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唐门（1/1）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历史大潮汹涌而过，不知多少门派起势、鼎盛、衰微，如流星一瞬，如昙花一现，只在记忆中有所留存。
北有少林，南有武当。蜀中唐门，称雄一方。
蜀中唐门，以毒药暗器威镇江湖，至今已达三百年，是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唐门弟子无一不是毒药暗器方面的行家。
天一神水乃是天下至毒，要寻找与它比肩的毒药，楚留香能想到的只有唐门。
唐门驻地叫作唐家堡。青砖砌成的堡墙高耸入云，厚达一尺，足以承受住霹雳堂雷火弹的几轮轰炸。红漆大门前，两个年轻的唐门弟子在值守。
楚留香递上拜贴：“烦请通报一声，楚留香求见唐大先生。”
唐门是家族门派，不收外姓弟子，家法即门规，家主即掌门人，每一任掌门人都会抛弃自己从前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唐大先生”的称呼。
值守弟子不敢怠慢，一个进去通禀，另一个在门口陪同等候。
“你真的是楚留香？”
陪同等候的唐门弟子还是个半大少年，稚气未脱，陡然见到赫赫有名的江湖大豪，脸上的好奇探究怎么也藏不住。
少年心性有种奇异的感染力，楚留香疲惫的精神轻松不少，他笑道：“如果江湖上没出现第二个楚留香，那应该是我。”
“能给我讲讲你是如何盗走邱小候的九龙杯的吗？”
少年眼中的崇拜几乎要洋溢出来。
楚留香不忍拂了他的意，缓缓开口道：“那可真是说来话长，邱小候请了大内的高手双掌翻天崔子鹤和梅花剑方环来看守九龙杯，他们二人的本事我遇上了也很头疼……”
攀谈正欢，进去通禀的弟子出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华服锦衣，气势威严。
少年赶忙行礼：“见过大长老。”
唐门的内部，一共分成十大部门，其中包括毒药的配方和提炼、暗器的图样和制造、解药的制作和保管，以及警卫防护、训练子弟、分配工作、巡逻出击。这十大部门分别由唐门嫡系中的十位长老掌管。
唐大先生不在的话，门内事务由十位长老共同决断。
唐门对楚留香的到访重视得紧，竟直接派了大长老前来迎接。
大长老挤出一抹笑意：“楚香帅，久仰大名，请跟我来。”
两个值守弟子暗中交换眼神，他们还是头一回看见大长老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此番表情，着实有些滑稽，不由得挤眉弄眼，强忍笑意。
这种小动作当然不可能瞒过楚留香和大长老。
自家的弟子自己还不了解吗？知道他们在笑话自己，大长老脸色阴沉，冷冷道：“往后一月，值守任务皆交你二人。”
两个弟子顿时畏缩如鹌鹑，喏喏应道：“唯。”
“弟子顽劣，香帅见笑。”
“大长老言重了。”
客套一番，大长老领着楚留香进入唐家堡。
唐家堡可谓是守卫森严，不仅有不定时的巡逻，还有各处明哨暗哨，光楚留香发现的就有四处。
穿过水榭游廊，来到会客室，一位精神矍铄，花白发丝梳拢得一丝不苟的老人等候多时。
老人就是唐大先生。
三脚的金兽香炉，飘出袅袅轻烟，满室生香，嗅之头脑清明，心旷神怡。
唐大先生开口道：“此香是天竺异宝天师檀，取天意垂福，师助下人之意，利于助长练武人功力，修习内功时燃此一香，修习便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他话锋一转：“楚小友来我唐家堡，不知所为何事啊？”
楚留香拱手道：“晚辈是为腐心散而来。晚辈知道这个要求实在无理……”
唐大先生打断他的话：“既知无理，那便不要继续说了。”
腐心散是五十年前唐门一位高人创出的毒药，可称天下第一奇毒，只可惜那位高人被仇人暗算，不幸横死，未能把腐心散的配方留下。
五十年来，不知多少唐门中人前仆后继，一头扎进其中，想要破解腐心散，皆未功成。
如今这腐心散，用一点少一点，等到用尽的那一刻，恐怕就是这种毒药再无破解可能的时候。
唐大先生单手拎起紫陶茶壶，茶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白瓷茶杯中。
“咕嘟咕嘟——”
直到茶水溢出，在桌上洇湿一片，留下水痕，唐大先生才停手。
“楚小友，请饮了这杯茶，快些离去吧。唐家堡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酒满敬人，茶满送客。
楚留香端起茶杯，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仍旧面不改色。
他解下背上的包袝，拿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小锁，一抹鲜血干涸后的暗红映入眼帘。
木盒中叠放着一面旗帜。
唐大先生吃惊之下，捋胡须的手稍一用力，竟拔下几根来。
“大旗门血旗！你怎会有此物！铁中棠大侠是你什么人！”
楚留香沉声道：“正是家父。”
唐大先生神色严肃：“你拿出了大旗门血旗，应该知道它的用法。”
楚留香回道：“晚辈知晓。”
唐大先生喝道：“持旗人先道名来。”
楚留香抖开血旗，应道：“持旗人铁少麒，江湖化名楚留香。”
“持旗人所发之令，是否有关人命生死。”
楚留香正色道：“人命关天，绝无虚言。”
唐大先生又大喝道：“持旗人所发之令为何！十息之内，十字之限，速速道来！”
楚留香双手持旗闭目而立：“请予我腐心散之毒。”
昔年大旗门云、铁二位开山宗师，以恶徒的鲜血汇集成了这面血旗，却没有挟恩自重，要以此血旗来号令江湖同道之意，只是江湖中人为了感恩图报，才立下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血旗所至，凡事一律听命，而云、铁两人深恐因此养成后人的狂傲之气乱施号令，是以才自己约束自己，定下这使用血旗的苛刻规矩。
唐大先生怔怔盯着血旗出神，落寞道：“罢了罢了，大旗门血旗都请出来了，我怎能不给。”
腐心散是被用几层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装在一个小木匣中送过来的。
唐大先生叮嘱道：“万万不可随意打开，若是吸进去一星半点儿，五脏六腑登时化为脓水，神仙来了也难救。”
楚留香谢过这位仁厚长者，寒暄几句后起身告辞。
唐大先生把他礼送至门外，临了高声道：“替我向你父问好。”
楚留香笑道：“您放心，晚辈一定把话带到。”
金秋十月，竹林茂密，枝叶狭长萧萧，一个黑衣人影，静静站立在路旁，纹丝不动，宛如石雕。
他身形欣长，却瘦骨嶙峋，面上双颧高耸，眼眶深陷，仔细一瞧，竟是个瞎子。
忽然，黑衣人双耳一动，面上浮现笑意，飘飞而出，稳稳落在地上，两只长袖随风飘舞，宛如蝙蝠的翅膀一般，落地后竟长垂及地。
“铁小子，你要去哪里啊。”
楚留香先惊后喜：“二叔叔，你怎么来了，出门在外，还是叫我楚留香为好。”
黑衣人道：“你盗走了大旗门血旗和《嫁衣神功》，虽留书一封写明原委，但你父亲不放心，托我来看看你，不要让你误入歧途。”
黑衣人本名艾天蝠，是铁中棠的至交，楚留香是他看着长大的。因孩童口齿含糊，艾二不分，将艾叔叔唤作二叔叔，艾天蝠也没去纠正，任由楚留香叫下去，以示亲昵。
艾天蝠冷冷道：“我和你一同前去，看看那陈岁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威胁你。”
楚留香无奈道：“二叔叔，陈兄好歹算是帮过我，对他下杀手，我是不依的。再者说了，连石观音都败亡在他手中，你能是他的对手吗？”
艾天蝠面上挂不住：“好小子，我久不出手，世人已忘了我的威名，你就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