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元（2/1）
落雨阁内墨雨正伸懒腰，打着哈欠。看旁边坐姿端正的手持书本的落血，逗趣道：“落血，你这坐了几百年，你还坐得住呀。”
落血一手书差点儿丢过去：“为师教你多少遍了，没有旁人也该叫师傅。你看看你这规矩都学哪去了。”
墨雨不在意的又弯下腰贴在桌子上：“哎，你说。这仙元界我还有哪没去过啊？”
落血知道墨雨一向爱玩，这百年间倒是把整个仙缘界闹了个遍。忍不住话语跟着心吐槽出来：“你还没去过哪！红楼、青坊，皇庭，仙元这黑的白的，从上到下你就没有没去过的地儿。”
墨雨嘿嘿一笑，从桌上爬起，往椅子后一倒，手扶下巴思考道：“那倒也是。可那也还是您带我去的呀。”
落血差点没跌下眼。
这他都有脸说出来。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自己拉着他去看的。落血不理会，继续看书。
墨雨坐直身子，暗下眼去：“我是不是太胡闹了？”
落血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墨雨继续道：“我这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的，经常胡闹惹麻烦。”
落血放下书，看着莫雨。
怎么突然语重心长起来了，是刚刚自己说话语气太重了吗？落血竟有一丝丝愧疚是怎么回事？
墨雨低下眼轻声道：“师父。我想去仙元书苑看看。”
见他不大对劲的语气，落血不禁想起了多年前上元的那位，不由得失了声。
墨雨趴回桌子上，继续低声说：“也许我本不该是这性子的。”
落血摇头不去想那些年的事。问道：“你要去仙元书苑做什么？”
墨雨稍抬睫，一本正经的说：“静心养气！”
落血听到这，差点丢书了。这家伙他又是想搞什么名堂吧！
“你确定去书苑能改改你的性子？”
墨雨呲牙笑道：“毕竟，书以养性，字以宜人嘛。”
落血转头而去，不听忽悠。
墨雨见状，赶紧追问去：“落血，你就让我去吧，你看看我，我就差那没去过。要是真的起效果了呢？”
落雪回头瞧着这个人，用着女孩的面容身姿，操着甜美的嗓音，讲最无赖的话，可谁能想这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
墨雨不依不饶，不停吵着。最终落血还是任他去了。
“落血，不是吧，你不会不行吧，为什么一个书苑职位你都弄不到，你可是阁主大人啊，仙元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竟然不……”
落血赶紧打住：“瞧你说的什么话，又开始胡言乱语什么东西。你去那有什么用！每天都不知道弄什么幺蛾子！你要去就去吧！去一个月看看效果！”
墨雨高兴的直接跳起，两手去扶差点倒的桌，说：“你太给力了，落血！”
说完就出门去了。
落血无奈望去，一身墨绿的人儿，身着女装，打着女相。偏偏这人儿让人怎么看也没想到会是当年那个孤身一人，手执利剑，破神族几万强军的人。抽去一身血海深仇的冰冷，成为这么个泼皮无赖。而这样的他可能才是最快乐的。
墨雨是鬼森的化名，他母亲起的，而他父亲为他起字木央，做“森森墨雨，木之有央”，是上元创世赠鬼族的联子，意为南林鬼族生生不息，可事实却与之相反。鬼族灭族只余下他一人，还有一具残养的身体。
……
墨雨随手将攀袖别住衣服袖带，手执入事令牌向仙元书苑走去。
大清早街道上人没几个，那几家开的店子也还都是早点铺。墨雨倒是吃了不知多少次，每年都换过口味，老经典却一直很受欢迎。
墨雨推开仙元书苑的大门，里边老板正扫着地，这么大一个书院却只有他一个人管着，也是怪得很。虽叫书苑，却事实为书楼。三层楼，顶楼瓦榭做亭瓦飞翼壮，是仙元的第一大书楼。收藏了许多古典经书的复刻版。虽然是复刻版，却都是同期刊本，甚至多有添新注，比正版记录更详细，当然增加的内容备注真假也不定就是了。
墨雨常吐槽说书苑老板一个人太冷清。
“苑大人，你要不要我来帮帮忙？”
墨雨倚在门上笑着问。
范大人撑着扫把看下墨雨：“你这丫头过来做什么？”
“来静心养气！”
墨雨摇摇手上的牌子，然后丢给苑大人。
“啊！你？你师傅倒是舍得！”
墨雨走过来抢过扫把学着苑大人撑着：“我自己请求过来的，给您做义工一个月。”
范大人不禁笑出声来：“哈哈……丫头倒是真心帮忙就怪了，不来给我搞乱就好了！”
墨雨连忙抬起扫把，对着苑大人：“我这入事牌都拿了，肯定是真心来静心养性的，您就别取笑我了。”
苑大人呵呵笑了几声，拍拍手上的灰，坐到柜台前，丢给墨雨一本空白本子。
“就当你是认真的吧。呐，一个周之内……哦不！三天之内把这书苑里的每一本书，每一个位置记下来，记到本子上，也记到脑子去。”
墨雨打开薄子，看着这一页页白纸，忍不住吐槽：“我是来静心养性的，这背书我不在行啊！”
嘴上这么说，手也顺了笔来。
范大人笑笑，捋一捋自己的发丝，单手撑下巴，点破了说：“你也别和我提你脑子不好，天天到红楼、青苑陪小姑娘们吟诗诵曲时可能念了，怎么会记不住！看看你一大姑娘，却把这仙元的姑娘都吸了走，那才华府的公子们见你都气去。那一个个姑娘，你哪个叫不出名的？拿店子铺的每季糕子，你又叫不出有哪些的？那玩的吃的看的戏，你说说你有记不住的？笑话！一只小小书苑才几十万册书，你还记不住！”
墨雨先是奄奄哀号了好一会儿，在前台里瞎转着又好半天，抱怨着苑大人，说自己才没有那记性，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吐槽吐槽苑大人老挑他坏习惯讲，不打真。随后又逛了几圈书苑，待人渐渐多起来，“苑大人”才忍不住打住了墨雨的哀嚎。
“行啦，行啦！是你自己要来的，赶紧去记，别吵到他人来看书。你去三楼，那里人少……哎，就算人少，你也别给我号嗓子了。虽是义工，但让我损失了，可是要赔钱的。”
范大人不紧不慢的理着资料，抬头撇撇墨雨，墨雨斜侧在一边的书桌上，一页一页翻着书，对苑大人嘀咕着：“我真的能记住吗……”
范大人不理会继续整书。墨雨好半天才朝三楼走去。
苑大人这才摇摇头，叹口气道：“看这样子应该不闹些什么了。”
心里想着先让他自己弄会儿，自己再去验收，看看效果。
也没指望他会办好。
墨雨上了三楼，此地说人少，倒是一个人没有。平常的时候人都在一二楼，三楼这些僻书自然没几个人想看，全都是些古文生字的历史书。
但墨雨却显然很高兴，哼着曲儿开始从一侧书架看过去。时不时记一下或翻开来看会，或抽出又放齐，一个早上就将整个三楼的书，摸了一遍，却没记下1/3到薄子上。
快临近正午，莫雨索性直接躺在窗户下书椅上睡了过去，睡死了。
“苑大人”也是忙坏了，忘记饭时叫上墨雨，直接出门去了。
书苑并不要求人走关店，店子还是开的，只需借书阅书的人自行登记即可。这算是仙元最大书苑，人们也懂得规矩，毕竟由仙元仙君设立，又有德高望重的苑大人管理。
墨雨刚才随手拿了本美人册，大开着放在桌上，自己则趴在上面睡了。
不知何时有了几声脚步声，墨雨想着应该是借书的人，就不理会，应该借完就走了吧。
只是这脚步很轻。时不时换个地儿又停在一处待很久。墨雨听着这音半刻后，终于还是抬头望去。
那人正手捧一本书，穿一身蓝羽衣，腰间挂了一块碧玉，品质不详。一袭乌长发高束起。低眉间嘴角忽隐忽现的笑意，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墨雨呆在原地，敛了眼，想此时此刻原地消失。
但现下他肯定是不能走的。
墨雨心里打气道：“没关系的，我现在还不认识他，他也应该不认识我……”
强撑着从桌上站起，只是身体一软，脚麻的侧斜到桌边，赶紧双手扶住桌，让自己站稳。
那人侧头看来，温笑道：“可是我吵到你了？”
墨雨现在倒是一副刚睡醒恼怒的模样，还有拧巴的脸部表情。
墨雨伸一手扶额，揉下太阳穴，低头思量会儿措辞，才开口说：“没有！是我工作之时偷了闲，您不必在意。”
又停了一下，斜眼看去，那个人还是一副笑脸。
自己不知咋地鼓起了气，又道：“仙君可是要找什么书？”
那人摇摇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书，只是过来看看。”
墨雨沉默，心里却一惊。
这能从上元跑到仙元来，也是闲得慌！
“咳咳，那仙君请这边坐着看吧。你刚才肯定是不好意思过来，这三楼就这一张书桌，是我小人占地了！”
墨雨脸抽抽，笑说。
那人也很听话的走过去坐到墨雨对面，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美人图册。
墨雨这才发现不对劲，赶紧双手“嘭”盖住书本画面。
“仙君莫怪，莫怪呀！”墨雨心里害臊起来，太丢人了。
“倒是看到个美人。”那人视线却盯着墨雨。
墨雨尴尬极了，这人太不会说话了，看到就看到别说出来啊！他肯定看到书里的衣单凉衫的姑娘们了。
墨雨刚才拿这本书时，只是想着如何在穿衣上让自己更像个女孩子，却没想到这是本深苑女孩睡衣图册，想着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拿来垫脸睡觉用。
现下是出丑了。
“仙君看笑话了，我一个世俗之人，就爱看这些，仙君莫笑话啊。”
墨雨只能硬着头皮说。
那人却没了笑意，只看向一边说：“仙子倒也不必这样，但这书还是少看的好。”
墨雨呵呵傻笑两下，心里：你大爷的，我现在一个“女”的，看美女图册怎么了！但表面依旧点头。
“你说的是，是是是。”
正想着怎么脱身离开时，墨雨肚子叫了出来，饿了。
那人疑惑的看向墨雨，眼中思绪，不知想些什么。
墨雨却乐了，抚着肚子，憨憨笑着：“仙君，小子凡体，过了午时，是该吃饭了。”
那人站起，伸手就抓住墨雨的手。吓得墨雨赶紧抽回：“你做什么？”
敬语都忘用了。
那人不以为然，仅刚刚那一握，确认眼前人为凡体无异。但是墨雨的反常举动不由让他多瞧了墨雨两眼。神情复杂。
怎么会是凡体之躯。
墨雨捂紧自己的手躲到一旁，那人这会拱手致谦道：“仙子莫怪，我只觉得，这仙元，能有不辟谷的凡体，有些新奇。”
墨雨心里松了口气，表面却还是一副受惊模样：“仙君笑话了，小子仙气差，活了那么久还没能辟谷呢。那仙君自便，小子先去吃饭了。”
仙元人都辟谷了，却还有大把美食，大把人爱吃，吃点好的怎么了？
那人看着墨雨跑了似的要下楼去，虽多有疑惑，却没阻拦。只是500年已经过去了，再见时，还是那个活泼的他，不急于一时。
墨雨匆匆下楼，手里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小本子。虽然没把三楼的书记全，一会就将书丢在二楼。
墨雨出了三楼，才感觉到三楼楼梯口的结界。想必就是那个人设下的。
墨雨也不去管他想干什么。反正这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俩人是不会再见的。
墨雨摸下耳尖的挂坠。这小圈的银环，随着耳洞的逐渐闭合也在慢慢变细。时间不多了呀。
墨雨下到一楼，“苑大人”坐在柜台上，瞟到他：“哎，墨雨你一直在三楼？”
墨雨一副生气的表情盯着他：“是啊，苑大人，我可是快饿死了呀！”
苑大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你说我呀，忙着就忘记叫你了！你现在先去吃饭吧。”
“苑大人”也知道这娃子仙气的了得，但却是不辟谷的。也不知道墨雨师傅教的什么术法，倒让他能像半个仙元人。
墨雨听完就一溜的跑出去，随意找了家馆子就吃了起来。
其实他以前是不用吃东西，现在会饿，只是耳环的效果，这还要感谢自己的养母，走前还不忘给他戴上这500年都摘不下的银环。当了500年的女子也只能记起养母当年说，“我真希望你是个女孩呀，无忧无虑，当然还有，我们灵元元君可不能是男孩子哦。”
于是自己就半夜被戴上了这银环。
感慨完，墨雨探头去望馆子下的戏台子。
这不管是上元，灵元还是仙元，人们总爱拿着别人的故事唱了一遍又一遍的往事往夕，今天演的是上元的故事——竹里馆，上元第一书院里，清颜使和他的小书童的故事。
墨雨倒是佩服落血能掏私底，把自己前尘往事编成故事来，现在竟还在这不知名的小馆里上演。也许是心大这里的人不知道他落血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清颜使吧。
就是故事过于压抑了些，倒不像当年子欲和自己说的那样——清颜史大人才华横溢，书画超群，文笔了得……这戏中演的，完全是一个嗜血的魔头。骗着小书童满身伤痕。
落血也许是没有宽心来放过自己以前犯过的错吧。每个人心里都有道过不去的坎，时间越久，伤口越深，埋了一道又一道。
喝了口茶。放了两张钱币在桌上，撑着肚子走回了书苑。
“苑大人”此时不在柜台上，那柜台上只放了他刚才的资料。
墨雨坐到柜台边的椅子上，随意的翻了翻那资料，各种文件、信件、稿件、杂书。翻了好一会儿，墨雨无聊的把这些资料推到一边，站起要走，却被椅子拦了衣摆，低头去弄，却发现柜台底下夹了本红皮书。只露出半截。
这怕不是“苑大人”太忙了，把书忘在底下堆灰了。
墨雨伸手去扯，那本书却卡死在缝里。墨雨只好把柜台一把抬起。留下脚去踢开那本书滑到一边去，放下柜台桌，桌上资料散落后乱成一团。墨雨没理会跑去捡那本书。擦了灰，却是本新皮书封。
墨雨还不曾料想这书多久掉的，这太新了，或是保护的太好了。
翻开来看，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墨雨柔眉头后合上书，先用术法将地上桌上的灰清理干净，又顺了本书垫桌脚，拿着那边红皮书上了二楼。二楼人挺多，这几十排的书架子把人分隔开来，零散几处。
墨雨轻车熟路的转过一排排书架子，躲进角落，在堆了几十大箱木箱子的地，对着窗隔着所有人的声音，随意的找一木箱坐下，然后一张一张翻开那红皮书。偶尔斜靠在高出的木箱上，或倚着窗蹲下，直到将书翻到最后一页。
怎么少了几页？
看着断页的书，墨雨紧着眉头。
“这书真没意思。看都看不懂。”
墨雨随意的将书插入架子最高一层。
楼下“苑大人”已经躁动起来了，又不敢大声地发泄，又气不知道往哪撒。一脸愁容的坐在柜台上盯着进进出出的人。
墨雨提着自己的小本子，下楼看到这一幕，倒是扬起笑走了过去。
“苑大人，你怎么了？”
“苑大人”看到墨雨更气了：“你这小娃子，这桌是不是你弄的。你看看我这些文书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墨雨心里一慌，心道不好，忘记整理桌子上的书了，赶紧上前清理：“抱歉，大人，我刚才来时扫了地，不知桌子怎么这么乱啊！”
“苑大人”看着手忙脚乱，又一脸笑嘻嘻的墨雨，自己只能冷着眼不说话。
“大人您就别计较我了，我这不是过来帮忙了吗！大人有话好说啊。前嫌不计，福运升天。我刚才的小错，可是给大人添福……”
墨雨没说完，“苑大人”一仙力挥来，墨雨抱着资料一溜躲到一边去，然后长叹一口气：“大人我好不容易整理的书，你别打散了呀！”
“苑大人”气的耳朵都红了：“你这娃子，静心养性没养成，倒来祸害我了！我理了一早上啊！”
墨雨小心翼翼的上前，用单出的手扶着正桌，拍拍灰将手中的文书资料放好，抬眼看了看“苑大人”，“苑大人”还是一副气炸了的表情。
墨雨只能灰溜溜的躲到二楼楼梯口：“大人，三楼的书我记完了，我现在去记二楼的。”
说完就跑上楼去，留下苑大人对着那一大堆文书发懵。都理齐了，几分钟就把自己一个早上整不齐的文书分类并理得整整齐齐。
果然是乱者自清，好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