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酒(1/1)
“古上元九千年。上元神族以乱世之由擒上元鬼士亲族600余人。祭天地,灭鬼氏。硝烟十月里,血无粘雪,白花满天。毋仇间里,浩雪盖地而来。鬼氏着青衫,青青如怨火。神族冰羽绒,各执坚利兵。逼迫至毋仇,孩提泪号涕。清衫空中雁,来者谁,尽破阵,又退兵,只身一人,救青火。雪已尽,毋仇静。青衫不见,羽衣而归;青雁不见,羽衣不闻。”
墨雨合上书,轻轻揉着夭夭的头,软声督促道:“故事讲完了,该睡觉咯。”
“姐姐,这个鬼氏一族,为什么不反抗呀,你之前说过,鬼氏为创世祖的四拥之一,四拥不分高低贵贱,他们为何还要被神族灭族呢?”
木夭夭俯在木林裳也就是墨雨膝上,听完墨雨讲完鬼氏的故事,颇有疑惑。
墨雨放下手中竹本。一下一下地抚着夭夭的头:“夭夭倒也聪明,能看出这些其间的问题。但故事总是要给人留下疑题,才能余味无穷。好了,是不是可以睡觉了呢?”
墨雨温柔笑道,夭夭软糯着声,扯着墨雨的衣摆。“姐姐,夭夭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墨雨摇头,玩笑道:“夭夭是个大孩子了,要自己睡哦。”
夭夭只好作罢,从前就没有过,现在还在拿年纪论事。明显姐姐是拒绝的。
“夭夭,”墨雨站起来,手整理顺平衣衫,青白色的外衫,裹着里层渐蓝的衬衣。头发也没用簪子别起来,松松垮垮的散在肩上。
墨雨叹了口气,见夭夭望着自己,自己却不知如何回应他的期待。
“准备睡觉,我去熄灯。”
温柔的语调也让夭夭很满足了。在姐姐的照顾下,每天无忧无虑,只希望自己慢慢长大,一直陪伴着姐姐。
五年前,墨雨游历灵元边界——不死海。无限的海边,往前走多几步,却又像留在原处。像永远走不出的领域,安静无风。在海上游荡几天,才发现一处小岛,甚至不算岛,只是一小沙丘,沙丘上却长着一棵枯焉的老树。树上无一片叶,沙上也无一片枯落叶。这树,干巴巴的,莫名有些突兀。
墨雨踩在海面上,走近,却还发现树上有颗蓝色的果,印着不死海的蓝,挂在高高的树梢上。
墨雨轻轻一跃,将之摘下,而倾刻,树亦枯去,了化成尘。果也一化,化身为婴。不啼不闹,只摆着小手,紧紧抓着墨雨的衣服。
“你可是在这呆了很久?”
墨雨问着,自然得不到婴儿的回答,但模样可人,忍不住伸手抚着。
“想到外面去看看吗?看乌云密布,看小雨时节,看红花开遍,看枫叶满山。那可比这悠蓝的天和海要好看得多。”
小婴儿吧唧眨着眼睛,似是回应,墨雨爽朗一笑:“那我们走吧。”
转眼五年已过,夭夭已经是活泼乱跳的一个小人了。爱笑,爱粘人。
早晨墨雨坐在厨房里,往灶台里添木柴,烧着火,高高的木架盖在烧锅上,冒着乳白的烟。淡淡的酒香弥漫着整个屋子。
“姐姐在烧酒吗?”
夭夭从小竹门外探出头,嗅着香。
墨雨手持蒲扇,慢悠悠的扇着。“嗯,是今年的梅花。”
夭夭跑到墨雨跟前坐下,闻着这清幽的香。再抢了墨雨的扇学着慢慢扇了起来。
“姐姐怎么想起要烧酒了。前些年都是酿酒的”
墨雨敛了眼,抚着夭夭的头。
“因为夭夭今年五岁了呀。在我这里,待你十年后,就打开这酒。庆你成年。”
“姐姐,成年不都是20岁吗,为什么是十年后?”夭夭迷惑的问。
墨雨揉着夭夭的脸蛋,双手托着,笑道:“在我这里,15岁就成年喽。到那时候,夭夭就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酿酒了呢。”
夭夭一脸信服,猛点头道:“嗯,那我15岁时也要自己为姐姐酿一坛梅花酒。
墨雨微楞,虽笑着,心却一惊。这孩子,要是知道这梅花烧的酒,其实并不好喝,反而还有一些苦味,不知道还会不会期待15岁的到来。
……
灵元间。梅花园内,一少年侧身斜躺在梅花枝头,梅花树下,几坛零落的酒坛散一地。
梅花园外,一绿衣罗衫女孩站在圆石门外,踉跄着往前走不好,往后走不是。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在原地轻声问道:“灵君,灵元典祭快开始了……”话却越说越小。
她一向不是什么胆儿小的人。只扁是这位灵君,她却是怕的。大家都知道,以往每一届的灵君都性子温润,但这位却总是不爱露面,也不与旁人多说话。不言苟笑,面若孤霜。想着是个难处的人。
她也是被众娥子推着来,大家都不敢来请人。但眼下灵元祭又是个大礼,误不得。好说歹说,她可是鼓了好大胆子才站到这院子外。见不着,人又不敢进去,心里没个准。
没想到的里面传来了回应。
“嗯。到山口去等会。”
绿衣女孩听到这话才大松一口气,如释重负。还好灵君并不是真的冷霜心肠。
她提着清幽的竹灯走下山去。
少年缓缓从梅花枝头坐起,抬头望挂了月的黑夜,无数颗闪耀的流星划过。
又是百年元祭。
夭夭起跃到树下。挥手点亮园中夜灯。微黄的柔光印在梅花枝头,随着风,飘散入沁园的酒中。
早已醒酒。
女娥刚到山脚就见灵君站在着望向自己,只听道:“走吧。”
女娥提着竹灯,侧身走在前,大气不敢出。步子却走得极快。
到皇宫时,他让女娥先去通知了皇帝。自己则从侧门进去。这皇宫灯火太亮,原本群星闪耀的黑夜已经失去了光,只留下通天的白雾。
“陛下,灵君说他一会儿到。”
绿衣女娥从前侧门绕过进来,在皇帝身边轻声道。皇帝微点头,示意她下去。手里握着酒杯,看底下一片寂静的站着的臣子们。
帝尊坐在皇帝一旁。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时不时望向后侧门。门半掩着,幽暗的灯光还晃动着。
夭夭似乎踩着点,在戊时宫中心的钟响一刻才踏进殿内。
众大臣看到人来,全都松了口气,却仍低着头不敢望去。
皇帝先站起来,上前迎道:“灵君可算来了,先请就绪吧。”
帝尊呵呵笑着,丝毫不在意没有被灵君理会,站起走上前,对着众大臣道:“各位,灵君已到,那么,灵元祭,现在开始。”
说完众人撒入两边,留出中间一片空地。只见一身穿着军装,系着红披巾的将军,站立中心。
夭夭挥手向殿内,一片蓝色的海映入眼来。那个将军,现在正站在海面上,脚下,是巨大的海鱼,缓缓游动。无数只小鱼儿,以更深的蓝,从海水里跃出,泛起水花。
夭夭跃身跳入海面,术法在水面上升出一帘水门。在门前以请手势让那位将军进去。
那名将军,名曰“五离”,从小随父出征,是为这个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他曾以一己之力,杀万人之军。故有灵元将军之称。而今年仅20岁,年少成名。
灵元祭为告慰先祖,祈求国运昌隆。灵君参与赐福,为国家优秀的代表人物祈愿,以为国效力。
世界分五大领域。上元管理五界,起由四拥共同管理,现以神族独大主管。灵元所处元气丰饶,以有灵生物多生养,物种不同,分出不同国家。仙元是上元的分属,管理着各种古元(创世期)的珍贵物品,住民大多数四拥的后代。仇元以魔族为主,基本与世隔绝,进不去出不来,有关记录都无法查询。人间是唯一的人类生存地,元气稀薄,据说每一个人类都是在古元死去后重生的循环。五界以空间间隙隔开,互不打扰。
夭夭在百年前就曾与墨雨一起站在这个地方,一起完成灵元祭。只是物是人非。
夭夭稍抬眼,踏着步进入到水门中去。一瞬间,天地泯然如金。金光普照整个海面,射入整个殿内,让人猛合眼,避着这强光。又一阵,才抬头看向五离,已是金凤浴天。夭夭片刻才一扫水门,蓝色的海已然逝去,却金光仍存。后慢慢收入定在了五离的脖间。
夭夭走到一旁的桌案边,将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卷轴放于桌上。然后就从殿内消失了。
帝尊见状,忙解脱说道:“灵君事务繁忙,先行离开,请各位于座而坐。”
如今祭祀已成,众人也很快的入座了。都知这灵君不爱与这众人多待半刻。这草草行事才像他的风格。
抛去灵君的雷厉风行,大家只能去看这次的另一位主角五离将军,还是颇有感慨的。那可是国家未来可期之人,而这金凤浴天,是祥兆,皇帝自然也高兴。他因灵君还是给面子的来了,舒心了许多。每一届灵君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一段时间,见怪不怪。
倒是帝尊一个人招呼这招呼那,累得要死。想想当年灵元祭时,还有自己徒弟操办,现在这养大的徒弟,不知哪去。徒弟的徒弟又是个不好处的主。自己对这俩人真是无可奈何。百年前祭祀后不久,墨雨大半夜里来找过他。帝尊第一次见墨雨如此慌张,连自己的女装也不穿,一身男装束发结冠的来。一把把一小木盒扔他手上,低沉着音,要他在木盒打开时,让夭夭自行离开,不必再任灵君。说完便走,毫无头绪。
百年了也不见回来,木盒也从没打开过。
祭祀事项安排妥善后,帝尊的活差不多忙完,于是留下皇帝自己和大臣们闲聊国家大事。自己则跑去灵元王宫后殿花池。
这片花池是他亲手引水造的,无聊便呆在这里。
帝尊从小便待在这皇宫里,倒不知道现在大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
这殿内每天都要处理那些国家大事,和那些满嘴国家大事的人周旋。虽做着祭坛的坛主,需要想着整个国家国民的幸福,受着人们对他的感激,因为他是那个一生下来就是要做灵元殿殿主的人。一身天赋,才华横溢。但他总觉得,这是幸运,又什么也不是。
我还在期待什么……
每天在这花池里,坐半把个小时,抚着花,拍下水。看云庭飞过,看鳞角戏水。
这片花池种的花,叫北海。蓝色的叶,绿色的花。是他师傅几百年前送他的。那时候他弱冠,师傅走了,没有再回来。都走了……
半夜,帝尊从花池边亭醒来,看旁边石桌边坐着个蓝羽衣的男人,立马坐直身子,定睛望去。
夭夭手持着书本,倚桌看着。看见帝尊醒来,才放下书说:“大人睡得挺舒心。”
帝尊的心沉了沉,无奈摇头,低着眼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夭夭也不介意,继续说:“那个木盒呢?”
帝尊走过去也在桌边坐下,说:“还没到时间……我看这丫头是一时半会儿不回来的。”
夭夭轻轻又翻开一页书,慢悠悠地说:“百年了吧。”
这种似问非问的语气,帝尊不想理会,只管着自己的想法:“是啊!可就不是百年了!”
夭夭站起将书递给帝尊:“你得自己去寻人了。”
帝尊接过书,看里面一片空白,倒是像极了现在的俩人,苦苦等百年什么都没有。也差不多知道夭夭刚刚的话既是对他,也是对夭夭自己。
“我就不走了,你自己也别瞎弄。”
话音刚落,夭夭早已不见了身影。
百无聊赖,将书丢在桌上,风吹过一页页,合上了。封面那张图,是墨雨画的小苍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