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蛇行谷惨败（上）（2/1）
即便仁慈的神将自由赐予给了万物，万物也不会心怀感激，总有新的生灵想要成为下一个神，于是在“他”的暴行下，神不忍苦难，又一次将自由褫夺。
——《奥兰古卷》
在格尼瑞特大陆东部，克格亚王国的东北面有一条阻隔克格亚王国和中土各国的天险：启都山脉。
山脉一直承担着克格亚王国重要的防卫作用，将源自中土的纷争隔绝在王国的北方。在王国两百年的历史里，没有哪个堡垒能够像启都山脉那样坚固，可以说启都山脉就是克格亚王国天然的守护神。
然而再完美的防线也有漏洞，启都山脉各处都有大大小小的隘口，像植物的根须，渗透到了内陆。其中，在东口有一处狭窄的山谷，山谷曲折蜿蜒，被人们称为蛇行谷，中土之人可以从这条隘口直接抵达克格亚本土。
显而易见的，这条山谷的防守对于王国的安危是至关重要，王国布置了众多军队防守此地，并且建立了王国最大的堡垒狮堡，希望这样能够维持王国北方的安全。王国的投入也是值得的，北方防线以狮堡为中心击碎了众多外族的进攻，其中最为辉煌的战绩便是击退了全盛时期异人大王巴罗斯与德拉斯军团的进攻。特别是在得到了精灵的魔法技术的加持后，王国内部甚至形成了北方永不沦陷的认知。
因而，当蛇行谷惨败的消息传至御前的时候，王国上层瞬间就沸腾了。
御前会议上，群臣们议论纷纷，商量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王国北方面临的军事压力，商量着是否割弃东部退回西边故地，商量寻求精灵的援助。王国平时稳重的大臣们一时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没了冷静，只有恐慌。
王座上疲惫的长须男人摆着一张厌烦的脸，很明显他对于会议已经失去了耐心。克格亚王国第十一任国王哈尔利尔将御前众臣的丑态全部都尽收眼底，对这群平素聒噪的家伙感到无比厌烦。
国王的反感并非仅仅只是因为战事，更多是由于之前哈尔利尔颁发了限制大贵族的法令，激起了大贵族们激烈的反对，导致现今王室与大贵族们的极度对立。
蛇行谷的消息打断了原本国王和贵族对于法令的讨论，时机相当的凑巧，凑巧到在场的权贵们都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国王哈尔利尔认为肯定是反对他的贵族们捣的鬼，目的就是为了打断他的改革计划。贵族们也认为是国王对北方军队有意的拨动导致了北方防线的沦陷。
“我的陛下，此次蛇行谷的沦陷是国家巨大的灾祸！我们请求立刻召见狮堡指挥官彭乌斯，追究战败责任！然后更易主帅，组织军队，抵抗敌军。”发言的是财政大臣，也是大贵族派代表人列维提，枯瘦的样子配着秃顶的脑袋活像一只秃鹫，最令人生厌的还是那一双灰色的眼睛，打量别人的样子活像是在扫视猎物。
“列维提大人，此时应该操心的不是北方攻入的敌人吗？就算彭乌斯有罪，也应该稍后再议，而不是刚临战败就把指挥官从前线调过来。这样会让前线乱成一团的。”御前宰相，王国老人耶格卜一边说一边用眼神阻拦了列维提。这个脸部几乎全被白色毛发遮盖的老人已经侍奉了王国三位国王了，他的话语，朝堂上没人敢不听。
列维提心怀不满，毕竟这是一个难得的打击国王的势力的机会，但是耶格卜威望甚高，又一贯立场持中，不站在国王或贵族任何一边，公正客观的特点让耶格卜取得了特殊的地位。介于此，列维提也只能作罢。
“那即便依耶格卜大人所言，彭乌斯仍然有罪，他导致了北方防线的崩溃，这样巨大的过错，事后的追究是免不了的！”列维提说罢便坐了下去，不再发声。
“那，宰相大人，我们现在的对策应该怎样。”哈尔利尔心中暗暗感激耶格卜，虽然他是哪方也不帮，但是好歹大方向拿得准，堵住了该死的列维提的臭嘴。
“陛下，狮堡坚固，王国皆知，能夺取狮堡，敌人肯定投入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狮堡既然已经丢失，也就失去了作用。东境腹地无险可依，如果坚守想必损失惨重，我们应当立刻整顿北方剩余的部队，撤回南部，迁移北郡民众到提尼提的丘陵中。在我们准备好反击之前，尽量引诱敌人在万山丘陵中，拖住敌人，为我们争取时间。”耶格卜指着地图上位于王国东边的提尼提半岛，语气平缓。“在那之前，王国不应该擅自闯入东方国土，损耗力量。”
众人望向地图，都不约而同的对耶格卜的发言感到吃惊。因为耶格卜所提出的战略计划虽然极为稳妥，但却相当的无情。
克格亚王国国土由两大半岛组成，位居西方，王廷所在的比维泽半岛，以及东方，自然条件恶劣的提尼提半岛。王国天然的划分成了两部分，之间隔了大海，河川，仅靠王都所在的地峡相连。如果照耶格卜所说，东境就必须要独自面对敌人了。
面不改色地提出了如此可怕且冷酷的计划，看样子他已经做好了牺牲北郡的打算。
“这样做无异于放弃北郡，王国的人民会怎么想？”语气中带着愠怒的声音从王座旁传来。说话的是一个站立于王位旁的漂亮青年，那一头皇族标志性的璀璨的金发和英俊的脸令人炫目，湛蓝如宝石般的眼睛让人不由感受到他的真诚温和。
那是皇太子哈尔威斯。
哈尔威斯对于这样的策略感到非常担忧，他无法赞同这样抛弃人民的举动。迁入南方半岛拖延时间？说起来轻松，可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就是把东境的人民全部圈禁在了提尼提那漫延至海边的无限群山之中。他们将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海洋和敌人将路全部堵死了。届时，除非战争胜利，否则人民将一直处在敌人的铁蹄阴影之下。
“皇太子殿下，您知道被毒蛇咬伤又无医治之法时，怎样才能活命么？”耶格卜虽然没有回应，但御前顾问海格瑞却主动发话了。“当你中毒时切掉那块有毒的部分才不会让毒素蔓延全身，我知道这是血肉分离的痛苦，但为了王国的延续，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德拉斯人既然已经穿过了启都山脉，那北郡就已经是沦陷状态了，咱们派遣军队就是去送死，如果就这么让难民涌入王都，城市也负载不了这么多的人口。皇太子殿下也不想让难民塞满整个王都，导致民变吧？”列维提是王国的财政大臣，这样的发言虽不无道理，但他可能只是更想呛一下太子。“我建议我们将财政投入在河岸和海口的防御上，既能预防敌人的入侵，也能阻挡难民的涌入。”
“原来对你们而言，百姓不仅不能救，甚至还得防范么？”哈尔威斯听到他们的发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的考量里面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你们的义务？你们的爵位和食邑究竟是为何而存在？”
“我们不是说不履行责任，可凡事总有可行和不可行，我们不是神灵，我们只能完成能力所及的事情。”列维提反驳道。
“可你们一开始就没有行动，又怎么能知道结果？”哈尔威斯争辩着，想争取贵族们的认同。“直接将东部隔绝，反而会让敌人在东部畅行无阻，民心不稳，等敌人站稳脚步，我们再行动，那我们又会错过多少良机呢？”
厅内响起了猛烈的掌声，站在列维提对面的贵族们对皇太子的发言献上了的喝彩，纷纷赞同年轻太子的意见。他们是国王与太子的忠实拥趸，贵族里的革新派，大多数人的封地就在东部。
“王子的发言非常正确，但我认为还需要多加考量。现在我们必须要集结更多的军队，先守住王都，等到积蓄足够的力量才能夺回北方。”国王一席话浇灭了众人的热情厅内又变回了之前的基调。
国王当然也想支持皇太子的想法，但他是打过仗的国王，他知道就凭现在的兵力是不能和攻破了北方的大敌抗衡的，必须做好充分准备才有胜算，他必须站在王国的角度看待问题。
德拉斯人的军队曾是他们的噩梦，雄鹰王时代的立野之战有多么的惨烈，即便是现在，在吟游诗人的口中也有所传唱。虽然过了这么多年，那场战斗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但德拉斯人精锐的武装和强悍的战斗力使人牢牢铭记着他们的可怖。但近年来魔法的发展让王国有了一种傲慢，贵族们都觉得有了魔法，没有什么敌人能威胁他们了。这样的自信伴随北方的沦陷，又再次转换为对德拉斯人武力的畏惧。
“可是就这样放弃了我们发誓守护的国民，这违背了我们的诺言，作为背誓者，我们还能指望剩下的人支持我们么？再者，谁又能保证在我们放弃了他们以后，失望的群众会不会加入敌人反过来对付我们？看看那些参加德拉斯人军队的异人们吧！父王，考虑考虑，组建援军帮助他们，我也可以加入支援北方的部队，而且也能.......”哈尔威斯快步走到大厅中央，正对着王座用着最为诚恳的态度请求着他的父亲。并非作秀，他确实想要拯救他的人民，就算不能拯救，至少也要和他们一起面对危难。
但是这可不是哈尔利尔想要看见的，威斯作为皇太子，身边从来不缺乏阴谋诡计，他的弟弟哈尔贝克私下就和贵族们私交甚多，包括哈尔利尔最为厌恶的列维提。国王相信，他们私下肯定组织过不下百次针对皇太子的阴谋，不过介于皇太子的身份以及哈尔利尔的权威，这帮小丑还不敢做出太过显眼的动作。一旦皇太子加入军队，前往战乱的地区，远离了他的庇护，那哈尔威斯的安全就难以保障。况且现在王国局势微妙，内部暗流涌动，可以说现在王都里是最不应该离开的就是他。
“威斯，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而且。。。。。”还没等哈尔利尔说完，列维提便大力拍着手，打断了他。
“多么高尚！多么勇敢啊！抱歉，我的陛下。我实在是忍不住，皇太子殿下居然如此的勇敢！如此的无畏！陛下，我支持皇太子殿下的提议，溃败的北军和民众确实也需要一位能够给予他们信心和勇气的皇室成员，皇太子殿下无论从身份还是能力都是这次任务的不二人选。我们也向陛下请求，支持皇太子殿下的提议。”列维提狂喜不已，虽然他并不关心北方到底会怎样，但是皇太子的离开绝对是布维尔亲王（既二皇子哈尔贝克）上位的绝佳机会。既然这位皇太子殿下这么心系百姓，那就任由他去吧。
哈尔利尔愤怒地盯着列维提，这个卑劣的家伙！居然如此卑鄙，他刚才还刻意重音说了“我们”，看来是不打算放过这茬了。
周围的贵族们在列维提说完后像是收到了战斗的号令，纷纷也跟着建议皇太子参军的事。这些人也多半是国王改革的受害者，他们都站到了列维提一方。巨大的舆论走向不受国王控制，由皇太子是否应该参军变为了皇太子应该如何率领北郡呼应王国减轻军事压力，仿佛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你说皇室成员！为什么不选布维尔亲王殿下！皇太子殿下是储君，怎能轻易上战场？”反对之声从列维提对面的座上的贵族们发出。
“你们难道想让一个孩子上战场吗？终究是一群农夫，有了贵族的身份却没有贵族的品质。”列维提一旁的贵族们开始了反击，双方纠缠不休，整个会议一团乱麻。
“都给我闭嘴！”伴随着哈尔利尔那想要压倒一切的怒喝，众贵族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从皇太子身上转移到了国王那里。“国王尚未发话，你们就做好了决定，究竟你们是国王还是我是国王？！”
国王的话语压倒了群臣，就算贵族再怎么不满国王，国王依旧是国王，贵族们不能越过那红线，这是基本的游戏规则。
哈尔利尔环视着这些贵族，内心的不满无法发作让他很是烦躁。于公，这毕竟这是皇太子自己提出的，作为战略的一环确实很有效，同时也能缓和贵族们的关系，让接下来的战争更加顺利。于私，他一点也不想让太子离开王都，也不想让这群贵族得意。这让国王陷入了另一个困境。为了突破困境，哈尔利尔把目光投向耶格卜，希望这位一向中立的宰相能够站在这次的决策中一锤定音。
“耶格卜大人，您怎么看？”国王将难题抛给了耶格卜。
耶格卜预测到了国王的请求，他也知道国王也只能靠他了。所有人将飘忽的眼睛看似无意的落在了耶格卜身上，现在整个御前会议上的人都在等待这位长髯老人的发言。
耶格卜佝偻着背微微起身，说：“各位大人，皇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又是王位继承人，如果加入战场未免有所闪失，因此让皇太子殿下进入前线是万万不可的。”
听到这里，国王长吁了一口气，然而耶格卜并未结束他的发言。
“但是正如列维提大人和太子殿下所言，北部的人民如果知道王国放弃了他们，必然失望，说不定会倒戈敌人。失去民心，这是任何王国都无法承担的代价。如果王国派遣具有相当地位的皇室成员来稳定局势，人民也能看到王国做出的努力，民心也能安定下来，加强北军士气，这对将来执行的战争策略也是有所帮助的。德拉斯人来势汹汹，如果一位皇储坐镇半岛，想必以德拉斯人的一贯作风，他们肯定会被吸引，对南方的兴趣更大，这样就与我们之前拟定的战略相吻合。一位王族，就能让我们的计划顺畅许多......”
“但是我们要如何决定这个人选呢？”台下马上有人问道。
“王族一共7人，列姆亲王早已死去，而他的孩子同皇子与三皇子一样，都还未成年。王族除了陛下和殿下之外，只有孩子，难道我们要让两个孩子指挥军队么？”不待耶格卜回答，列维提便不屑地回覆道。
余下的人见耶格卜默然不语的样子，也知道了，这确是不值一驳的现实。即便是铁杆太子党，也不会要求几个孩子来担负国家的命运。
“老臣明白皇太子殿下所想，老臣之前所说也确有遗漏之处。现今，王国确实需要一位英雄带领东方，老臣知道此去必然凶险，但也只能恳请殿下，为了全王国，能够率军讨敌，夺回失地！”耶格卜陈述了自己最后的意见后竟离席跪地于太子前不再言语。见宰相如此，其余诸位大臣虽有犹豫，但也纷纷施以跪礼。
国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诸位臣子，心中却激起层层涟漪。这是耶格卜极少的政治表态，通常他只会实事求是地给出自己的中肯意见，对于朝堂间的争斗或是无视或是调和，而今天他的举动确实这样的反常！
大贵族们忍不住的窃喜，王国老人的支持非同一般，即便是国王本人对于他的意见也不得不三思而行，耶格卜这样的举动让他们感觉王国老人终于也站在了他们这边。
国王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宣布了疎令，“皇太子哈尔威斯，自愿为国效力，即明日率领山盾军团驰援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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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王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上，为即将前往前线的皇太子送行。
光从宴会的准备就知道，这场宴会花费巨大。整个王城后花园灯火通明，用的是上好的鲸油点亮，即便在王城的平民区，也能遥遥望见王城辉煌的灯火。盛大的灯光将桌上的金银餐具照的闪闪发光，看起来奢华不已。当然，这么好的餐具只有上好的食材才配得上。来自南海深处的鲜美海鱼，皇家猎场的肥美野猪肉，种类丰富的面包蛋糕，香醇醉人的美酒.......
国王还请了有名的乐团，保证来宾们能尽情享受宴会。
川流不息的侍者们配合流利而富有节拍的琴声，像游鱼一样来回穿梭在身着华服的贵族之间，将昂贵的酒与食物呈上。贵族们在曼妙的乐声中互相聚集交谈，讨论着谁家小姐或少爷的风流韵事，交换着宫廷流传的私密隐事。他们无所不谈，却都有所保留，这便是他们的社交方式。
贵族们难掩兴奋之情，轮流向皇太子祝酒祈愿，列维提高兴的欢呼国王万岁，看他的样子，如果不是在宫廷里，说不定他会跳起舞来。
国王则是显而易见的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哈尔利尔本以为至少这次耶格卜会帮他一把，却没想到居然会来这出。现在看来，皇太子出征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皇太子本人倒是对这个结果毫无怨言，毕竟他本来就想要前往前线帮助百姓，不过国王的失落倒是让他感到难受。
“怎么了，皇太子殿下？出发之前，心有不安吗？”一道活跃的声音伴随一双大手落在了哈尔威斯身后。
哈尔威斯回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头火红的头发和硬朗帅气的脸。
“卡维！？好久不见！！你也来王都了？多少年没见了，我真想同你好好聊聊。可惜，明天我就要离开了。”哈尔威斯惊喜地发现儿时的好友居然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挚友。
卡维是哈尔威斯童年的好友，来自王国的农业大郡欧皮歌。他的父亲在就任王都税务总管期间，卡维得到了进入宫廷的机会，也就在这时，他遇见了在花园哭泣的哈尔威斯，两人就此结下了长久的友谊。
两人热情的拥抱后才回想双方还没执行应有的礼仪，各自行了个随意的礼。
“感觉这个礼行得怪怪的。”卡维挠了挠脸。
“我也有这种感觉。”哈尔威斯笑了笑，接着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帮你父亲处理产业吗？”
“天天和土地打交道多没意思，再说，能有机会来王都见你是很不容易的。不只是我们，恐怕王国所有四等爵以上的贵族都来王都了。我在家闷得慌，就随父亲一同出发，今天下午才到。”
说罢卡维语气一转，语重心长地对哈尔威斯说：“我才到没一会儿，就听说你打算去战场的事。说真的，你这样做，考虑过后果吗？连我这种地方上的小贵族都知道你和你同父异母的兄弟的事，你这样一走，恐怕很多事情都会改变，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定不会是同一个王都了。即便是这样，你也还要去吗？”
“你也想劝说我留下吗？卡维。”哈尔威斯拿着一个酒杯却不喝，就这样站着，等待好友的下一句话。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单纯的想问问你，你冒着生命的危险去争取的东西真的值那个价吗？反正我是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比王位还值钱。”卡维也拿了一杯酒，与哈尔威斯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唔吼吼，不愧是王都，酒就是比我们那种穷地方的好！”
“你们可不穷啊……”哈尔威斯无奈的看着卡维，也默默小口啜饮杯中美酒。“有些东西不能用价钱来衡量，我当然知道我的离开会带来些什么影响，但是我也必须去，不仅仅是因为责任，也是我长久的愿望。至于王位，如果我这次无所行动，我也配不上这王位。”
“你都配不上，还有谁配得上？亲王？”卡维笑道。
“嘘嘘嘘！这儿跟他舅舅熟络的人很多，你小心别得罪人了！”见卡维笑得太大声，哈尔威斯立马做了个噤声手势。
“怕啥！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呢！”卡维满不在乎地说。“你刚刚说，你的........愿望吗？你愿意为了这个愿望放弃另一个愿望吗？”
卡维回忆着幼年的他们在玩耍中互相交换的愿望，不由感觉到双方确实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王后的事，已经不要紧了吗？”
“当然要紧，但是，相比我自己一个人的事，现今王国的危机难道不是更重要吗？”
“我才不关心那些我不认识的人呢，我只关心我的朋友和我的家人。说真的，我不希望你去东边，但我也知道，你不会因为我的意见就放弃的。我只希望你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卡维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项链，项链是手工的。看起来像是用特殊工艺固定的爱芒斯达花，也是欧皮歌郡最常见的花朵。
“这是？”哈尔威斯疑惑地看着好友手中的项链。
“不是我送的！你可别误会啊。”卡维假咳了两声接着说。“这是绯丽丝叫我带给你的。听说你要上战场，她急得不行，叫我赶紧来送你。”
想起另一位好友，哈尔威斯心里一暖，他的朋友们都很关心他，这让哈尔威斯非常高兴。
“绯丝丽没跟你来吗？”哈尔威斯怀念地念出挚友的名字。
“她一个女孩儿，不能随意外出的，又不是王国举办宴会典礼，父亲上来毕竟是办正事的。”
“也是，替我感谢绯丽丝。”哈尔威斯接过项链，戴在脖子上。
“我也有东西送你，不过，作为一个惊喜，等你走的时候我差人送你。”
“神神秘秘的，但期待你的礼物。”哈尔威斯笑了笑。
“皇太子殿下，国王陛下请您过去。”海格瑞来到两人身边。
“国王陛下还真不放心你啊。”卡维苦笑着说。“算了，陛下找你我也不好留你。总之，我想告诉你，保重身体，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最近我都会在王都，遇到问题就托人带个消息，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
语罢，卡维便拜拜手离开了。
“谢谢你，卡维。”哈尔威斯看着卡维的背影，轻声说道。
见哈尔威斯离开大厅后，卡维漫步走到盛放面包的地方，随手拿了几块面包嚼了起来。
“真是的，想送他就自己亲自上阵啊，让我送是几个意思？”卡维边发牢骚边吃面包。“明明为了见他不惜顶撞老爹，到了这里却又怯场，真是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你懂什么？”少女清脆的声音从桌底传来。她迅速地从桌布下面窜出来，拍打身上并不存在的泥土。
绯红的头发似熊熊烈火，深邃端正的五官和卡维既相似又不同，如果说卡维的脸更像是石刻家用力打磨的石像，那绯丽丝就好比画家想要用柔软的笔触重现石像的感觉，多一丝柔和与细腻。
“你这样子，还好那些公子没见到，不然一定会幻灭的。”卡维·佛珥墨回想绯丝丽在郡上的形象，再看看眼前这个笨拙的女孩，感慨万千。
“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我不在乎！”绯丽丝·佛珥墨昂着头不屑的说。“反正我早就厌烦他们了，总是借着提亲的名头来骚扰我。”
“你只在乎威尔是吧？”卡维坏笑着，想要逗弄妹妹，可惜平时一听这样话语就会脸红的绯丽丝却露出了落寞的表情。“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如果我说错了，那我认错。”
“你觉得，威尔会回来吗？”绯丽丝又回想起哥哥与哈尔威斯的对话，担忧着哈尔威斯的未来。
“没事的，要相信他，也要相信国王陛下，国王陛下一定会派遣最精锐的部队保护他的。”卡维安慰着妹妹。
“可是德拉斯人不是已经打败了王国最强的北军了吗？他们真的能保护他吗？”说到这里，绯丽丝不禁流出了眼泪。“我好害怕，卡卡，我好担心威尔就这么离开我们.........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卡维见一向坚强的妹妹居然哭了出来，也心疼不已，他只能尽全力说服她相信，威尔有神的庇佑，他也想要相信，即便是谎言也要相信。
“相信哥哥，威尔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卡维抱住了绯丽丝，希望给予他安全感。这招自小就很灵验，每次伤心难过的绯丽丝躲进了哥哥的怀里就会止住眼泪。
“嗯。”绯丽丝轻轻抽泣着，将头埋进了哥哥怀中。
另一边，年长的皇太子也在安慰着父亲。
“父亲，你放心，等局势稳定下来，我就会回到王都。”哈尔威斯想要安慰一下他疲惫的父亲，即便他知道就是他本人让他的父亲这么疲惫。
“我儿，你要记住，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你的仁慈害了你。战场上异常凶险，你的美德在这里可能是特别宝贵的金子，可放在战场上它就一文不值。”哈尔利尔复杂的望着他的孩子。
三个儿子里威斯是最为年长和善良勇敢的，这也是他为何从小就被钦定为皇太子的原因。但是过早的定下皇位继承顺位导致了威斯和其他兄弟不和也是事实，他的兄弟对待他像是对待最厌恶的仇敌，威斯一直忍耐着一切，从来不会向哈尔利尔汇报他的兄弟搞得小动作。这让哈尔利尔对威斯既欣慰又忧虑，如果毫无手段空有美德，那在哈尔利尔死后王国将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这让哈尔利尔开始着手改革贵族制度，改变大贵族在王国权力庞大的局面。
“好的，父亲的教诲我一定铭记于心，向誓约神瓦雅起誓。”哈尔威斯犹豫了一下，接着说：“父亲，如果我不能归来，不要太过伤心，弟弟们虽然还小，但他们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小男子汉。皇太子之位若是悬空，两位弟弟都很不错，希望父亲能够对他们两人多多关心，看见他们过人的地方。”
“你的弟弟可是巴不得你赶快奔赴死地，早早死去好让他得到皇太子这个位置呢。”国王苦笑道。“我儿，我现在不以国王的身份，而以父亲的身份和你说！记住，活着。不论战争的状况有多惨，你都不能冲动，活着，你才能做到你想做的事。军队会保护你，如果情况不妙立马撤回，不要舍不得士兵们，他们就是为了保护你才一同前去的。”哈尔利尔轻轻抱着哈尔威斯，希望能在儿子临走前把一切都教给他，可是来不及了，他只能在更加残酷的地方学习一切了。
“我一定会活着的，爸爸，一定。”皇太子也感受到了父亲的悲伤，回抱父亲，两人相拥许久，像是最后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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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在盛大的送别仪式上，全王都的人们送别了年轻的皇太子和前去支援北方的军队，场面壮观而雀跃，欢呼的民众们还不知道蛇行谷的败仗，不知道大难即将临头，还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军队换防，而他们居然有幸可以见到有名的皇太子殿下亲赴疆场。
“皇太子殿下真是年轻啊！长得又这么英俊，要是他能够瞧上我一眼就好了。”
“你在做什么梦呢？那样尊贵的人会瞧上你这种长在尘土里的败草？再不打扮打扮，以后看谁敢娶你！”
“皇太子居然亲自加入军队去北方戍戎，真是勇敢呐！”
“皇太子殿下！武顺安昌！”
在嘈杂的人群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也在议论着这次的送别仪式，“阵仗这么大，你说这个国家的国王是不是昏头了？北方才刚刚惨败，这里就在搞欢送仪式。要是消息传过来，全部人都得炸锅。”高个子的是个身着长袍的女人，从长袍的形状可以看出来，长袍之下是个穿着甲衣，全副武装的战士。
“毕竟他最宝贝的一个儿子要去打仗了，不准备好点对不起自己儿子不是吗？”矮个儿的人无法从声音上判断男女，但是从他毛绒绒的手臂可以判断并非人类。
“说的也是，这些风风光光出去的小伙子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女人有些遗憾的看着护送队里的士兵。“龙人可不是好惹的对手啊。”
“咱们管不着，走了，别看了。这些战争毫无意义，找到那本书才是要紧的事。快把我放下来。”矮个子示意高个女人把他放下来，两人融入街道，迅速消失在了人群里。
皇太子站在精美的冕车上，微笑着向民众挥手示意，直到军队离开了城门，威斯才得以休息。他心里隐隐有种负罪感，王国暂时还没有公布狮堡沦陷的消息，看着人民的笑脸，他的压力陡然增大。在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威斯才真的歇了口气，揉了揉笑的僵硬的脸部肌肉，但他还是迅速又绷紧了自己的神经，毕竟接下来才要面对真正的难题他是一刻也不肻放松。
冕车外忽然变得很嘈杂，听见冕车外传来的声音，威斯询问车外随行的卫士发生了何事，没等卫士回答，一道轻盈的靓影就飘到了冕车门外。
“皇太子殿下，愿意开个门么？我是你来自彼岸的精灵朋友，根据契约，我又得跟着你一阵子了。”声音就如同她本人，像风一样，仿佛随时都会飘逝一般。
哈尔威斯转向门窗，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洛弥花香，心里的想法的到了证实，“玛菲，你每次出来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呢。”
“是你们人类太大惊小怪了！还有，你怎么不意外一下？就算猜到我要来你也要装作很意外的样子啊！这样我比较有成就感~”
“父亲从以前开始就会在我外出的时候拜托你保护我了，而且你昨天蹲在窗外偷听御前会议的事我是知道的，为什么要意外呢？”
“切，真没劲！小威你这人真没劲！一点戏弄的价值都没有！以后肯定没有什么公主愿意嫁给你的！”
“是是是，还请玛菲大人乖乖进车，不要在引起什么骚动了。”威斯无奈的打开车门。
“毕竟本精灵天生丽质，魅力难以收束嘛~”玛菲如威斯所言，乖乖进了车里。
正像她自夸的，她的确很美丽，因为是风精灵，所以她有着奶油色的肌肤，漂亮的青绿色长发和清澈的堇色双眸。小巧而圆润的五官会让人认为如果是人类的话可能也就少女的年纪，她的身躯也似少女般纤细。当然还有精灵们共有的标志性长耳，据说判断精灵年龄的依据就在观察精灵耳朵的长度，玛菲的耳朵仅仅比普通人类的长了四五厘米的样子，也说明了玛菲只是精灵中的年轻人。
“毕竟六十多岁的老奶奶了，还是稳重些好。”威斯还是相当喜欢这位一直保护着他的精灵的，玛菲也是他成长过程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什么？？？你叫我，老，奶，奶？！小威长本事了啊！看阿姨我，啊不！看姐姐我不打你屁屁！”玛菲作势要脱开威斯的裤子，看这架势是真的想打皇太子的屁股。
“别别别，玛菲我错了，别在这里干这种事！影响不好！”皇太子赶紧求饶，慌张的捂住自己的裤子。玛菲是干得出这种事的，这在大道上，他这皇太子要真被扒了，传出去他会变成全王国的笑柄的。
“这还差不多，看你小子还嚣不嚣张。”玛菲得意的坐在位子上，或许在她眼里的哈利威斯永远都是个小孩儿。“对了，卡维那小子托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玛菲从身后的包包里翻出了一个大袋子。
“这里面是什么？”哈尔威斯回想起了昨晚卡维故作神秘的表示要送他的礼物，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你可别太惊讶哦！锵锵！”玛菲将袋子打开，还没看见是什么东西，元素的气息就被吸引了过来。
“这是？！风铃草？！这么多？”哈尔威斯也相当惊讶，风铃草是产自启都山脉西边最高峰，艾文河的发源地，圣雪峰上生长的珍贵植物。饱含元素力量，既可作为魔法媒介，也可作为药材，连精灵也相当渴望。
“你的小伙伴真有钱，我也想要有人送我这么多的风铃草哦。”玛菲羡慕地看着袋子。
“这家伙之前还说自己穷来着……这种一颗要上百金币的东西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哈尔威斯摸着风铃草，柔顺的质感和对元素的吸引力让人舒服。
“喂！这不是吃的东西！！”哈尔威斯一回头发现玛菲偷拿了一颗风铃草扔进了自己嘴里。
“百闻不如一见的风铃草～这么充沛的元素，一定很好吃！”
“别！！”
哈尔威斯来不及阻止，玛菲已经吃了下去。
“咕噜。”伴随奇怪的声音，玛菲已经将价值连城的宝贝吞入肚中。
“啊啊啊啊啊！你都干了些什么？！”哈尔威斯抓着玛菲的衣领使劲摇晃，眼中的绝望肉眼可见。
“呜呜啊啊唔唔，小，小威，呜呜，别摇了，呜呜呜啊，在摇，要吐了。”精灵快被摇的翻白眼了，为了不影响冕车的正常使用，哈尔威斯只好作罢，毕竟他也不想就这么让玛菲吐在车里。
“唔啊，以为要死了。”终于得以停歇的玛菲趴在车上。
“败家！太败家了！即便是王国最富有的贵族也不敢这样对待这种宝贝！你还是个人吗？！”
“我本来就不是人啊！”玛菲冤枉道。
片刻之后。
“所以，什么味道？”哈尔威斯捂着脸，有气无力的说。
“诶？你说啥？”玛菲疑惑地看着哈尔威斯。
“我说，味道怎么样？风铃草的味道。”哈尔威斯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诶～什么嘛～小威你也想吃啊？早说嘛～哎呀，怎么办呢？要不要分给你呢？”玛菲摆出一副了不起的表情。
“我只是想知道，你吞下的几百枚金币值不值这个价！还有，这是人家送我的东西吧？！你怎么理所当然的摆出是自己的东西的模样？”哈尔威斯感觉心累。
“认真的说，味道很那个。”玛菲摆出了认真的表情。
“哪个是？”
“bikevids”
“什么意思？”
“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很微妙！”
“你就这样评价值一栋宅子的东西？”
“说实话，它不值这个价，说不定煮过会好点。”
“...........”哈尔威斯放弃了。
“玛菲，有件事我想要提前和你说。”威斯忽然间摆出来严肃的脸色，虽然坐他对面的那个精灵依然不太严肃，坐姿也有点不雅。
“啥事儿，说呗。”玛菲漫不经心的回答。
“再说之前，你能不能先把腿放下来，你这样子比宫廷里那个厨师长的坐姿还像个大叔。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的挫样报告你们族长。”
一听见族长，玛菲瞬间正襟危坐，精灵族内族长的权威可见一斑。
“什么事，这么严肃？”玛菲有点不高兴了。
“这次的目的地非常危险，德拉斯人的军队已经到了王国北面了，我们任何时候都有可能遇到敌人。我希望你在遇到最糟糕最危险的情况下，不要管我，你是风精灵，只要你想逃跑，没人能够追的上你。你没有必要卷入属于我们的战争。”威斯相信玛菲的能力，她的风魔法的造诣远超王国内顶尖的魔法师，如果状况危险到玛菲也解决不了的时候，那她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威斯不希望她为了自己的私欲白白送掉性命。
“不要~”玛菲一脸的无所谓，边玩弄着头发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玛菲，我是认真的！这次不同以往，德拉斯人在王国有史以来的记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强敌，也许比你们精灵更强大。所以至少这次你必须要认真看待我说的话！”威斯看着玛菲这幅无所谓的模样，显得更着急了。
“我也是认真的。”玛菲向哈尔威斯投出了严厉的目光。
“什么？”哈尔威斯一时没反应过来，玛菲不等他说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说了，不要！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护你周全，就算是没了魔法，我也会用拳头，没了拳头我就用脚踢，踢不了我就用牙齿咬。契约不是你说不用履行就作废的东西，我没答应你想都别想！”玛菲用她的小手捂住了哈尔威斯的嘴巴，她严厉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
玛菲忽然的狠厉与坚决让哈利威斯第一次发现这个风精灵从未展示的一面，如此的坚定，不容一切反驳的眼神让威斯不得不放弃说服她。过了一会儿，玛菲见哈尔威斯摊开双手表示放弃，便松开了手。
“就算你真这么做了可能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不希望你遇见什么危险，如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我更情愿自己去死。”威斯只能小声回应着，他被玛菲的气势彻底压倒了。但他心底里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他怕玛菲就这样为了保护他而死去，就像曾经的她。
“你死了我可能会羞愧的想死呢，所以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至少这次，在我付出生命以前，你都是安全的，我可以保证。”玛菲又把目光望向了窗外，眉头微皱，那眼神深邃而坚定。
怎么她的话听起来这么奇怪？哈尔威斯心想。不过那不重要了，玛菲已经很清楚的表达了她的想法。哈尔威斯总是忘记她已经是一个六十几岁的家伙了，她经历过的事比威斯想象的多得多，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认真思考他所想的问题呢？她早已做好了觉悟吧。玛菲凝视远方的样子活像一副画，而她的美却没有画家能够描绘，那是一种灵魂上的高洁之美。威斯看着这样的她也不说话了，希望将这不同寻常的光景牢牢记在心中。
军队的马车缓缓前进，战争的阴霾像天上的乌云越逼越近，没人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在风暴中飘至何处，唯有空中那小小的，发光的小鸟逆着风暴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