蔓吸了进去。
“是守墓的东西。”吴迪心里一紧。这岛屿根本不是岛,是座巨大的坟茔,而巨龟,是镇住坟茔的“兽”,现在兽快镇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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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博山炉举到胸前,炉里的青烟突然暴涨,在他面前形成道屏障。那些藤蔓刚碰到屏障就开始枯萎,变成灰褐色的粉末。吴迪趁机踩着星河里的光团往前跳,落在巨龟的背甲上,脚下的青铜片烫得惊人,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找到缺的那块了。”他盯着背甲中央的位置,那里有个凹槽,形状和他手里的博山炉完美契合,只是小了一圈,像是被硬生生凿出来的。
周围的青铜片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那些孔洞里伸出细小的触须,朝着吴迪卷过来。他挥起洛阳铲,将触须一根根斩断,墨绿色的汁液溅在背甲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吼——”
巨龟发出声沉闷的嘶吼,整个背甲开始倾斜。吴迪死死抓住块凸起的青铜片,看见岛中央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露出个巨大的头颅,青灰色的,眼睛是两颗巨大的青铜泡,正死死盯着他。
“是它的头……”吴迪倒吸口凉气。这根本不是巨龟,是只被砍了头的兽,岛屿是它的身体,而那颗头颅,被埋在了身体下面,靠藤蔓汲取力量,想要重新接回去。
博山炉突然飞到空中,炉盖完全打开,里面的青烟化作条金色的锁链,缠住了那颗头颅的脖子。头颅发出愤怒的咆哮,藤蔓疯狂地抽打过来,却被锁链弹开,根本靠近不了。
“快……把炉放进去!”师傅的声音在炉里嘶吼,带着股燃烧的焦味。
吴迪不再犹豫,抱起博山炉冲向背甲中央的凹槽。脚下的青铜片突然裂开,露出下面的血肉,黏糊糊的,像刚凝固的沥青。他跌了一跤,博山炉脱手而出,在背甲上滚了几圈,刚好掉进凹槽里。
“咔哒——”
严丝合缝。
博山炉刚嵌进去,整个背甲就发出阵耀眼的金光,那些青铜片开始移动,像拼图一样往中间合拢,很快就拼成了半块完整的博山炉,和吴迪带来的这块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形成个巨大的青铜圆盘,上面的山峦纹流转着金光,像活了过来。
那颗头颅发出绝望的嘶吼,藤蔓开始枯萎,最后化作灰烬。岛屿(也就是兽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骨骼,每根骨头上都刻着金色的符文,和圆盘上的山峦纹遥相呼应。
吴迪站在圆盘边缘,看见兽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透明,露出下面的景象——不是泥土,是无数个小小的博山炉,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每个炉里都亮着微光,像无数盏灯。
“原来……这里是炉窑。”他喃喃自语。古人不是在碎炉,是在造炉,用这只兽的身体做窑,用那些人形的意识做燃料,烧制新的博山炉。
圆盘突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最后化作道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吴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上托,脚下的兽身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那些小小的博山炉,像星星一样散落在星河里,顺着水流往远处漂去。
博山炉从圆盘里飞出来,落回他手里,比之前重了些,炉身的山峦纹里多了些新的图案——像是只巨龟,背着座岛,正在星河里航行。
“还有……很多。”师傅的声音在炉里响起,带着丝欣慰。
吴迪看向地图上的其他红点,发现它们都亮了起来,像串挂在星河里的灯笼。最远处的那个红点格外亮,亮得有些异常,周围的星星都被它的光染成了红色。
他突然想起在废帝陵里见到的青铜虫,在骸骨里见到的黑色影子,还有这只被用来做炉窑的兽。这些东西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方向——有人在刻意破坏博山炉,或者说,在利用碎炉做些什么。
“师傅,是谁在碎炉?”吴迪对着博山炉问道。
炉里沉默了很久,久到吴迪以为师傅不会回答了,才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书页。紧接着,青烟再次凝聚成师傅的样子,只是这次更清晰,能看见他脸上的皱纹,和临终前一模一样。
“是……守炉人。”师傅的声音带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有人觉得……炉太沉了,想把它砸碎,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吴迪愣住了。他一直以为守炉人是守护者,没想到还有叛徒。
“他们觉得……那些意识被困在炉里,是种折磨。”师傅继续说道,“却忘了……外面的影子,更可怕。”
远处的星河里突然传来阵笛声,不是巨龟背甲上的那种,是更悠扬的,带着股熟悉的调子——是龙谷小镇的民谣。吴迪抬头,看见艘小船从星河里漂过来,船上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正吹着笛子,船头挂着盏灯笼,照亮了船舷上的字:渡炉。
“是……同行?”吴迪握紧博山炉。那年轻人的打扮不像倒斗的,倒像个摆渡人。
小船慢慢靠过来,年轻人停下笛子,朝吴迪笑了笑:“吴师傅让我来接你。”
“吴师傅?”吴迪皱眉,“你认识我师傅?”
“认识,”年轻人点点头,指着他手里的博山炉,“他在前面的‘碎炉滩’等你,说有东西要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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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炉滩?吴迪心里一动,地图上离得最近的那个红点,标注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跳上小船,船板是用青铜做的,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声响,和博山炉的质地一模一样。年轻人重新吹起笛子,笛声在星河里扩散开来,那些散落在水里的小博山炉像是听到了召唤,纷纷朝着小船聚拢过来,围着船舷打转,像群好奇的鱼。
“这些炉……要去哪?”吴迪问道。
“去该去的地方,”年轻人笑了笑,“有些要去补大炉,有些要去新的墓穴里扎根,还有些……要去人间,找新的守炉人。”
吴迪想起了龙谷小镇,想起了那些老街坊,突然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让他来这里。守炉人不是只有他一个,那些在人间过着平凡日子的人,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座小小的博山炉,守护着自己珍视的东西。
小船穿过片星云,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星河里漂满了破碎的青铜片,大的像门板,小的像指甲盖,都刻着山峦纹,在水里沉沉浮浮,这就是碎炉滩。
滩头站着个人,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个洛阳铲,正是他师傅。
“师傅!”吴迪跳上岸,刚要跑过去,却发现师傅的身影有些透明,像随时会散开的烟。
“别过来,”师傅摆摆手,声音有些飘忽,“我只是道念想,撑不了多久。”
他指着身后的碎炉滩:“你看,这些都是碎炉,有些是被影子打碎的,有些是被守炉人自己砸的。”
吴迪这才发现,那些碎炉片上都刻着字,不是名字,是日期。他捡起块大点的碎片,上面刻着“民国二十三年”,正是那些兵痞进入废帝陵的年份。
“每个碎炉里,都有段故事。”师傅叹了口气,“我把它们收集到这里,就是想让你知道,守炉不是件容易的事,会累,会怕,甚至会想放弃。”
他指着远处那个最亮的红点:“那里是‘焚炉谷’,最早的守炉人就在那里,他们想把所有的炉都烧了,说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吴迪握紧手里的博山炉,炉身传来阵阵温热,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我知道你怕变成我这样,被困在炉里。”师傅笑了笑,身影越来越淡,“但守炉不是被困,是选择。就像你选择回龙谷小镇酿酒,选择跟着我学倒斗,选择……不把血珠给那个影子。”
他的手里突然多出个东西,抛给吴迪——是个小小的青铜钥匙,上面刻着龙谷小镇的轮廓。
“这是……开炉的钥匙?”吴迪接住钥匙,感觉它和博山炉的材质一模一样。
“是回家的钥匙,”师傅的声音越来越远,“焚炉谷的事,你可以不去,但龙谷小镇……总要回去看看。”
师傅的身影彻底消失了,碎炉滩上的青铜片突然发出阵悦耳的声响,像是在合唱。吴迪将钥匙揣进怀里,转身看向年轻人:“去焚炉谷。”
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
小船再次起航,这次速度快了很多,像贴着星河面飞行。吴迪站在船头,看着那些碎炉片在身后渐渐变小,心里突然明白了师傅的话——守炉不是为了留住什么,是为了选择留住什么。那些碎炉,或许也是种选择,只是选错了而已。
远处的焚炉谷越来越近,能看见谷口的火焰,不是金色的,是黑色的,像烧起来的墨,映得周围的星星都变了颜色。谷里传来阵阵嘶吼,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喊,又像是无数只炉在同时碎裂。
吴迪握紧手里的博山炉,感觉炉身的山峦纹正在发烫,那些新刻上去的巨龟图案,似乎正在慢慢活过来,背甲上的青铜片开始微微颤动,发出和小船笛声相似的调子。
他知道前面会很危险,焚炉谷里的守炉人,恐怕比那些影子更难对付。但他不怕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守炉,那些散落在星河里的小博山炉,那些在人间守护着自己小炉的人,还有师傅,都在陪着他。
小船穿过最后一片星云,焚炉谷的全貌展现在眼前——谷里堆满了燃烧的博山炉,黑色的火焰舔舐着青铜,发出“噼啪”的声响。谷中央站着群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手里都拿着锤子,正对着最后一座完整的博山炉猛砸。
吴迪跳下小船,将博山炉举过头顶,炉里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那些黑色的火焰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往后退缩。
谷里的人停下手里的锤子,齐刷刷地朝他看来。为首的是个白发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拿着个半碎的博山炉,炉身上刻着的纹路,和吴迪师傅的那个一模一样。
“又来一个送死的。”老人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你以为你能阻止我们?”
吴迪没有说话,只是举起博山炉,朝着谷中央走去。金色的光芒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那些燃烧的博山炉里,突然飞出无数缕青烟,在他头顶凝聚成个巨大的人形,像个守护神,默默地注视着谷里的一切。
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但他必须打下去。因为他手里的博山炉很暖,像龙谷小镇的炉火,像师傅的手,像所有值得守护的东西,都在里面,安安稳稳的。
吴迪继续往前走,身影渐渐消失在金色的光芒里,只有那只青铜博山炉的轮廓,还在黑色的火焰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