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外审（1/1）
何穆坐在班车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到身体被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看到旁边的许茵茵Niki笑着看他，“不好意思，你睡着啦？”
“眯着没睡，车长啥指示？”
“明天外审的人就到工厂了，今天应该工程部和质量部，还有生产一起开会部署。”
“这么大场面”，何穆笑笑，“没我小喽喽啥事吧。”
“怎么可能，你是生产工程师哎。”Niki略微夸张道，“要准备好负责产线的相关问题，最好历史上的变更也熟悉下，而且任务繁重，你不是有两条产线......”
“D-break是我的，U-stream不是。”
“你不是刚处理完U-stream产线问题？那肯定也是培训合格的啦。”
“培训合格？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学机械的啊!”何穆还没来得及与对方细讲，班车已经驶到厂区前，车上众人纷纷或拿包或清醒过来说话，一时车上喧闹一片，班车师傅在那扯着嗓子喊Niki，见对方匆匆离去，何穆挑挑眉毛，大步走下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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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坐到位置上打开电脑还没来得及看完邮件，便看到生产部的丁芝Tina走过来，他以为对方是来召唤大家下去开早会，站起身正要锁上电脑，听到Tina朗声说道，“今天早会问题不多，个别的问题后续会由生产找相关人员单独跟进，刚合规部门要求我们都去东边最大的会议室参加外审准备会，他们昨晚发的会议通知，有点迟，怕大家没看到，我过来说一下。”
何穆拿上笔记本电脑跟在众人后面走进会议室，一眼看到质量部老大姚思姗Helen坐在长排座位的最前面，一边跟身旁一个戴眼镜的大高个男人说话，一边看着大屏幕上投出的密密麻麻的清单不时点头。看到一队人进来，Helen转过头一一打着招呼，轮到何穆时，她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何穆冲她笑笑，坐到了会议室的最后面。
不一会儿，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质量部、工程部及生产部除了部门经理外，实际干活的全员都到齐。正在大家三五成群地开始互相招呼时，会议室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何穆一回头瞥见许茵茵Niki和另一个女孩抱着一堆材料走进会议室，“那个女生和Niki坐在一起，也是合规部门的，叫什么来着，噢Betty......”他正努力回想着，见两个女生费力地夹紧胳膊兜住往下滑的材料，慢慢挪步往前面挤去。
何穆有些不忍心，站起来一把托住Niki手中的材料，“慢点，要不我来吧。”Niki感激地看他一眼，脸微微发红，“谢谢，这个要放到最前面。”何穆接过来，点了点旁边另一个女生的一摞东西，“干脆一起吧，都给我。”
“好呀好呀，谢谢。”李白月Betty倒不客气，将手里的材料一股脑端到何穆怀里后，坏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Niki。
何穆把材料放到最前面的桌上，Helen旁边戴眼镜的男人有些光火地开口：“怎么这么慢......早让你们...”他一抬头看见何穆，顿时一愣，没再继续说话，瞪了一眼何穆身后的两个女生，转向会议室的众人，“大家都到齐了是吧，那我们开始。这周四GUV会过来审核，大约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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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回到座位上，一边听着一边在网上搜索GUV的介绍：GUV为*国技术监督协会，成立于......目前得到多个国家的广泛认证。
会议室里很安静，只有眼镜男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现在屏幕上投的是相关的责任人清单，比如体系文件是我们部门负责，进货检是SQE，成品检是QE......这个已经发到各位的邮箱。”眼镜男顿了顿，看了眼Helen，咳了几声后接着发言，“其实在座各位工程师老法式的基本都经历过了，没有什么特别，有些新来的工程师还是要看一看。另外产线最近的一些问题不少，不良还有投诉，这个一般都是审核的重点，相关人员要早做准备。”
何穆感觉到四面八方有眼神不断向他瞥来，他专注盯着电脑不去理会，这时右下角的内网的聊天软件TN不断闪动，因为大家平时各种开会或者电话沟通，他很少用这个。何穆带着好奇点开，一个对话框跳出来，“挺淡定啊。”他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对面的周海，见左右无人注意自己于是敲击着键盘回复，“有什么好不淡定的，产线那些事每天早会不都在说。”
“哎谁说这个，是说你英雄救美。”
“？”
“看来你还不了解内情，一会开完会说。”
眼镜男刚讲完，姚思姗Helen接了过去，“这个会议室接下来几天都归合规使用，本周这件事情是我们整个工厂的重中之重，希望各位配合，谢谢。今天的会议到这。”
众人点头，纷纷拿起电脑准备离开，何穆向周海示意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大声喊道：“Stanley， D-break的事情，我们再商议下。”
两人放好电脑，走出办公室沿着楼梯往车间走去。见四下无人，何穆拍拍他：“又有啥秘闻，快说给小弟我听听。”
周海咧开嘴，“哪有什么秘闻，早上看到你那么绅士的一幕，我觉得偶像剧也不过如此。”
“下次吃饭时，我叫上我室友吧，感觉你俩绝配。”
周海一愣，“什么意思？”
“都一样地舌灿莲花。”
“哈哈哈哈”，周海的笑声在整个楼梯间发出回响，片刻后他止住笑，“你也不差，今天早上开会的主持人是谁认识吧？”
“培训时闪现了一下，刚想起来，合规的老大Gary韩庆凯对吧。”
周海满意点头，“对，虽然人家手下就两个兵，谱可是不小。”他叹了口气，“两个小美女不容易啊，说好听点跟着个要求高的主管学东西，说不好听就是干活外加背黑锅，还得被骂，不过......还好”，他转过去颇有深意地拍了拍何穆的肩膀，“她的佐罗来了。”
“还没请你吃饭就喝多了吧。”
“Niki挺好的小姑娘，真的，全厂都有口碑，温柔好说话。”
“那你怎么不追？”
“我有女朋友了。”
何穆嘴角一扬，“可以啊，大学同学吗？”
“不是，大学的早分了，这个是家里介绍的。”
何穆一顿，忽然想到上周相亲的蒋菲菲，不由地一阵沮丧，忽地沉默下来。周海看出他的不对，也收敛了笑脸，“咋啦，你有女朋友了？不好意思，上次我经过合规的时候刚好听到你在Niki旁边说你是单身，我才想......”
“我是单身，上周刚相了一场亲，”何穆苦笑道，“不过失败了。”
“What?”周海一脸震惊，“你这样的都看不上？莫非对方是仙女下凡。”
“是很漂亮，她在银行......”何穆摇摇头，“说这没什么意思，总之人家确实很优秀，因为我在安东没买房，收入也不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
“不可能啊，工程师level的年薪.......”周海突然闭嘴，他抬头向楼上看了看，低下声音，“好像有人下来了，我们先别聊了，分开走吧，你从这层出去。”
何穆听到“年薪”两个字时好奇心一下跃了出来，虽然入职时HR再三强调“互相打听工资是禁忌，一经发现立刻开除”，但对方主动提起时他还是心痒得不行，正想顺势听下去，忽地听说有人来也吓一跳。他冲周海点点头，快速地出了楼梯。
推开楼梯门，何穆发现自己到了三楼——这一层是电子车间，相对二楼车间产量少，本来人员统拢出没几个，这会子更没人影，“趁没人看见，还是坐电梯回六楼吧”，何穆边想着边沿走廊往另往一头的电梯走去。
刚走过转角处，何穆听见身后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是田镇余Johnny的声音，另外一个他并不熟悉。
“Carey又找你聊了？”
“嗯，看来他们是有计划了。”
何穆听到这两句，心里陡然一惊，转头回去看没人，飞快地动起脑子，“不管他们在说啥，被我听到肯定不合适。现在怎么办？还有几步他们从转角过来就能看见我了，往前走这长廊有段距离，跑起来也来不及反而欲盖弥彰，干脆转身回去！”
他一横心转身往回走去，没两步果然田镇余Johnny和另一个电子车间的ME一起迎面走了过来。
何穆镇定地招呼道：“哎，Johnny，这么巧。”
田镇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了神情，僵着脸开口：“我来找Alfred。你怎么在这？”
“我电梯按错了，走出来才知道是3楼，懒得等了，准备走楼梯去2楼。”
“噢。”
“那我去车间了，拜拜。”何穆笑了笑，往楼梯走去。纵然已经离开，他仍然感觉到后脑勺的灼灼目光，直到关上楼梯间的门，他才长长出了口气，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他两在聊的什么？Carey有啥计划？刚才的表现不知道Johnny会不会信？......”
电梯“叮”地一声显示到达，何穆自嘲地摇摇头，“算了，别想了，想也没用。”他甩甩头，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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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转眼到了周四，早上何穆上了班车，抬头没见往常坐在一起的许茵茵，心里顿时觉得有点奇怪，片刻后反应过来，“噢，今天审核，估计她应该早早去了。”
待到工厂后，他往东边的大会议室看去，已经有两个陌生面孔坐在里面跟Gary韩庆凯说着话，许茵茵Niki和李白月Betty在旁边仔细拿笔记录着。第一次直面外审，何穆本来还有点暗暗兴奋，转身看到周围同事该忙忙、不太在意的样子，只能摁下心里的波澜。
开早会时，生产的问题都快过完时，站在最后一排的何穆瞥见Carey任小琪和田镇余Johnny才匆匆一起赶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Carey神情肃穆，跟在后面的Johnny则满脸铁青。
他又想起前几天听到的对话，赶紧把头转过去，心里又冒出那两个字“决定”，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决定，看起来应该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还是躲远点吧，”他边想边往旁边微微地挪了挪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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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会散去后，何穆换上洁净服正在二更洗手时，耳边响起了任小琪的声音，“Stanley，今天审核叫你了吗？”
他一惊，转过头去，“Carey，呃，审核没叫我啊。”他紧张地立起正在弯腰洗手的身体，“是要上去吗？”
“不是不是，”任小琪笑笑，“放轻松，真叫你去也没事，反正问什么你答什么，记住，听清问题回答，不要扯问题以外的东西，千万不要‘超常’发挥，话太多。”
“为什么？”何穆有点错愕。
任小琪抿了抿嘴，转了转眼珠，“你看过推理女王阿加莎的小说吗？”见对方不解地点头，继续说道：“大侦探波洛探案时要对相关人员仔细问话，再从这种问话里找出蛛丝马迹，所以...你明白了么？”
何穆恍然大悟，“明白了，言多必失。”
“恩，审核员们都老手了，文件的错处很容易看到，但往往一些比较大的发现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那我去产线上也叮嘱下吧。”
“好，”任小琪看着何穆进到车间后，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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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到下班的时候，何穆跨上班车，他看到许茵茵Niki，惊喜喊着：“哎，外审结束啦？”
“没有，明天还有一天，今天挺顺利的。”许茵茵眉眼弯弯，温柔地笑着回答。
“顺利就好，明天也肯定没问题。来的时候看你不在车上，也太早了。”
“老板让早点到嘛，做好准备。虽然参加过几次审核，GUV也不像CFDA，FDA那么地严格，但终归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辛苦了，今天都审了些什么？”
“主要看了些体系的文件，明天可能重点会看产线和不良，工程部要发力了。”
“小主随时吩咐。”何穆正享受许茵茵扔来的白眼，握着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定睛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困惑地接起，“喂，是？”
“是我，Johnny。”
“呃，噢，有什么事吗？”
“你走了么？我想可能要麻烦你加个班。”
何穆来不及思考，马上应允下来，“好，我马上来。”他拽起背包，喝住刚要启动的班车司机，一边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坐车了”，一边往车门弯腰走去。
“怎么啦？”他听到许茵茵在背后喊，转过去回了声“加班”，一跃下了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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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回到办公室，直奔田镇余的位置，气喘吁吁道，“怎么了，是U-stream又有什么问题么？”
“不是，”田镇余往椅背上悠闲地一靠，“上次的那个不良，明天可能会是GUV的审核重点，我怕解释不清楚，还是麻烦你留下来再仔细把思路碰一下，然后看看文件有没有什么写得不对或遗漏的地方。”
何穆心中顿时有些无语，他知道这几天Johnny其实没有那么忙，不明白对方为何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临时抱佛脚，虽然有些光火，他还是点头，“行。”
“那先去吃饭吧，一会吃完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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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了楼，因为生产排班的员工不多，餐厅比平时冷清些，何穆和Johnny打好饭，找一个角落的位置，都没有开口，专注对付着各自眼前的食物。
“你在安东成家了吗？”田镇余突然间打破沉默。
“没有，啥也没有。”何穆突然又想起自己相亲的事，苦笑了下，“光棍一条，买不起房子，交不起女朋友。
田镇余点点头，“安东立足确实不容易，房价太高了。不过单身也未必不好，我去年结的婚，压力山大，还好当时谈的工资算让人满意的。”
何穆脸上一僵，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去拨弄盘里的饭菜。
“你想不想知道我们公司的工资水平？”田镇余的声音不大，何穆却感觉耳边响起惊雷一般，他的心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