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解雇（1/1）
何穆脑子一片空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他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周海，喃喃道，“不会吧。早上还好好的，我跟他一起去被审。”
“就是今天下午的事，你不在办公室，我们都看到了，Johnny被Carey叫进办公室，大概二十分钟后Johnny出来了，乒乒乓乓地开始收拾东西，过一会HR的Lynn过来，让他去会议室说两句，他大声地喊，就在这签，别烦了。Lynn也挺尴尬，拿出张纸，Johnny签完抱上东西就走了。”
“那......那也不能说明就被干掉了吧？”何穆还是心存希冀。
“你觉得还能有哪种可能呢？”周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何穆垂下眼睛，突然想起昨晚两人一起加班聊起工资的事，心不禁狂跳起来，“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抬头看向周海，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小心问道，“你知道原因么？”
周海叹了口气，“你还记不记得前一阵子我跟你说过他这样下去很危险，Johnny光今年就已经被生产、质量在Carey面前告过好几次状了，虽然几个部门之间是会搞来搞去，但Johnny本身的问题挺大的。”
何穆心里一时涌上来许多感受，分不清是撇清关系的轻松还是得知真实原因的沉重。
见他半天没说话，周海拍了拍何穆，“别想太多，跟你又没关系，外企是这样的，干脆利落，不合适就尽快一拍两散，其实对双方都好。”
何穆缓缓点头，和周海一起往车间外走去。待两人走出来，何穆还是忍不住开口，“Johnny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你跟他也共事一段时间了，难道没看清楚？”
“感觉他似乎有些敏感，有时候跟他说话得小心翼翼。”
“哈哈，生产和质量可没你这么惯着他，大家就是去要结果的，他做不出来没关系，那就往上反馈呗，让老板们解决啊，可是他又摒着端着，搞得大家都火大。有时候能力是一方面，天纵奇才毕竟少数，大家的能力不会差那么多，不然U-stream那个不良也不至于搞了这么多年才翻案，更多是情商、态度的问题，你看你们部门的Frank，是Sr*的ME，先不说人家解决问题的能力怎么样，起码他见了人笑嘻嘻，别人看着也舒服，你自己说说是不是。”
何穆想了想与田镇余和徐知的相处，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你要多跟Frank走动走动，你们组里其它人Carey都严厉说过，唯独他没啥，当然也可能私底下被说过哈，反正我们没看到。”周海冲他眨巴了两下眼，“这就足能看出人家的厉害之处啦。”
何穆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兄弟。”
----
他回到办公室，看到田镇余的座位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人坐过，心中不由五味杂陈，打开电脑木然地刷着邮件，两个会议邀请一下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屏幕前：一个是明天下午的工程部月度例会，另一个是下下周的工厂团建。
“工程部还有月度例会？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何穆心里泛起嘀咕，他想起周海的话，几步走到徐知桌前，凑过脸去笑道，“大哥，有事请教，刚看到邮件说明天下午工程部月度例会，我来了都快两个月了，怎么从来没参加过？”
“噢，我们工程部每个月有一次会议，上次你才来在培训，就没有叫你。”
“这个会议是干吗的？”
“你点开这个邮件的附件，”徐知耐心地边操作边解释，这里面有会议需要汇报的几个内容：产线，物料本地化项目......这些都是我们主要的KPI*汇总，逐项按照进度填进去，会议上Carey带着大家一起过一下，因为有些事情会撞到一起，Carey来总体协调进度，按重要性排序，如果碰到问题也可以提出来，需要支持的也可以说。”
“噢这样。”何穆点头，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表格，他从小到大最怵的就是填表格，没想到工作还是有填不完的表格。
徐知见他苦笑便安慰道，“没事，你刚来，不用急，估计Carey还要再跟你细化下。”
何穆点头，睛瞥到旁边田镇余的空位，悄声问徐知，“Johnny好像走了？”
“我当时跟你在车间，上来之后听她们说了，好像是。”徐知幽幽地叹了口气，“别想了，明天开会肯定会有些部署，至少U-stream现在没人得有个说法。”
何穆回到自己桌前，打开表格，试着填了几行，勉强完成后一咬牙点了“发送”。
----
何穆尽量低调地跟在众人后面进了会议室，挑了一个最后面的位置坐下，看向前方——任小琪早已在会议室坐好，一脸严肃地浏览着电脑。
待众人都到齐后，任小琪宣布会议开始，从徐知开始逐个汇报起来，何穆一边仔细听着一边细想D-break产线可能对应的事宜，渐渐地，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起来，总觉得有束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假意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后猛地转过头来，见桌对面的人慌忙地偏过脸去，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上次在三楼电子车间遇上的与田镇余一起的那个工程师Alfred谢恩久。
见对方低头装做无事般的去看电脑，何穆心里本有些恼火，忽然间意识到“这人可能跟Johnny关系不错，难道他是怀疑我在Johnny被fire这件事情上有关系？”正胡乱想着，突然听到任小琪喊到他的名字，“Stanley昨天也提交了汇总。”
何穆一个激灵，赶紧转头向前，“前一阵子产线太忙，没来得及跟你聊这些，”任小琪冲他笑笑，“一会我会后再找你吧，详细说下这个表格的事情，你先简单说说产线的状态就好。”
何穆点点头，汇报起来：“D-break的模具......”因为他是最后一个汇报的，待他说完后，会议室里雅雀无声，全员都把目光投到了任小琪身上，等着她的下一步指示。
任小琪的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她环视一圈后缓缓开口，“今天汇报到此为至，另外有一件事我想说下，是关于Johnny。”众人一下面色各异起来，有人互相对了对眼，有人低下头去，何穆坦荡地看了对面的Alfred一眼后垂下目光去看着电脑静等下文。
“Johnny昨天离开了公司，他的合同原来是一个月后到期，公司不打算继续与他续约，本想大家都体面点，到期后再各分东西。但是他做的事情实在没有底线，这才提前请走了他。”
任小琪顿了顿，“我希望大家在工作上能够做到及时汇报，如果是关于生产及质量这些比较重要的事宜，自己解决不了的，随时找我都OK。不要！...”她伸出两个指头，敲击着桌面，“...自己闷头死做，即使自己能解决也知会我一声。另外，大家在一个部门里，有时能彼此帮个忙是情分，各忙各的才是常态，但起码不要做背刺的事情，更不要在审核等一些影响工厂整体荣誉的事情上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何穆脑子里划过一道惊雷，从田镇余和谢恩久的对话到昨天任小琪让自己问审核员的问题，数件事情全部拼接了起来：“田镇余其实早已知道合同续签无望了，跟谢恩久就是为这事吐槽，而昨天审核时他之所以刻意挑起审核员对自己培训记录的注意，是因为知道自己在U-stream产线的参与是临危受命，大概率产品培训记录是空档，假如是真的，那么自己所有对U-stream的分析就可能不会被采信，至少在审核端要被列成大finding*。Carey让我问审核员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确认是他搞的鬼，才动了立刻请走他的心......”他想到这，虽终于有种豁然的感觉，但又为人性的复杂而震惊，所有的心绪一时绕做一团，他只得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任小琪一愣，“怎么了？Stanley。”
何穆有些尴尬，挠挠头道，“没事。”
“好，那我继续，关于U-stream产线，HR会加紧招人，在此之前产线暂时由我管理，”众人面面相觑，何穆暗暗松了口气，看到斜对面的徐知冲自己挤了挤眼，明白他和自己所想的一样，于是冲他笑笑。
----
会议结束后，何穆进了任小琪的办公室，没等Carey发话已经自然地在她对面落坐。
“刚才怎么突然叹气，是因为Johnny的事么？”任小琪坐下来，仿佛洞悉一切地看着他。
“是，没想到。”何穆坦荡望向她的美目，“更没想到他会在审核里搞猫腻。”
任小琪挑挑眉毛，眼角含笑，“你很聪明，一下子就想通了这件事。”她轻轻地用手掌触碰了下他的小臂然后迅速收回，仿佛安慰他似的，“你才刚工作不久，可能还不太知道人心的险恶，更没见过外企开人时的决绝，慢慢你就知道社会真实运行的规则，工作对于人只认价值，如果都是吃大锅饭般地温情脉脉，这种企业是活不长久的，如果都这么办企业，那其实所有人都不会好。”
何穆点头，“我明白，我之所以从原来的单位跳出来就是想证明能力才是真正的铁饭碗，当然，我要学的还太多。”
“我相信你会成长得很快，”任小琪满意点头，她忽然偏过头，紧盯着何穆的脸，“另外，对于U-stream产线我自己管，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呃，”何穆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有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上次的不良解决之后......我...我还挺愿意再挑战下U-stream，它确实整体比别的产线复杂不少；但坦白说，一两个问题解决也不代表这条产线就轻松，呃，我的意思指不代表能力就能达到，所以还是有些担心的。”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头也不敢抬，一直低头看着任小琪的纤细的手指，最后时鼓起勇气抬头，“所以最后听到您的决定时，心里既有点轻松，又有点失望。”
任小琪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嘴，还是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挺好的，挺好的。其实......”她恢复了平静的脸色，“你的能力绝对是达到的，只是这条产线有些复杂，你才来，很多流程都在学习阶段，跟生产、质量的相处也是非常微妙的事情，我不想因为这些让你觉得不舒服、甚至变得偏激。不过你放心，产线真有问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何穆笑起来，“那我还是祈祷产线平平安安，处理完两个不良才知道，ME们太不容易了。”
“是的，不过做ME成长也是最快的，一切都值得。对了，我们打开那个表格，上次跟你简单讲了讲ME的职责，还记得吗？”
“保持生产，节约成本。”
“很好，保持生产你已经领教过了，节约成本无法几个路——降低原材料价格，提高产出，先说提高产出，操作效率生产有自己的项目去运行，有些可能需要联合工程部和质量部帮忙评估，比如改动设备，改变工人操作手法，我们要确保不会引入质量风险，是协助的角色；而降低原材料成本这块主要是我们担了，采购是共同负责人，原先这些材料因为国外生产，现在产线转到国内了，采购价相对较高再加上运费成本肯定没有优势，采购部会在国内寻找和开始合适的供应商，原材料的更换还是非常谨慎的，毕竟它们直接影响产品的质量。”任小琪停了停，看何穆基本消化后继续道：“D-break因为刚转过来不久，采购那边刚评估完相关原材料，后续会把清单发给你，它们更多是基于成本考虑，但对我们来说，要在钱和核心度之间取一个平衡。”
“您的意思是，如果一个物料非常核心，即使它本地化能省很多钱，那还是要特别小心。”
“完全正确，这样，等采购的清单发来后我俩一起先看下。”
“好，明白了。”
任小琪看他又变得一脸肃穆，咧嘴笑道，“放轻松，慢慢来。对了，后面公司就要团建了，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放松的时候就尽情放松。”
----
何穆晚上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这两天的各种场景还是像幻灯片在眼前一样样的闪过，根本停不下来。他甩甩头，“明天就是周末，好好睡个懒觉，别再想工作上的事了。”刚要睡过去，忽然前天田镇余与他谈工资的事情跃进脑子，“他那时候为什么突然跟我起讲工资的事，难道是故意的？”
说明：
Sr：senior高级
KPI：关键绩效指标
finding：发现，审核术语，指不合格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