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断臂行刺(1/1)

萧文景确实不能再留在此处了...

面对咬定齐麟已死的素棠,他已然使出了浑身解数。

他知道自己不能杀素棠,正因知道,才要快些离开。

他已在靠近寐女,他那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着浓重的阴影,一点一点的将寐女笼罩其中。

“朕该感谢你...若非你及时出现,恐怕朕极有可能会被狼群淹没,尸骨无存。”

“朕虽不知你现下听命于何人...”他苍白一笑,“不过,这似乎也不重要了,只要结果是好的,朕也没必要去深究...”

“只是...”他耐人寻味地回眸看了素棠一眼,“若是素棠让你现身救驾的,那素棠就定知晓你的身份...”

他仍在试探,在即将离开之刻,他依旧想挖出更多的秘密。

素棠当然能听出萧文景的言外之意,忙跨步向前,解释道:“陛下,我真不知寐女的身份...最初,我只是透过阁窗注意到了您,便不由自主地喃出了“陛下不能有事”...没曾想,寐女听到后,便蹿了出去...待我走出“云阙阁”,她已在对面的楼阁之巅吹响了手中的叶子...”

“哦?”萧文景讥诮一笑,“你确定寐女吹响的是片叶子?”

素棠脸不红心不跳,自若地回道:“是的,陛下。当时,寐女吹响的就是一片叶子...虽,隔着数丈距离,但,皎月之下的事物反而显得格外清晰。”

萧文景淡淡一笑——的确不会有错,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回答,只能表明素棠已有万无一失的退路。

可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十分肯定素棠在撒谎,且是肆无忌惮地撒谎。

只因,他自打“战胜”齐麟、使得齐麟不得不逃离景都皇城那日起,他就有了高处不胜寒的体验。

要说,这世上有谁能强过他,他是断然不会信的。

所以,他看不到的,素棠也一定看不到;而眼下,素棠不但表示看到了,还十分肯定寐女吹响的就是一片叶子,这岂不成了无稽之谈?

更要命的是,他根本就不知素棠说谎的底气来自哪里...

——当一个人试图用谎言去遮掩,就定有不能言说的隐情,也必有与之抗衡的筹码和力量。

——没有人喜欢说谎,所有谎言都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然,在这偌大的景都城中,还能有谁比他萧文景更有权势呢?

——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能舍弃帝王者,其背后必还有一位能与帝王旗鼓相当的人存在。

萧文景想不出这一人是谁,但,无论是谁,只要不是齐麟,他就无畏。

——素棠不可能与齐麟有联系,齐麟也压根就不会与素棠为伍。

——在这个世上,同样优秀的人不一定会相吸,终是要对脾气才行。

藏在素棠背后的人既不是齐麟,那他萧文景也便能暂且认定素棠是无害的...

说白了,他至始至终都只忌惮齐麟一个人,至于其他人...都不过是些阿猫阿狗罢了。

在他看来,他之所以能在老镇北王齐烈深陷弑君谋反罪名之际,略胜齐麟半筹;全因他已是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外加几分运气。

但,天时不会常有,地利更在随时变动,至于人和...恐怕他现下连沈安若都不如。

所以,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齐麟就好。

想到这里的他,已回正了眸子;他擦过寐女的肩膀,一声不响地朝房外走去。

谁知,刚踏出“揽月轩”沉重的雕花木门,脚步尚未落在通往楼下的阶梯上,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无声跪伏在了廊柱的阴影里。

“陛下!”

其声压抑而急促,正是那从未示人的暗卫统领玄刹。

从他身上能看到神秘、忠诚、隐于黑暗、能力卓绝的特征,想来他也应是萧文景的杀手锏。

萧文景极其平静地看着他,他却始终跪身、单手附肩,勾着头似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是他等的时间足够长;又或许,他体会到了圣意,总之,他从未抬眸,却也说出了后面的话,“后宫急报,孙嫔薨了。”

他再言,其声已淡如水,就仿佛事不关己,就仿佛偶然间吹过的一缕微风。

萧文景猛地一顿,好似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方才,在雅间内关于素棠、关于寐女的纷乱思绪瞬间被这冰冷的噩耗冻结。

他眼中残留的狷狂也被惊怒逐渐取代,“薨了?如何薨的?!”

“死于非命...”玄刹头颅垂得更低,“凶手已擒获,是江湖人称‘快剑’的董锐。臣将他押入天牢后,使了些手段,他已招供…”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在最后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承认自己乃是北戎国的暗桩...”

——北戎!

这两字如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萧文景的耳膜。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瞬间冲散了酒意。

他几乎本能地侧眸,用锐利如刀的目光穿透尚未合拢的门缝,直刺向“揽月轩”内垂手肃立的素棠。

素棠被他这猝然回眸盯得浑身一凛,他目光中的惊疑、审视和瞬间腾起的暴戾,竟让素棠如坠冰窟。

素棠立刻读懂了萧文景无声的暗示,他强压心头剧震,朝静立一旁的寐女急促地挥了下手。

寐女没有丝毫迟疑,当即走出了“揽月轩”。

随着寐女的身影消失在阶梯转角处,素棠也完全敞开了房门,并抬臂躬身迎接着萧文景重回房中...

“此事,你可知情?”

萧文景直接脱口,没打算再绕弯子。

素棠摇头,“不知...不过,我的确认识快剑董锐...”

萧文景,道:“他是个怎样的人?真是北戎的探子吗?”

素棠垂眸沉寂,随之脸颊微微侧斜,沉声道:“就算他是北戎国的暗桩,也没道理承认这么快...”

“据我所知,他是武林中绝顶的剑客,之前江湖上从未听过他的名号,近日才声名大噪,以超凡剑气连胜武林八十一路好手。”

他突得眼眸一惊,又拱手道:“回禀陛下,我尚有一事未对陛下言明,这段时间有大量江湖人士涌入景都皇城,听闻为首的乃是虎头帮帮主韩正义、漕帮帮主断水流和天威镖局的总瓢把子姚天翔...”

“至于,他们为何要齐聚景都,好似是江湖传言北戎人欲在景都城内谋划一场刺杀,他们常以正道人士自居,自然要来阻止...”

萧文景微微皱眉,“也就是说,快剑董锐也为此而来?”

“北戎人究竟要刺杀谁?你可有打探到?”

素棠欲言又止,紧眉思量了片刻,才缓缓言道:“应是...靖朔郡王沈安若...”

“其实,这也不难猜想,自镇北王齐麟死后,北疆重担也自然落在了靖朔郡王的身上,若靖朔郡王再出现什么意外,世子齐琛尚幼,镇北军必乱。”

萧文景没再说话,反倒慢步走到酒桌旁坐了下。

素棠随之凑上,再次开口道:“我还听说北戎国有一神秘组织,名为:金狼牙帐。金狼牙帐直属于北戎宰相杨楚金,笼络了不少北戎绝顶高手,专门负责暗杀。但,到目前为止,金狼牙帐的人还未在景都城内出现过...”

“如果说...快剑董锐正是那金狼牙帐的人,这倒也说得通...可既是金狼牙帐的人,又为何要单独行动呢...这其中会不会还有什么隐情?”

“不...”萧文景迟眸流转,透着深不见底的思虑,同时脸色也逐渐暗沉,“你说的这些都不重要...看来,朕要去见见董锐了...”

他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房门,冰冷的声音砸在地上,“玄刹,备马!去天牢!”

他脚步未停,又甩下一句,“素棠,你也随朕同往!”

期间,他没有半分迟疑,更无半点征询。

——帝王令出,如山倾岳立,带着劈开一切混沌的决绝。

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寂静,直朝阴森可怖的天牢奔去。

这队伍实在庞大,不仅有数不尽的黑衣蒙面人,还有数万禁军跟随。

待入了天牢,萧文景身侧唯剩玄刹和数名黑衣蒙面人,素棠默默地跟着,未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过,萧文景只看了快剑董锐一眼,甚至连靠近都没有,便就想离去。

此刻,快剑董锐的双臂齐根而断,伤口处裹着渗血的麻布,面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

剧烈的痛苦早已摧毁了他的意志,只剩下了破碎的呻吟。

——无了双臂的快剑,还能是快剑吗?快剑无了双臂,那也便和废物无异。

——所以,董锐的证词基本可信,就算供词有假,董锐也绝不会再改口了。

——一个断绝掉所有希望的人,所说出的话就已是最终结果。

然,萧文景还是驻停了步伐,挥手示意玄刹再问一次董锐。

随着董锐那凄惨而无力的声喉颤动,果真如萧文景所料的一样——董锐未更改结果。

可,为何偏偏死的是孙嫔妃呢?

后宫虽无皇后,可单是大小妃嫔就有十几位,孙嫔妃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怎就只有她被刺杀了呢...

萧文景当然不会任由疑惑肆意滋长,他一瞬跨步,再现身时已扼住了董锐的喉咙。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他只觉右手染满了污秽,压根就不该亲自出手,他除了左右偏移着厌弃的目光外,还似有微微作呕的举动。

——真是够了,真他妈够了!什么狗玩意也配他亲自过问...他终是没能按耐住性子...

既已如此,他也不好再退回来,索性直接开口道:“朕问你...你来景都的目的是什么?为何要杀害孙嫔?”

董锐惊愕着双眼,瞪得溜圆,似已无法喘气,“嗯嗯”不断...

眼见,他的口水就要滴落,萧文景也即刻收回了手臂,连连甩动,并负在了身后。

“我董锐英明一世,断没料到会落得如此下场...你既是大襄皇帝,还请你将我处死,最好用最凌厉的刀,一下就能砍掉我头颅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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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可以允了你,整个大襄也无人敢违逆朕!但,你必须解了朕心中的疑惑,否则,朕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董锐颤笑,一滴眼泪也从左眼眶滑落,“我来景都是要刺杀镇北王妃沈安若的...原本已做好布局,沈安若也必死无疑...可谁知就在几天前的夜里,我遭到一人突袭,那人的身法极快,剑招也极快,已不能用鬼魅来形容,只能将那人比作流光...一瞬即逝的流光...”

萧文景侧身,喃喃着,“流光...一瞬即逝的流光...”

他骤然凝向董锐,问道:“你可有看清那人是谁?”

董锐缓缓摇头,其动作呆迟,就好似用尽全力才能做到,“人又怎么可能看清流光的真面目呢?没等我凝神去看,我的右臂已齐肩而断...手臂掉落的那一刻,我甚至感受不到痛...不,别说是痛感了,就连任何细微的感觉都没有...就仿佛手臂还在我身上,我却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已掉落在地的手臂...当钻心刺骨的痛传至全身后,我才意识到那手臂是我的...”

萧文景微微上扬着嘴角,露出些许讥诮之意,“你怕不是在与朕讲故事吧?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用剑高手?”

董锐沉沉点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我还有求于你,绝不会妄言。据我所知,习得“九幽剑气”的人就能做到这一点...只是,纵使习得“九幽剑气”,也断不会有如同流光般得身形...”

““九幽剑气”...朕怎就从未听说过...”萧文景一脸疑惑,思索再三,“难不成...那人是齐麟?”

董锐突得大笑,萧文景连连退身;玄刹身形如电,第一时间将一柄锻纹钢刀架在了董锐的脖子上。

“我没想到大襄皇帝竟如此孤陋寡闻,你难道真不知道你们的镇北王齐麟正是死在“九幽剑气”之下吗?”

“这也难怪...想来,齐麟之死也正合你意...你又怎会去探究齐麟的死因呢...”

“放肆!”玄刹紧了紧手中钢刀,“你竟敢对我主口出狂言,果真该死!”

“我的确该死,若能用你手中刀斩去我的头颅,那就再好不过了...”董锐,说,“但我很清楚...你的皇帝陛下是绝不会让我轻易死去的...至少,现在不会...”

他与玄刹冷眼相对了片刻,又不禁绽出沉沉的痴笑,可能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意义,是在浪费时间,“事已至此,我也不介意透露一下“九幽剑气”的来历,此剑法来源于我们北戎宰相杨楚金的母族...若要认真说起来,这也是你们大襄的武学。”

“杨楚金的父亲杨知舟乃是前朝湖南总督,此人乐善好施、仁心仁德,多受百姓拥戴。因,杨楚金生在楚地,杨知舟想使其继承下楚人的风骨,便在姓氏后夹带了一个“楚”字。杨家一直都是名门望族,可眼见前朝腐朽不堪,杨知舟便想着寻一处避世之所。谁知,处处兵戈不止,压根就寻不到休养生息之地,杨知舟又偏偏死在了逃亡途中...从此,杨楚金便立誓为父报仇,日后谁能一统天下,谁便是他杨家的最大仇敌...”

“所以,杨楚金最恨的也是你们大襄开国皇帝萧正则!而要灭掉大襄,也就只有前往北戎这一条路可走了...”

萧文景没有怪罪他直呼先帝名讳,甚至在他说话期间也屏退了玄刹,““九幽剑气”真有那么无坚不摧吗?就连朕的大哥也敌不过?”

董锐微微一怔,他显然不知萧文景口中的大哥是谁,不过他还是开口道:“据说,“九幽剑气”来自前朝一修仙门派,也就是你们常说的仙门。杨楚金的父亲可是用尽了心机和手段,才哄骗出了杨母,杨母为他脱离仙门,随后也便有了杨楚金...”

萧文景缓缓抬臂,阻断了董锐的话,他并不想了解杨楚金的家世;他之所以会那么问,只是想确定齐麟是否真的死在了“九幽剑气”之下。

——是的,他又在确认...

——齐麟似已成了他的心魔,挥之不散又随时能聚拢的心魔。

“你可知,如今谁人会使“九幽剑气”?还有,你们金狼牙帐的其他人又在何处?”

董锐摇了摇头,“眼下,会使“九幽剑气”的人绝不超过三个,其中便有我董锐。至于,金狼牙帐的其他人藏身在何处,我的确不知...我若不是失了右臂,不想毁了我快剑董锐的名头,我也绝不会潜入你的后宫,杀害你的嫔妃...”

“我杀她,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刚巧碰到罢了...若放过她,只能用左手的我,想来也很难再寻到第二个目标了,她的身份只要够分量,那我董锐就能保下声名...届时,即便我返回北戎,也断不会被人看轻...”

萧文景下意识望了玄刹一眼——想来,董锐的左臂也是玄刹刚砍下的。

“如此说来,这世上会使“九幽剑气”的人也就只剩下杨楚金了...此剑法既来自他的母族,他又岂有不会的道理...”

“那...”萧文景刚低吟一语,又眸光一亮,“那齐麟自然也是杨楚金杀的了?”

他本不该说出来,因为只要说出来就意味着素棠早与北戎宰相杨楚金有勾结。

——素棠曾明确表示,齐麟之死和他有关,他也再三言明齐麟真的死了...这是不是也代表着昔日素棠派去暗杀齐麟的人,正是杨楚金呢...

可董锐又很快用狂笑否定了萧文景的猜疑,“你还真是愚昧呀...难道,杨楚金就不能有徒弟了吗?若你知晓修炼“九幽剑气”的条件,你也绝不会认为杨楚金就是杀害齐麟的凶手...”

萧文景赫然一怔,“修炼“九幽剑气”的条件...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他话音未落,董锐已面目狰狞,嘴角也渗出着鲜血。

——他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已再难说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