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血问真心(1/1)

乱刀,猝不及防的乱刀,刀刀直捅董锐,丝毫不留余地。

刀光未歇,血珠已然溅满了萧文景的眉骨,顺着脸颊紧绷的弧度慢慢滑落着。

可他的眼是干的,干得如同曝晒三日的荒漠,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焦渴。

那渴,是对一个答案的渴,比喉间翻涌的血腥气更灼人。

董锐的身体已成了破败的麻袋,血肉下坠着,一柄钢刀却再次插进了他的心脏。

萧文景似不知疲倦,手臂筋肉虬结,仍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捅进去,拔出来,再捅进去...

只是,他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至少比方才有了节奏感。

突然,一声嘶吼从他的齿缝里挤出,带着砂砾摩擦般的粗粝,已不似人声。

——这嘶吼如恶魔在沉吟,亦如龙吟虎啸。

“朕乃大襄天子!朕乃绝对主宰!朕要你口中的答案,你竟敢咬舌违逆!”

“你不是想死在玄刹的这把钢刀之下吗?朕已成全你了!成全你了!!!”

他已狰狞,一边狰狞一边挣扎,狰狞的是脸,挣扎的却是心。

就连身为暗卫统领的玄刹都怔眸退身,不寒而栗。

萧文景本已停刀,在怒吼发声间就已停刀;可不知怎地,他又猛然抬臂像头野兽般又对着董锐的尸体连连捅刺。

“你可真他妈的脏!既然,脏了朕的手和身子,那就用你的血来洗净这污秽吧!”

“你知道吗?!”他的脸一顿一顿地贴向董锐的脸,“血也分脏血和干净的血,你心脏里刚产出的血一定是干净的,还没来得及流向你的全身...朕现在就用它洗洗手,再洗洗身子...”

近乎癫狂的言语,近乎癫狂的做派,他还真就将手掏进了董锐的心脏...

“陛下!”玄刹连连作呕,又断不敢发出任何奇怪的声响;尽管,他已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无法再直视董锐一眼,但他还是要阻止萧文景,只因他也有属于自己的使命,“陛下,您乃九五之尊,不可因一污秽之人如此动怒呀!”

还别说,他是真忠心,不仅言语阻止,还付之行动拉拽着萧文景。

萧文景猛地侧眸,玄刹颤眸惊恐,瞬间坐在了地上。

他就那样呆滞地仰视着萧文景,萧文景却将血红的眸子投向了素棠。

没曾想,素棠镇定自若,眸光坚挺且锐利,就仿佛身体铸了一层钢板,坚不可摧。

萧文景一步一步地靠近着素棠,毫无表情,眸中却逐渐凝结着泪珠。

终于,他来到了素棠的身前,将血淋淋的双手赫然扣在素棠的肩头,泪花已然在他眼眶中闪烁,其声似也无了帝王的威仪,“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肯向朕吐露实情吗?你当初到底是命何人暗杀的齐麟!?另一个会使“九幽剑气”的人又是谁?!是谁!?”

素棠没有立即回答,他直勾勾地看着萧文景,心中竟泛起一丝怜惜。

他从未见过萧文景的这一面,身为帝王也绝不该有这一面。

要说是何原因导致的,绝不是董锐的隐瞒,而是,皇权的体面和其自危感已突破到了极限。

事实上,董锐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关系,纵使还有一人会使“九幽剑气”,那又如何呢?

——不过是一江湖草莽,既闯不了宫墙,也威胁不到皇权。

萧文景之所以会变得如此不堪,全因撕裂了他的底线——同样会使“九幽剑气”的董锐并没有那么强,否则,又怎会被人提前断去右臂,又被玄刹砍去左臂呢?

——董锐尚且如此,那即便还有一人会使“九幽剑气”,也断杀不了齐麟。

所以,此刻极度恐惧的应是萧文景才对,他有多恐惧,就会用多极端的手段进行掩盖。

而,使他真正肝胆俱裂的又恰是素棠,素棠不但知晓他的全部秘密和过往,更掌握着齐麟是生是死的真相。

眼下,他第一时间质问素棠,其实没什么毛病。

素棠却从他的眸中看到了真情——多年相伴的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年都是素棠在陪着他,甚至可以放下自己的尊严和姓名扮演着齐麟,只为能满足他心中的一份执念。

若说,他与素棠之间没有真情,怕是鬼都不会信。

可恰是有真情,才更让他无法接受——他毕竟是帝王,又怎能被素棠一直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从一定意义上讲,身为帝王的他根本就不必这般麻烦,他也早该质问素棠,从而得到答案。

他之所以不这样做,也是不想和素棠决裂;他并非无法战胜素棠,反倒是因一份依赖和不知如何对素棠下手。

这世上有很多事就是这般奇怪,本想避开,却终是如何都避不开。

当所有的一切都绕回起点时,那也只剩下冰冷的对答了...

——当血溅龙袍,九幽剑气的谜题不过是刃,萧文景搭在素棠肩头的那双手真正要掏挖的也是经年累月锈蚀成毒瘤的隐疾和卑懦——帝王不敢言说的孤独,与那乞求不来的真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陛下...”素棠已开口,其声极缓极柔,“我之所以要隐瞒另一个会使“九幽剑气”之人的身份,是因江湖规矩,也因不想致自己于死地...”

“暂不说,此人身份一旦公开,我就会迎来灭顶之灾。就单说,只要有人知晓齐麟被杀的真相,就一定会究根问底、咬死不放,当凶手被抓之时,也是我引起公愤之刻...”

“陛下,你一直要寻的结果,不过就是我想保全自己的性命...齐麟对于整个大襄来说,何其重也...我断不敢让任何人知晓他是被我所害...”

“陛下,您可是这世上最了解齐麟的人呀...您何不想想...若齐麟未死,又怎会迟迟不现身呢?这又岂是齐麟的做派?”

萧文景闻言,渐渐松弛了眉眼,陷入了沉思。

素棠沉寂了片刻,又语重心长道:“我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全赖陛下垂青。若陛下执意想要知晓真相,我又岂能不如实告知呢...只是,如今陛下已生出了心魔和猜忌,我也只能用事实来打消掉陛下的不安了...”

他没有使用“恐惧”二字,只用“不安”来表述萧文景的现状。

正因他斟字酌句,字字如温汤浸玉,萧文景紧绷的指节终是一寸寸松了力道;染血的手掌垂落身侧,任那黏腻猩红不断滴落地面...

“你打算如何做?”

萧文景的声音很轻,轻而无力,又带着一丝急迫。

素棠浅浅一叹,迎手而出,“陛下,我们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