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6章 有我无敌(101)(1/1)

雨丝像生锈的针,扎在吴迪后颈上时,他正卡在云纹青铜棺的缝隙里。左手攥着半块啃剩的压缩饼干,右手死死抠住棺盖边缘的饕餮纹,指节发白得像墓道里的磷火。身下三十公分就是棺内溢出的寒气,混着朱砂和腐烂的木质气息,往骨头缝里钻。

“他娘的,这破棺盖比王寡妇的门还难撬。”吴迪骂了句,腾出左手摸向腰间的洛阳铲。铲头还沾着墓道里的湿泥,腥气混着雨水在鼻腔里炸开。三天前在邙山脚下接的活,雇主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出手阔绰得离谱,只给了张手绘地图,标着“汉废帝陵·左耳室”,要他取里头一件“青铜博山炉”。

现在看来,这哪是废帝陵,分明是座凶墓。

棺盖突然往下沉了半寸,吴迪下意识蜷起腿,靴底擦过棺内的东西,硬邦邦的,还带着弧度。不是随葬品,倒像……骨头。他后脊梁瞬间爬满冷汗,想起进村时老猎户说的话:“那山坳子邪乎得很,民国年间有伙兵痞进去,出来时只剩三个人,都疯了,见人就喊‘青铜咬人’。”

雨更大了,顺着墓道顶的裂缝往下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吴迪盯着水面,看见自己的脸在涟漪里变形,旁边还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青灰色的,没脖子,肩膀宽得不成比例。

他猛地回头,墓道空荡荡的,只有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左手边的耳室门半开着,黑黢黢的像只睁着的眼。雇主给的地图上说左耳室是仓储,可他刚才路过时,明明看见墙角堆着些陶俑,那些陶俑的脸,都朝着他的方向。

“幻觉,肯定是幻觉。”吴迪咬碎嘴里的饼干,粉末呛得他咳嗽。三年前在长白山倒斗,被尸蹩啃了半条腿,落下个见了阴湿地方就头晕的毛病。他深吸口气,将洛阳铲插进棺盖缝隙,猛地发力。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里,棺盖被撬开一道缝。吴迪刚要探头,就见一道黑影从缝里窜出来,快得像闪电。他本能地往后仰,后脑勺磕在石壁上,眼前金星乱冒。等看清那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是只巴掌大的虫子,铜绿色,背壳上的纹路和棺盖的饕餮纹一模一样,正趴在他的靴面上,口器一张一合,露出细密的尖牙。

“青铜虫……”吴迪想起老猎户的话,浑身汗毛倒竖。他抬脚甩了半天,那虫子却像粘在上面似的,反而顺着靴筒往上爬。慌乱中摸到背包里的黑驴蹄子,这是他师傅传下来的老物件,据说能克邪祟。

黑驴蹄子刚碰到虫子,就听见“滋啦”一声,像热油浇在冰上。虫子蜷成一团,背壳裂开,流出墨绿色的汁液,腥臭得像烂掉的猪肝。吴迪还没松口气,就听见棺里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棺材板。

他抓起洛阳铲,死死盯着那道裂缝。雨水从裂缝灌进去,又带着什么暗红色的东西流出来,在水洼里晕开,像极了血。

“妈的,拼了。”吴迪咬咬牙,用洛阳铲顶住棺盖,使劲往旁边撬。这次棺盖动得很顺利,几乎是滑开的,露出里面的景象——

没有尸体,没有随葬品。棺材里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摆着个巴掌大的青铜博山炉,炉盖的山峦纹里,嵌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火把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就是这个。吴迪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拿,就发现那绒布不对劲。边缘处卷着个角,露出底下的东西——不是棺底,而是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洞里都嵌着只刚才那样的青铜虫,只是更小,像指甲盖那么大,正慢慢往外爬。

“不好!”

吴迪猛地往后退,后腰撞在耳室门框上。耳室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他转头去看,刚才堆在墙角的陶俑,不知什么时候站成了一排,正对着他。那些陶俑的脸在火光里明明灭灭,嘴角像是咧开的,露出诡异的弧度。

更可怕的是,每个陶俑的手里,都捧着个小小的青铜博山炉。

吴迪头皮发麻,转身就往墓道外跑。刚跑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摔在水洼里。冰冷的泥水灌进领口,他挣扎着回头,看见绊倒他的是具尸体——穿着和他一样的冲锋衣,背上还背着个同款背包。

那尸体的脸埋在泥里,吴迪伸手去翻,指尖刚碰到布料,就听见“咔嚓”一声,尸体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了过来,露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青铜咬人……”

尸体的嘴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吴迪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撞在青铜棺上。棺里的青铜虫已经爬满了绒布,正顺着棺沿往下涌,像条绿色的河。

他摸到背包里的雷管,这是最后底牌。雇主给的地图背面写着“鸡鸣灯灭不摸金”,他进来时特意在墓道入口点了盏油灯,现在……他猛地看向入口方向,那里一片漆黑,连火光都灭了。

“咯咯咯——”

耳室里传来笑声,不是人的声音,像是陶俑在笑。吴迪转头,看见那些陶俑正迈着僵硬的步子朝他走来,每走一步,身上的陶片就掉下来一块,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陶土,是青铜,和那些虫子一样的铜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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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燃雷管引线,火星在雨里亮了一下。就在这时,青铜棺里的博山炉突然发出幽幽的光,炉盖缓缓打开,里面没有香料,只有一团黑雾,正慢慢凝聚成个人形。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黑雾里传出的声音,和那个戴金丝眼镜的雇主一模一样。吴迪愣住了,引线还在滋滋地烧,离雷管只剩最后三秒。他看见黑雾里伸出只手,苍白修长,正拿着那只青铜博山炉,炉盖的山峦纹里,那些亮晶晶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了——是牙齿,细小的、白色的牙齿,密密麻麻地嵌在青铜里。

“民国那伙兵痞,也想要这个。”黑雾又说,“他们把博山炉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喜欢吃骨头,尤其是活人的。”

吴迪突然明白过来,那些青铜虫不是虫子,是某种寄生虫,而这博山炉,是它们的巢穴。他想起老猎户说的“青铜咬人”,想起地上那具和自己一样的尸体,想起那些陶俑——那些根本不是陶俑,是被青铜虫寄生的人,外壳钙化后变成了那样。

引线烧到了头。

吴迪没有扔出雷管,反而将它塞进背包,转身冲向耳室。那些陶俑挡在前面,他挥起洛阳铲,狠狠砸在最前面那个的头上。陶片碎裂的声音里,露出里面的青铜骨架,关节处还挂着些腐烂的皮肉。

“往哪跑呢?”黑雾追了上来,速度快得惊人。吴迪看见耳室尽头有道暗门,刚才没注意,现在却看得清清楚楚,门楣上刻着三个字:右耳室。

他一头撞进去,反手关上门。门是石头做的,沉重得很,暂时挡住了黑雾。耳室里没有陶俑,只有个石台,上面摆着个东西——和他要找的青铜博山炉一模一样,只是更大,足有半人高。

炉盖是开着的,里面的黑雾正慢慢往外冒。吴迪盯着炉口,看见里面有张脸,金丝眼镜,白衬衫,正是那个雇主。那张脸也在看着他,嘴角带着笑,和那些陶俑的笑一模一样。

“你以为你是来取东西的?”雇主的声音从炉子里传出来,“你是来填炉子的。”

吴迪后退一步,撞在石壁上。石壁突然动了,他伸手去摸,发现是块松动的石头。用力一推,石头掉下来,后面露出个洞,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洞里漆黑一片,他摸出打火机,“噌”的一声,火苗窜起来。照亮的瞬间,他看见洞壁上刻满了画——一群穿着古装的人,正把活人像扔柴火一样扔进一个巨大的青铜炉里,炉口飘着的烟雾,变成了青铜虫的样子。

最底下那幅画,刻着个戴王冠的人,坐在炉边,手里拿着个小博山炉,炉盖打开着,里面爬出的虫子,钻进了他的耳朵。

“汉废帝……”吴迪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史书里的记载:“昌邑王刘贺,在位二十七日,行淫乱,废归故国……”

原来不是被废,是变成了这炉子的“养料”。

打火机的火苗突然晃了晃,灭了。吴迪听见身后传来“嘶嘶”声,像是很多虫子在爬。他摸索着往前爬,手指碰到个冰凉的东西,圆滚滚的,带着纹路。

是博山炉。

不止一个,洞里堆满了青铜博山炉,大小不一,都开着盖,黑雾从里面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在半空中聚成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影子——有穿军装的,有穿长衫的,还有几个穿着和他一样的冲锋衣。

“找到你了。”

黑雾里传来雇主的声音,这次更近了,就在耳边。吴迪猛地回头,看见一张脸贴在他面前,金丝眼镜反射着不知从哪来的光,那张脸的耳朵里,正爬出一只青铜虫,铜绿色的背壳在黑暗里闪着光。

他抓起身边的一个博山炉,狠狠砸过去。那东西惨叫一声,黑雾散开了些。吴迪趁机往前爬,洞口就在前面,能看见外面墓道里的火把还在燃着,只是火焰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爬出洞口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是暗门被撞开的声音。吴迪不敢回头,拼命往墓道外跑。雨水打在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他摸了一把,满手是血——不是他的,是从头顶滴下来的。

抬头一看,墓道顶的裂缝里,正往下掉东西,不是石头,是尸体,一具接一具,都以扭曲的姿势挂在石壁上,皮肤青灰色,像陶俑一样,眼睛却睁着,死死盯着他。

“青铜咬人……”

不知哪个尸体说了句,所有尸体突然一起开口,声音像无数只虫子在爬。吴迪加快速度,看见墓道入口就在前面,雨丝在那里织成一道白茫茫的帘。

就在他要冲出墓道时,脚下突然一沉,掉进一个陷阱。下落的瞬间,他看见陷阱底部铺着层青铜网,网上爬满了青铜虫,那些虫子的背壳拼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饕餮纹,正对着他张开嘴。

下坠还在继续,吴迪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他要找的那个青铜博山炉,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攥在手里。炉盖已经合上了,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小小的,在炉腹里撞来撞去。

陷阱底部越来越近,青铜网上的虫子开始躁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在欢迎他的到来。吴迪看着手里的博山炉,突然想起雇主说的话:“那炉子,是活的。”

他用最后的力气拧开炉盖,里面的东西猛地窜出来,不是黑雾,也不是虫子,是一道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在那片白光里,他仿佛看见无数张脸在沉浮,有刘贺,有民国兵痞,有戴金丝眼镜的雇主,还有……他自己。

然后,他听见了水声,不是雨水,是更古老的水流声,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带着青铜的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极了他师傅酿的米酒。

陷阱底部的青铜网突然裂开,露出下面更深的黑暗,水流声就是从那里来的。吴迪感到自己在往下掉,不是掉进黑暗,而是掉进那片水声里,手里的博山炉变得滚烫,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最后看到的,是青铜网的裂缝里,长出了些绿色的植物,叶片上挂着水珠,在白光里闪闪发亮,像极了他老家后山上的青稞苗。

下坠还在继续,没有尽头。

失重感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吴迪的后背突然撞上块滑腻的东西,冰凉的黏液瞬间浸透冲锋衣。他呛咳着翻身,手掌按在一片凹凸不平的表面,指尖摸到细密的纹路,像某种巨大生物的鳞片。

“嘶——”

打火机的火苗刚窜起,就被一股带着腥气的风吹灭。吴迪摸到背包里的强光手电,按下开关的瞬间,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头顶的景象——不是岩石,是层叠交错的肋骨,青灰色,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膜,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每根肋骨间都挂着些东西,像风干的腊肉,仔细看去,竟是穿着不同朝代服饰的尸体,四肢被某种黏液固定在骨头上,皮肤收缩得像油纸,眼眶里嵌着的不是眼珠,是两枚青铜虫的背壳,在光柱下泛着冷光。

“这是……什么东西的肚子?”吴迪喉咙发紧,手电光往下扫,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两侧是布满褶皱的肉壁,时不时渗出淡黄色的黏液,滴在地上发出“嗒嗒”声,和他刚才听到的水声混在一起。

通道尽头有微光,带着股熟悉的香气——米酒的味道,和他师傅酿的一模一样。吴迪握紧洛阳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黏液没过脚踝,冰凉刺骨,偶尔能踢到些硬邦邦的东西,手电照去,是散落的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和博山炉一样的山峦纹。

走了约莫百十米,通道突然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腔室。腔室中央悬浮着个东西,足有磨盘大,像个倒置的漏斗,表面覆盖着青铜色的甲壳,无数根肉色的触须从甲壳缝隙里伸出来,垂到地面,末端挂着一个个拳头大的囊泡,里面裹着半透明的液体,隐约能看见泡着些细小的骨骼。

那股米酒香,就是从囊泡里飘出来的。

吴迪举着手电靠近,发现漏斗状的东西底部,嵌着个熟悉的物件——正是他要找的青铜博山炉,只是此刻炉盖大开,里面没有黑雾,只有根粗壮的触须伸进去,像在吸食什么。而那些悬挂的囊泡,每个里面都沉着个微型的博山炉,和他手里攥着的一模一样。

“原来这才是老巢。”吴迪恍然大悟。那些青铜虫、陶俑、甚至那个雇主,都是这东西的“子体”,而博山炉,就是用来孵化它们的容器。他想起洞壁上的壁画,古人把活人扔进炉里,恐怕不是祭祀,是在“喂养”这东西。

手电光突然照到个囊泡,里面的液体格外清澈,能看清泡着的骨骼——小小的,像个孩童的手骨,指骨上还套着个青铜环,刻着个“贺”字。

汉废帝刘贺。吴迪心里一沉,看来史书没骗人,这位短命皇帝确实成了养料。

就在这时,中央那个巨大的漏斗突然动了,甲壳摩擦的声音像无数把刀在刮金属。吴迪看见那些垂着的触须开始收缩,囊泡一个个绷紧,里面的液体翻滚起来,隐约能听见“咔哒”声,像是骨骼在重组。

他往后退了两步,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具尸体,穿着现代服饰,正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雇主,胸口破了个大洞,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只剩下些青铜色的粉末。尸体的手里还攥着半张地图,背面写着几行字,墨迹模糊,勉强能认出“血祭”、“重生”、“炉主”几个词。

“重生?”吴迪皱起眉,突然想起刚才在陷阱里看到的白光,还有那些沉浮的脸。这东西恐怕不只是吞噬,还能“吸收”死者的意识,那个雇主的声音,说不定就是被它同化的前人留下的。

漏斗状的甲壳突然裂开道缝,里面伸出个脑袋,不是虫,也不是兽,而是个人形,皮肤青灰色,五官模糊,只有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巨大的青铜虫背壳,正死死盯着吴迪。

“又来一个……炉主。”那东西开口了,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就有雇主的声音,还有那个民国兵痞的沙哑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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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迪举起洛阳铲,手心全是汗。他注意到那人形的胸口,有个凹陷,形状和他手里的博山炉一模一样。

“把炉……给我……”人形伸出手,手指是根根触须,末端分裂成细小的钩子。周围的囊泡剧烈晃动起来,液体里的骨骼开始拼凑,隐约能看出手臂、腿骨的形状,像是要从泡里钻出来。

“去你妈的。”吴迪骂了句,转身就跑。刚跑出两步,就被一根突然横过来的触须缠住脚踝,猛地往回拽。他重重摔在地上,手电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光柱刚好照到通道口——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人”,都是从囊泡里爬出来的,骨骼外面裹着层半透明的膜,像刚破壳的蝉,手里都捧着微型的青铜博山炉。

触须越收越紧,吴迪感觉骨头都要被勒断了。他腾出右手,摸向背包里的雷管,却摸了个空——刚才在陷阱里挣扎时,背包的拉链开了,雷管恐怕是掉了。

“没……没雷管了?”他慌了神,左手胡乱挥舞,却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那个从棺里带出来的青铜博山炉,炉盖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此刻炉身滚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炉……炉开了……”人形发出兴奋的嘶吼,周围的“膜人”开始朝他围过来,步伐僵硬,却异常迅速。

吴迪急中生智,抓起博山炉,狠狠砸向缠住脚踝的触须。“滋啦”一声,就像烙铁烫在肉上,触须猛地松开,缩了回去,断口处流出墨绿色的汁液,腥臭难闻。

他趁机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手电,发现博山炉掉在地上,炉盖摔开了,里面滚出个东西——不是虫子,是颗暗红色的珠子,有鸽子蛋那么大,表面布满血丝状的纹路,正微微发烫。

“血珠……”人形的声音里透着贪婪,“原来……藏在这里……”

吴迪一把抓起血珠,揣进怀里,转身冲向通道。那些膜人挡在前面,他挥起洛阳铲,专砸它们手里的博山炉。炉碎的瞬间,膜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瘫软在地,化作一滩黏液。

通道里的肉壁开始收缩,变得越来越窄,黏液也越渗越多,几乎要没过膝盖。吴迪能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个青灰色人形追了上来,速度快得惊人,触须在地上拖出“沙沙”声。

“把血珠……留下!”

声音震得吴迪耳膜发疼,他回头瞥了一眼,看见那人形的胸口凹陷处,正不断渗出青铜色的雾气,那些雾气落地就变成青铜虫,密密麻麻地朝他爬来。

前面的通道突然出现个岔口,左边黑漆漆的,右边有微光。吴迪想都没想就冲进右边,进去后才发现是个石室,不大,墙壁是石头的,总算不是肉壁。石室中央有个石台,上面摆着个东西,用黑布盖着。

他喘着粗气关上门,用洛阳铲顶住。门外传来撞门声,震得整个石室都在晃。吴迪走到石台边,掀开黑布——下面是个青铜镜,半人高,镜面光滑,能清晰地照出他的脸。

奇怪的是,镜子里的他,怀里没有血珠,手里也没有洛阳铲,而是捧着那个青铜博山炉,炉盖大开,正往里面看。

吴迪心里一惊,下意识摸向怀里,血珠还在,滚烫滚烫的。他再看镜子,里面的“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和那些陶俑一模一样。

“你以为……你能跑掉?”镜子里的“他”开口了,声音和那个青灰色人形一样,混杂着无数人的嗓音,“从你拿起博山炉的那一刻,你就成了新的‘炉主’。”

吴迪猛地后退,撞在门上。门外的撞击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抓挠声,像指甲在石头上刮,刺耳得很。他看向镜子,里面的景象变了——不再是石室,而是刚才那个巨大的腔室,镜子里的“他”正站在漏斗状的东西前,把血珠塞进了那人形胸口的凹陷处。

“不……不是我!”吴迪大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正一步步走向镜子。镜面泛起涟漪,像水一样,他能闻到里面传来的米酒香,比囊泡里的更浓郁,还带着股甜味。

镜子里的“他”朝他伸出手,笑容诡异:“进来吧……我们早就等你了。”

吴迪看见镜子里的“他”身后,站着好多人,有刘贺,有民国兵痞,有那个雇主,还有无数张陌生的脸,都在朝他笑。他们的胸口,都有一个和博山炉形状吻合的凹陷。

门外的抓挠声越来越急,门板开始出现裂缝,青铜色的虫子从缝里钻进来,在地上快速爬行。吴迪感觉怀里的血珠越来越烫,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烧穿。

他突然想起师傅临终前说的话:“倒斗这行当,看的不是眼力,是心。心不贪,邪祟近不了身。”

贪?他是贪那笔钱吗?好像不是。从看到青铜博山炉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现在想来,师傅的遗物里,有个一模一样的小玩意儿,只是当时以为是个普通的古董。

难道师傅也来过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镜子里的景象又变了,出现了个老人的身影,穿着打补丁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个洛阳铲,正是他师傅。镜中的师傅正把一个青铜博山炉放进石台上的凹槽里,然后转身,朝镜子外的吴迪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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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吴迪大喊,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他终于明白,师傅不是病死的,是来这里了。

镜子里的师傅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向那个漏斗状的东西,胸口慢慢裂开个凹陷,和其他人一样。

“不!”吴迪猛地回过神,抓起洛阳铲,狠狠砸向镜子。

“哐当”一声,青铜镜碎裂开来,镜片四溅。其中一块碎片弹到他脚边,他低头去看,碎片里映出的不是他,是那个青灰色的人形,正站在他身后,触须已经缠住了他的脖子。

“晚了……”人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冷刺骨。

吴迪感觉意识在模糊,怀里的血珠烫得像团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血珠掏出来,塞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咬碎。

一股腥甜的液体涌进喉咙,像生吞了一口滚烫的血。他听见人形发出惊恐的尖叫,缠住脖子的触须猛地松开。吴迪倒在地上,浑身发烫,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爬,却不疼,反而有种奇异的舒畅。

他看见那些青铜虫开始融化,化作绿色的液体,渗进石缝里。那个青灰色人形在痛苦地扭曲,身上的甲壳一块块脱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血肉,是无数个青铜博山炉,层层叠叠地套在一起,像个巨大的俄罗斯套娃。

石室的门“轰隆”一声开了,外面不再是通道,而是片星空,缀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像极了博山炉里嵌着的那些牙齿。吴迪站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黏液都消失了,冲锋衣干干净净的,怀里的血珠不见了,只有那个青铜博山炉,静静地躺在手心,炉盖紧闭,上面的山峦纹里,似乎有微光在流动。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不是石头,是软绵绵的云。远处传来水流声,比刚才听到的更清晰,还夹杂着歌声,像是很多人在合唱,调子很熟悉,是他老家龙谷小镇的民谣。

吴迪抬头,看见星空中有个巨大的影子在缓缓转动,像个磨盘,仔细看去,竟是那个漏斗状的甲壳,此刻正一点点分解,化作无数的光点,融入星空。

“原来……不是吞噬,是回归。”他喃喃自语,想起师傅的话,心不贪,邪祟近不了身。或许这东西不是邪祟,只是在等待“炉主”带着血珠来“释放”它。

歌声越来越近,吴迪看见云层里走出些人影,模糊不清,却让他觉得亲切。最前面那个,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洛阳铲,正是他师傅。

“师傅!”吴迪跑过去,却发现自己穿过了师傅的身体,像穿过一道烟。

师傅没有回头,只是朝星空深处走去,和那些人影一起,渐渐消失在光点里。吴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博山炉,炉盖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里面没有黑雾,没有虫子,只有一捧星星,正闪闪发亮。

他突然明白,自己成了新的“炉主”,但不是养料,是守护者。这博山炉,不是用来孵化青铜虫的,是用来收集“回归”的意识,让它们在星空中安息。

远处的歌声里,夹杂着个熟悉的声音,金丝眼镜,白衬衫,正在唱:“……龙谷的酒,喝一口,忘了愁……”

吴迪笑了笑,握紧博山炉,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云层在脚下流动,像黏稠的米酒,带着股微醺的甜。他知道前面还有很多东西在等着他,或许是新的墓穴,或许是其他的“炉主”,或许是那些还没回归的意识。

但他不怕了。

因为怀里的博山炉很暖,像师傅的手,像龙谷小镇的炉火,像所有值得守护的东西,都在里面,安安稳稳的。

他继续往前走,身影渐渐消失在流动的云层里,只有那捧星星的微光,还在云海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