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交接（1/1）
何穆看着早会屏幕上的一条条项目，努力睁大被困意不断拉近的双眼，旁边的徐知见状用胳膊肘戳他一下，小声道，“咋回事？假期这么多天都没休息好。”
何穆苦笑，“我说我一天都没歇过你信不信？”
“搬个家而已，怎么搞得这么累？”徐知惊讶地看向他。
假期中的一幕幕在何穆面前飘过——医院陪床、送丁丽出院、搬家、跟房东清空房子算各种账、整理新家——“别提了，”他甩甩头，“还好都熬过来了。”
“恩，”徐知拍拍他的肩，“新房新气象，休息一下重振雄风。”
何穆正琢磨着这话怎么听起来透着一股不对劲时，又听到对方问，“那你现在还坐原来的班车不？”
“换到C线路的班车，也挺方便。”
“哎，那不是Carey的班车？”
何穆一愣，“不是吧，我早上没看见她在车上啊。”
“她偶尔坐，一般都自己开车过来。”
“那就好，”何穆暗暗松口气，目光转向立在左前方的一道修长背影上——猝不及防任小琪一个转身，两人的目光直直对上。
何穆一时无法躲闪，只得窘迫地跟对方咧了咧嘴，没想到任小琪点头示意他过去她身边。
“Carey，”何穆靠近她，紧张地低头，以耳语般的声音说着，“钱我晚点还你。”
任小琪瞪大双眼看他，“你以为我催债来了？”
两人脸离得很近，何穆能清楚地看到她清亮的眉眼，甚至眉毛下的一颗小痣，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里，何穆一下子心绪纷乱，他强行定了定心神，“那...那不然是？”
任小琪的眉头拧紧，“早会后去我办公室，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下。”
两人正说着话，何穆听到周海的咳嗽声，抬头一看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大伙的目光都落在了他和任小琪的身上。
何穆脸一红，任小琪却十分坦然，“怎么，有需要我们更新的？”
“没啥，都说得差不多了。”余兴华Adam阴笑着，“看你俩在那说悄悄话，感觉像一道风景线，要不今年年会工程部贡献个偶像剧小品吧。”
“我跟你上吧，工程和生产爱恨交织，缠绵悱恻，不是更精彩？”
大家哄笑起来，三三两两散去。
----
办公室里，何穆听完任小琪的话，不可置信地喊出声，“Kevin要辞职？”
“对”，任小琪无奈地点点头，“我也是很震惊。”
“节前他等在会议室外面，难道就是那个时候提......”何穆回想起高飞亮那天欲言又止的表情，恍然大悟。
“我没想到，他来了还不到半年，而且没有任何征兆。U-stream现在也挺平稳，没什么让他心的，突然来这么一出，”任小琪皱眉，“他平时和你们聊天，有什么迹象么？”
“没有，不过我跟他接触的不多，他有说过什么原因吗？”
“说是原来主要负责生产管理，经过这段时间后觉得自己还是不太适合纯技术类的岗位，现在想起来了，当初入职的时候干吗去了？”任小琪越说越冒火，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双眼，“算了，由他去。我找你来主要是想问下你愿不愿意接U-stream？”
何穆舔了舔嘴唇，没有出声。
“我记得Kevin入职的时候我们聊过这个话题，当时你说有兴趣挑战，但也纠结。其实不止你，我当时也纠结了一阵，是把U-stream给到你还是Kevin。”
任小琪看出何穆眼中的好奇，笑笑后继续，“论技术当然你更扎实，之所以定了Kevin主要因为看他在外企做过，在一些部门合作上可能比你会圆滑。只是我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不过，”她赶忙补充，“这半年来你成长非常快，上次的9089料处理让我挺佩服的。人呢，我们部门肯定还要招，但我想把U-stream给到你应该时机算成熟了，你以前处理过产线技术问题，与其再用一个从外面招来从头学起的，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你。”
“看来它和我有缘分，不接也不行了。”何穆耸耸肩，“最早我面试时好像谁跟我提了一嘴要接工厂比较复杂的一条产线。”
“对，本来是这样想的，Johnny去接转移的新产线，但新线后来又没了声音。”
“那......就做吧。”何穆默了默，下决心似地点头，“我来接U-stream，只是，D-break怎么办？”
任小琪见他答应，一直绷直的身体放松下来，“这个不用担心，D-break产线简单，我也熟悉，会先带一阵子，HR招来新人后再转给他。Kevin月底last day(最后一天)，你这段时间不用忙其它了，主要跟他交接就好。”
“行，我等会出去找他。老大，还有其它事吗？”
“没了。”任小琪摇头，然后抬头看向起身的何穆，“噢，对，钱不着急啊。”
“什么钱？”何穆又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故意装做听不懂的样子，一脸茫然地问。
任小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托起腮作思考状，“今天早上遇上行政的Maria，她说你换到我们班车上了。要不我以后少开点车，多坐班车和你聊聊天，工作啊生活啊都可以，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事也许聊着聊着就都想起来了。”
“Carey你放心，账都在我心里哈。”何穆拍拍胸脯。
两人默契地看向对方笑了起来。
----
“我列了一个清单，U-stream目前行进中一些项目和系统在走的文件都在里面了。”高飞亮笑咪咪地跟何穆交待，“文件我能搞完的尽量在手里结掉。”
“好，”何穆一边漫不经心地扫着清单，一边感叹，“Kevin你可以啊，过完节一上来就抛个王炸。”
“嘿嘿，”高飞亮边咧嘴边四下张望着生怕被人听去，“跟你比起来我实在不是干这块的料，人得有自知之明。”
见他这副样子，何穆皱眉，“难道其它人还不知道。”
“目前就Carey和你吧。”
“早晚的事其实。”
“是是，不过还是低调些好，低调些好。”
何穆也转过头四处看了看，凑到他面前小声道，“下份工作去哪儿，能透个底不？”
高飞亮转了转眼珠，“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去找个地方单独聊？”
“要么进车间吧，产线旁边聊，这样别人看到也不能说啥。”
“走。”
两人起身往外走去。
----
待进到车间，何穆跟高飞亮示意，“我先去D-break产线看下，一会过来找你。”说完他踱步到车间另外一头，找到在电脑前打单的俞志强。
“小强，产线怎么样，国产的料分选还好不？”
“哎Stanley你来啦，”俞志强站起身，“还行，反正遇到不良我们就扔，倒也简单。”
“好，”何穆向产线张望几眼，心算了下丁丽出院到现在的天数，装作不经意道，“人手够么，我看丁丽好像没来？”
“是啊，说做了个手术，要休养几天，可能后天到岗。”俞志强神秘兮兮地凑到何穆面前，“说是阑尾炎，谁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何穆眼神躲闪，按住心虚轻蔑笑着，“你又知道了？”
“原先丁丽有个男朋友，经常来接她下班，大家都看到过，甜蜜得不得了，后来听说她男朋友跟附近一个拆迁户的老婆搞上了，跟她大闹分手。”
何穆惊讶不已，“你知道的真多，产线百晓生啊。”
“那必须，产线上没有秘密。”俞志强得意点头，接着说，“丁丽节前一段时间寡言少语的，估计就是失恋了，现在节后还没来上班，我看不是什么阑尾炎，估计是为情自残。”
何穆哭笑不得，只能含糊点头，“是...有可能。”
“两人现在又和好了。”
“啊？”何穆一脸错愕。
“对啊，估计是她男朋友知道她自残又回来，听说这次在医院里照顾的就是她男朋友。”
听到这些信息，看着俞志强一脸无所不知的自信，何穆彻底陷入无语，沉默半晌后他点点头，“先干活吧，这些别人的私事聊过就算。”
“那是那是。”俞志强满脸堆笑。
何穆一脸凝重地走到U-stream产线，高飞亮凑上去，“这是怎么了？隔着口罩都看到你一脸不爽。”
“没啥，听到些流言蜚语。不提这个，咱们产线上先看看？”
“好。”
两人沿着外围兜完一圈在角落里站定，高飞亮感慨道，“U-stream的生产设计还是挺精密的。”
“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何穆冲他笑笑，“要不你说说新单位，真不愿意去了给小弟一个机会。”
“哈哈，别打趣我了。跟你说实话，我不是去什么大公司。是*业，民企。”
“他们给得待遇好？”
“没有，一般，主要我是转型，去做销售。”
“销售？”何穆一愣，“你这转型有点大啊。”
“是啊，品牌外企销售很多是管培生做起，不大会用零经验，民企没那么多规矩。不过主要是销售负责人是前同事，我跟他也认识比较久了。现在行业创业氛围好，长期我挺看好。”
“能入得了你法眼的想必不错。”何穆又好奇道，“销售是不是有指标啊？
“当然，结果导向，不过高要求高回报嘛，虽然工资一般，架不住有提成奖。”
“那是，”何穆想起宋城，深表理解地点头，长叹了一口气，“真羡慕，还是工厂最没前途。”
“研发生产销售三根支柱，生产相对另外两个没那么显眼，”高飞亮赶紧摆手，“我不是说生产不重要啊，不过有点吃亏——没问题还好，有问题不管什么反正死活拽上工程部，解决了是应该，解决不了那口锅就扣得死死的。比如上次你解决的NC问题，这个明明是研发引起的，工程也太不容易了。”
何穆沉默不语，脑海中浮现出田镇余Johnny的脸。
高飞亮越说越来劲，“我听说当时那个ME被折腾得苦不堪言，要不是你天纵奇才找到root cause，还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生产呢，就好比产线上的最后一道岗位，不能前面所有的问题指望这道岗都拦下来，好，就算生产得拦住，那我建议ME都要给到绝对的高薪。”
最后一句说到了何穆的心坎里，他举起拇指但到对方面前使劲摇了摇。
高飞亮捉狭似地摁住那根晃动的拇指，“也不是人人都配得上这高薪，还得是你这样的。”
“没有没有，我没那么厉害。对了，你是干到这个月底？”何穆不想又一次提到让自己火大的事情，转到别的话题。
“对，我会跟采购组先说一下，U-stream两个进行中的项目邮件把你抄送上。”
“可以，”何穆拍拍高飞亮的肩膀，真心实意道，“恭喜你，解脱了。”
----
何穆坐上班车的最后一排——这辆班车上人不多，与他脸熟的更是没有——他在安静的车厢里由着思绪纷飞：想起在病床上抹泪的丁丽、白天志得意满交接着工作的高飞亮、商量着把U-stream塞给他的任小琪还有以前班车与他聊个不停的许茵茵......
何穆费了好大的劲把自己从思绪中拔出来，恍惚看向车窗外——天色一点点由亮变暗，想起9月底自己站在新家时的兴高采烈和满怀憧憬，他自嘲着“好似自己这逐渐变化的心情”。
正胡乱想着，他的手机急促地响了一下。何穆伸手点开，一条微信跳出来，来自丁丽。
“斯坦利，这次医院总费用我算了下，大概欠你1万5，我分两次还行吗？晚点先给你打8000，你把卡号发我。”
“没事都行，62......，有1万5这么多么？好像1万3吧。”
“你帮我太多了，别再算这么细，你后面收到后给我个信儿。”
“那好。”
何穆掐灭手机，一个想法涌入脑中，“我好像从来都没担心过丁丽不还钱啊，是不是对人性设想得太好了？”他忽地想到宋城、田镇余，“吃一堑没长一智。不过，”他转念一想，“性质还是不太一样，就跟Carey信我不会不还钱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