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麻烦（2/1）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什么，”任小琪笑笑，“他反正快走了，别惹麻烦就行。”
何穆默了默，“没什么特别的，他现在闲得很，到产线跟员工扯扯，虽然大伙都知道他要离职，当面交待下也算正式的流程。”
“明白了。那个，”任小琪沉吟了一下，“你会觉得我刚才的话有些过分吗？毕竟这段时日产线挺平稳，他不去车间可能也正常，还是说，”她自嘲地笑笑，“我对你们要求太苛刻了？”
何穆尴尬地咧咧嘴，刚才心里升出来的一丝莫名的喜悦忽然化做泡影，“没...没有吧，你还是挺关心大家伙的，要求高也是为我们好。”
“关心那不是应该的么，不管如何，我希望从我们组里出去的每个人都能在职业上有好的发展，总归还是祝福Kevin，能去一个更适合施展他才华的地方。U-stream后面就靠你了，有信心么？”
“只能说尽力而为。”何穆闷闷出声。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任小琪赶忙安抚，“有问题随时找我，组里也会给予支持。”她看对面人蔫蔫点头，半晌后，“其它没了，你去忙吧。”
“Carey，上次谢谢你借钱给我，银行卡号发我吧，先还一部分给你。”何穆犹豫了一下，没有起身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不急，等一起够了再还嘛。”
“早点吧，不然我心里不安，毕竟您借是人情，不借是道理，我自己得有分寸。”
任小琪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脸上呈现出一丝疑惑，将他从上到下快速了一遍，“怎么感觉今天你不太一样，精神一般，跟我也特别地客气。”
“您是领导，客气不是应该的么。”
任小琪拧紧眉毛后松开，“行，我晚点发你微信上。”说罢她转头去看电脑。
何穆立在那里，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片刻后他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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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走到阳台上，就着内心的烦躁点燃手里的烟，正看着远处发呆，忽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抽烟怎么不叫上我？”
他回头一看，是马志强shawn，“刚才从Carey办公室出来就直奔这儿，忘了看你在不在位置上。”
“怎么？”马志强观察着他的脸色，“是让你接U-stream不高兴还是她说你了？”
“都不是吧，”何穆吐出一口烟，“其实U-stream我心里知道，逃不掉的，就算现在不给我，后面估计要拉人帮忙，我还是后备。”
“那没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哈哈。”
“绕这么一圈还不如当初Johnny走的时候直接给我，”何穆冷笑。
“啊同学，你认真的吗？”马志强瞪大眼睛，“跟U-stream比起来，D-break好搞得多啊，没必要这么拼。主要是谁也没想到，Kevin这么快就跑路了。”
“所以可见当时Carey还是很看重他的。”
“那倒是，他入职的时候Carey挺高兴的，听说当时Kevin有几个offer，生怕他不来，HR还破例在对方的期望上加了些，”马志强搓搓手指头，给对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何穆心里的烦躁直接变成了怒火，“真的？”
“听说的，不保真啊，不过他进来之后Carey十分宝贝人家，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宝贝？这个......我倒真没看出来。”
“你呀就知道低头干活，每次早会结束后你基本就进车间了，我们一帮人一起上电梯，就数他俩聊得欢。还有一次，大中午的，Kevin去叫Carey吃饭，结果好几分钟后才一脸荡漾地出来。”马志强翻翻白眼，“要不是他俩上下级的关系，我都感觉分分钟要谈上了。”
何穆听到这番话如鲠在咽，半晌后，“看来我才是组里最瞎的那个。”
马志强掐灭烟蒂，“不过，谈是不可能谈的，Carey这么有野心的人还要往上爬，不会因为这颗芝麻丢了整个大西瓜，办公室恋情虽然在工厂不算禁忌但跟领导下属谈也太奇葩了。平时怎么相处？想想都别扭，你懂吧？”
“我现在什么都看不懂，”何穆摇摇头，“也不想懂了，领导的艺术也许就是想要对谁好时就对谁好吧。”
“行，八卦到此结束，回吧。”
何穆跟上马志强的脚步，走了两步后忍不住问，“那依你看，Kevin走了是不是两人就可以...？”
“这就不知道了，人走茶凉，Kevin离职之后没人关心他，领导的私事更没人问。”
何穆又想开口，徐知迎面冲两人跑来，一边跑一边火急火燎地喊着，“你在这儿呢，Stanley，U-stream产线正到处找你呢，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何穆一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成了无声，显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怎么了？”
“好像是产线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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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进到车间里，看到高飞亮Kevin和周海Ben已经在产线边，一群工人围着他俩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忽然有人喊了一名，“斯坦利来了。”众人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把目光投过去。
“什么问题？”
“激发手感不对，同时激发后推送端的成型环总觉得跟以往的不太一样。”线长赵国平说道。
“质量开NC单了？”
“噢，那倒没有，因为这是2089和2003本地化物料的试生产批次，你不是叮嘱我们先做几个？”
“没开NC还好，”何穆放下心来，“不然又得吹哨到全厂皆知的地步。”他看向高飞亮，“Kevin，有何高见么？”
“应该是两颗本地料惹的祸——2003跟激发没太大关系，应该还是2089的问题。”
何穆点头，“大概率是，详细还得再看看。”
“那产线现在是先停一停么？”周海的眼神在两人脸上跳来跳去。
“这个月产量需求怎么样了？”
“三个型号中的I、II已经OK，最后一个III型号的正常批次是下周二开始，考虑到II型号的需求最大，本地化物料的试生产批次一时半会放行不了，所以我们II型号的正常批次做完后没有切换，把后续的量往前提了做一做。”
“明白了，那切III的正常生产吧。”何穆开口。
“行。”
周海正要布置开去，瞥见旁边的高飞亮，赶紧笑道，“Kevin有啥补充没？”
“没有没有，你不用特意问我，下周过后工厂都没我这号人了。”高飞亮冲他笑笑。
周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何穆一眼，转过身去交待赵国平和产线。
何穆要了几个有问题的产品，退到旁边观察起来，他仔细地看完外观试手感，几分钟后他提起一个成品向旁边道，“外观没有差异，但手感确实......”何穆原以为高飞亮会站在旁边，没想到他转脸过去桌边根本没有人，他对着空气比划了个寂寞。
“他两分钟前就出车间了。”周海走过来，冲他一扬下巴。
何穆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耸耸肩，“也正常，跟他其实没有关系了。”
“逻辑没错，但细节见人品。算上他刚下来的这次，估计他在职的这段时间进车间终于能够上两位数了。”周海语气中充满讽刺。
“人家运气好啊，产线平稳没有问题，他也没必要进来。”
“算他命好。”
何穆苦笑，“不服不行。”他垂下头盯着产品看了一阵后，“Ben，给我找个老手，我得把这拆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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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拎着几袋东西上了楼，他调出U-stream的原料图纸，找到其中关键的几张研究起来，突然他听到不远处任小琪的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何穆伸长脖子看过去——门被推开，高飞亮、徐知从里面走出来，两人都是满脸堆笑，任小琪紧其后，脸色平静。
何穆迅速地缩回脑袋，闷头去看电脑，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Stanley，U-stream现在怎么样？”他的桌边响起任小琪的声音。
何穆转过头，三人走到他面前，表情与刚才截然相反——任小琪笑容和煦，高飞亮和徐知的脸上没有表情。
“今天产线用的是2003和2089进行的试生产......”何穆定了定心神，简短地将背景情况及后续处理进行汇报，“我现在正在看2089中心杆的图纸，以及上次实验室测得的本地化物料的尺寸，我现在已经送了几个国外的原材料到实验室，等数据出来再进行下两者的比对。”
“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任小琪转脸看向高飞亮，“Kevin，虽然下周是你最后在未恩的时间，还是麻烦你站好最后一班岗，帮Stanley搭把手。”
“好的好的。”高飞亮忙不迭地点头。
“Kevin这种热心肠肯定愿意，不过听说一堆人找他吃离别饭，”徐知开口，“这样嘛，Stanley你把具体的事情列出来，Carey看看哪些Kevin可以抽空来做的，一会儿就定下来。”
“还是Frank经验老到，行啊，Stanley你列吧。”任小琪充满鼓励地看向何穆，徐知也快速给他使了个眼色。
“好，那就谢谢你最后的发光发热了。”何穆向高飞亮笑笑，后者面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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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发到你邮箱了啊。”电话里马泽浩Martin跟何穆娓娓道来，“国内的2089料尺寸都在规定范围内，同时初步对比国外和国内两颗料的尺寸没发现规律性的差异，国外的材料批次间也没有显著差异。”
“辛苦Martin大哥。”何穆眼不错珠地盯着屏幕上跳出的一个个数字，挂断了手里的电话。他仔仔细细地看完后，又加上图纸进行比对，终于认输般地往椅背上一倒，“确实没有看出差异。难道是方向错了？这次不是本土料的问题？”
他默默想了一会，拿起手边的成品下意识地拨弄着，“是跟中心杆配合的其它物料有问题么？看来都得查一查。”
思考再三后，他拨通产线电话，问了些原材料批次信息，“把2090，2091......也帮忙领几个吧。”挂完电话，他见高飞亮走过来，对方开口，“怎么样？我看了看数据，好像没有问题。”
“是，我把跟2089配合的几颗料都领了几个，准备扩大范围再看下，但现在有点麻烦，产线这次切成品型号刚好其中有的料也切批次了，这下变化的因素可太多了。”
“这个确实......有点难办。”高飞亮的话虽表述是同情，语调却完全没有任何感情。
“行吧，快下班了。”何穆瞄了眼时间，“你去收拾收拾坐班车吧。”
高飞亮一愣，“怎么？你...要加班吗？”
“我坐一会，反正回家也是没事，再看看图纸吧，其实激发功能不仅跟中心杆及其周边的物料有关，还有尾端的几个组件，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虽然扩了几个料，总觉得还是不太对劲。”
“我服了，你真的是干技术的料。”高飞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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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人走光后，何穆在空旷明亮的办公室里坐着发了会呆——周围的静谧与他在家中别无二致，只是桌上的电脑、图纸和一堆的产品、物料让他觉得好像有人陪伴着，孤独也显得浓度低了些。
休息好后，他集中起全部的精神投入到图纸和数据中，几个小时后他抬起头，捏了捏僵硬的脖子，虽然收获并不小，但跟他上次解决U-stream问题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呢？”何穆皱起眉头，“配合，公差......我都明白了，怎么就是差点感觉呢？”
最后他放弃了思考，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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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出租车，何穆慢慢走进小区，十月底的安东已经开始进入深秋，温度渐渐下降，他后知后觉地裹紧外套，向自己所住的楼栋走去。
路过一楼时，他听到一扇窗口里发出孩童稚嫩的声音，“妈妈，我们一起飞进电视去，那里的世界好好玩啊。”
“好啊，宝宝......”
他笑了笑，在心里模糊勾勒出窗户里的温馨场面，唏嘘道，“还是孩子单纯美好啊。”一瞬间，何穆心里忽然悟出来自己缺的是什么，“少了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