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间隙（1/1）
宋城举起酒杯：“兄弟，恭喜了。”
何穆赶忙跟着举起杯子：“你别这样，弄得我都尴尬了。”
“尴尬啥？买房是好事。”宋城举起酒杯一口闷下，痛苦地咧嘴伸舌，“好辣的酒。”他缓缓放下酒杯，“啥时候搬？”
“等租期满了。”
“行，那我到时提前问问，看有谁愿意跟我拼租。”宋城点燃手里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真羡慕你啊，家里能鼎力支持。”
“主要我妈有魄力，我是被她一步步踹过来的。”
“令堂有大智慧，我父母别说提了，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宋城苦笑，“不过也不怪他们，当年两人一起下岗能把我抚养成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哪还有这个脸。何况跟他们说也没用，家里那点家底我再清楚不过，还是靠自己吧。”
何穆叹气，“我明白，所以你当年毅然决然地选了销售部。”
“倒也没有那么悲情哈，”宋城往嘴里塞上一大口菜，“读研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就不是搞技术的那块料，现在都有点后悔出来迟了，应该本科毕业就工作。”
“**重工对销售的学历还是很看重的。”
“就是当敲门砖一用，你以为。还记得办公室里坐我旁边的那个靳磊吗？整天戴个黑框眼睛，巨能装那小子。”
“嗯，他怎么了？”
“他是**师范学院毕业的。”
何穆瞪大眼睛，“哈？”
“人家不照样进来跟我们平起平坐，”宋城神秘地跟他眨眼，“所以啊，有啥都不如有个好爹管用。而且我们那儿销售要求P的专业知识，能喝酒、能拉关系、能伺候好对面就行了。”
“这段时间看你出差就没断过，今年应该单子还不错吧。”
谈到这个，宋城脸上露出些得意，“还可以，今年西南那片好几个地级市要开工，需求端绝对旺盛，就看能分到多少肉了。”
何穆先是点头，后又困惑地皱眉，“你不是华南片区的么？”
宋城夹菜的筷子一滞，然后满不在乎地继续往盘中探去，“各个大区明面上客气，私下都在窜货。”
“还能这样？领导不管？”何穆惊讶不已。
“怎么管？五个大区本来就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也不能让吃肉的一直吃，其它的只能馋巴巴的喝汤吧，他分得不公平就别怪下面人打架。只要别闹得太难看，销售额总数能让上面满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聪明人。”
何穆愣住，结巴道，“好...好吧。”
宋城捉狭地抬头去看他，“知道真正的社会了吧？你当初跟我抱怨技术部的领导黑，其实被骂几句算什么？你要真去了销售部到时骨头渣都被嚼得不剩。”他叹口气，仰头又是一杯，“物竞天争，适者生存。谁不想作个君子，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过还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笑着拍拍何穆的肩膀，“虽然你小子这次跑在前面，但只要再干个三五年，我也差不多要考虑买房的事了，到时要是买个更大的，你可别嫌我后来者居上啊哈哈。”
何穆举起手里的酒杯喝下去，到从嘴到胃感觉辣成一片，心里有些堵得慌，一堆疑问在脑中盘成一团——靠父母算本事还是不算？打破规则抢肉吃是能力还是没底线？适者生存到底拥有什么才叫核心竞争力？.......
他甩甩头，给宋城续上一杯，“说的什么话，高兴还来不及。”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与对方碰了碰，“兄弟我先提前祝你销售业绩一骑绝尘！以后还要多多向你学习。”说罢仰头干光。
这一口下去，何穆觉得酒的辣意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浓了，反而是轻飘飘的醉意涌上了脑袋，夹杂着一丝快意，朦胧之中他想，“原来口不对心也不是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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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nley，我看了下上次NC你的调查，简直太厉害了。”突然蹿到身边的高飞亮把正在写文件的何穆吓了一跳。
“没啥，”他笑笑，“有时候‘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时的ME陷进去被绕迷糊了，我刚来没太大压力，运气而已。”
“可别谦虚，不过你刚才说的‘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是深有感触，唉。”
看对方有些垂头丧气，何穆关心地问，“怎么了？早上开早会我看U-stream没啥问题啊。”
“没有没有，这两个多月都挺太平的。”高飞亮摇头，“采购找了我，说他们盘了下产线，后面U-stream的需求稳中有涨，要尽快kick off(启动)一些物料本土化项目。”
“噢，那就做呗。”
“他们挑了几个，我看了看图纸有点吃不太准，看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帮忙看下，指导指导我。”高飞亮有些忐忑地看向他。
何穆一愣，“多...多么？我这有颗关键物料最近在赶报告，也是采购在催。”
“不多的，大概就几张图纸，明天早上不是我们跟采购开会么，实在是有些着急。”
看着高飞亮脑门的汗珠，何穆不忍心再拒绝，“行，你拿过来吧。”
两个人一下午转着一堆图纸从尺寸、公差到装配还有功能都仔细过了一遍，到了快下班的时候还有一些没有看好，何穆秉着帮人帮到底的精神申请了加班，最后两人奋战到快9点终于理完最后一张。
高飞亮回到位置上边收拾东西边不停地表达着感谢，“Stanley，等你有空时请你吃饭。”何穆只觉得脑袋都快炸开，一闭上眼面前都是直线、圆弧在晃来晃去，眯了好一会后终于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行”。
何穆点开电脑上的自己本来准备下午提交的物料本土化试生产方案，匆忙扫了一遍，实在看不太进去，“差不多吧，”他嘟囔着点了“完成”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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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拖着步子走上楼停到家门口，戳亮手机看到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他想犯个懒，刚准备伸手敲门，看到门上贴着电费催缴单，“看来宋城那小子还没回。”他撕下纸头，无奈只能在包里翻找钥匙进了家。
进屋后，他第一时间摁下空调的遥控器，感受到空气慢慢变凉后终于畅快地坐到沙发上，心想，“今年夏天真TM热，电费再贵也得开，没办法。”他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后，吹着口哨给宋城发微信，“今晚还回来吗?对了，上个月电费单来了，明天我先去交掉，到时你放到下个月房租里一起给我就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都等得要快睡着时，听到手机“嘀嘀”两声——宋城发来回复，“今晚不回了，电费我回头和房租一起给你，少算点好不，我现在回来不多，空调什么也很少用。”
何穆愣在那里，虽然觉得对方的话逻辑上没毛病，但心里突然堵得慌。他睡意全消，立起身后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想起以前读书时跟宋城一个宿舍你用我的，我吃你的，从来不分彼此；工作后宋城喝醉酒回来自己无怨无悔地伺候、打扫。
“怎么？要明算账吧，那就一笔一笔算。”他气得嚷嚷着一脚向茶几旁的小板登踹去，一时分不清心里的愤懑是因为自己想多了还是对宋城的计较，片刻后何穆颓然地坐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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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工程部的几个ME都到了，那我们会议开始哈。”采购部的李聚刚Peter清了清嗓子，“我们先从几个物料比较多的产线开始，那Frank你这边先说？”
徐知指了指屏幕，“你拖到第一行，我从头说起......”
何穆坐在一排ME的最边上，他看了看自己应该在倒数第二个，排高飞亮的前面，便耐心等着，先听其他人的汇报。
听着听着，不知谁提了一下，“这几颗料的供应商在华南区，年前我们会安排时间集中拜访一次...”他由华南联想到了宋城，思绪开始逐渐飘走，“自从上次聊完买房的事后，跟宋城很久再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两人说话也越来越少，有时晚上下班早点在屋里互相见面感觉都不知说些什么......昨晚看他说的那些话，可能我是感觉迟钝，两人早就渐行渐远了......唉......”
正胡思乱想着，忽地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这几颗料的批次已经一起进来了，包括Stanley线上的9089。”
何穆惊醒过来，定了定心神，专注听众人的讲话。
终于等到自己，何穆清清嗓子，“9276量产的成品批次已经完成，生产和质量都没问题，QA放行后，你们可以正式添加新供应名单，后续进行采购；9089的量产申请报告刚提交，批下来下周可以尽快让生产安排起来。”
“现在8月快结束了，9月中能不能放行搞完？”薛尚满Tom急切地问道。
“有点赶，就算这周催着老板和总部那边批完方案，生产排班做完一切顺利，我还得再写报告，报告批完也得一圈manager们审阅，9月底可能更有保证些。”
“你得加快啊！D-break的料又不复杂，9089的供应商已经把半年的量都囤出来了，我们这搞半天得第四季度才能用。”
“不复杂？这颗料进来的时候进货检折腾了三四次才合格，虽然OQ(操作确认)过了，批量生产我还是叮嘱产线一定要多注意。”何穆越说越压不住火气，“前面的时间耽误了，进度全都压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批量生产上，快了有问题谁负责？供应商哪来的信心，万一批量生产有问题，这么大库存后面怎么用？”
“这颗料供应商设备开机就得产这么大的量！不然怎么会降到这么低的价格......”薛尚满的火气值也上来了，说话明显夹枪带棒，“大家都只是希望项目进度快些，难不成这个KPI只我们采购部有？”
“好了好了...”李聚刚出来打圆场，“ME肯定也希望快，但一来质量最重要，二来不是他一个人能定的。”他转向何穆，“Stanley，生产质量麻烦你多打打招呼；几个批方案和报告的老板我们可以帮忙去催。”
何穆缓和了一下脸色，“行。”
“那我们继续，Kevin，不好意思把你放在最后一个啊，虽然目前没有明确的计划，但我们选了几颗较大降本需求的料，想跟你一起过一下，包括可能的制造工艺，我们好去筛选和考察供应商。”
“好呀，那我来投影吧。”高飞亮微笑接过采购递来的投影仪接线。
何穆在一旁看似在盯着电脑，心里实则乱做一团，他有点恼怒自己为什么刚才沉不住气。他心绪不宁地点开OA系统，一个文件退回通知跳出来，显示“Carey Ren驳回方案”。
与此同时，公司聊天软件里弹出一个对话框——任小琪：“Stanley，开完采购的会能否来一下我办公室？”
他迟疑了一会，回了个“好”，然后垂下脑袋，沮丧地捏着眉心。
会议终于开完，大家收拾电脑准备离开，何穆走出办公室听到背后传来议论声，“Kevin真是不错啊，又有耐心又专业。”
“确实，”薛尚满的声音响起，“不像某些人。”
何穆没再听下去，转身走出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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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方案这几处有些问题，还是需要写得再详尽些，数据分析这里......”任小琪边说边看向何穆，顿了一下关切道，“怎么了？昨晚没有休息好？”
“有...有点...”何穆没想到她突然问出这一句，嗫嚅着回答。
“我看你提交的时间是昨晚9点多，在这加班的？”
“恩，加了一会。”
“采购们在催这个报告？”
“恩，”何穆想起早上跟采购的争论，“前面SQE那边有点问题，我一直在等他们数据，昨天一出来就放进了方案，有点匆忙。”他看了看任小琪，“不过方案有问题还是责任在我，没有仔细审核数据，做项目其实也理解，谁都想快点。”
任小琪弯了弯嘴角，“他们的进度压力全放到最后一道ME这边，我明白，辛苦了。”她看何穆兴致低落，“今天你再仔细重新看下方案再提交，来得及。”
“好，我今天一定先把这个事情完成。”
“对了，昨天下午我看到你和Keivn在一起看东西，是U-stream？”看到何穆点头，任小琪笑笑，“Kevin还不错，挺好学，辛苦你指导他了。”
何穆愣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后，“Carey，我先出去忙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