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1)
宫门外有序地停着很多马车,通往大殿的道上,大大小小的官员,有的甚至拖家带口,有的结伴聊着太后这场寿宴的盛大与奢靡,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气,堪比过年盛宴。
“太后寿辰年年都办,为何今年看起来如此……不同。”说话的人是转运使李聪。
礼部司郎中江知卿作为此次宴会的主要操办人,自然是最知道圣意的,众人都看向他等候答案。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今年是太后五十大寿,本就要大办,太后是南国功臣,为太后大举操办一场寿辰,不是很应该吗?”
其中一男子一口否认道:“欸——江兄说得太官方了,我觉得这其中还有几层原因。”
江知卿一愣:“什么?”
男子接着说:“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如今天下时局动荡,其它三国边境都起了不少战火,东阳与北疆接壤之处已经连续两年交战,至今都没分出个胜负来。”
“这又如何。”李聪没想明白问道。
“李兄糊涂,陛下即位时尚且年幼,当时内忧外患,若不是太后代政有方,朝堂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太后非常手段,才无声地平息了一场战乱,维持了南国这些年的安定。”
李聪疑惑:“这个我们都知道,与知卿所说的没有什么不同。”
男子故弄玄虚:“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两层暗里的。”
“说来听听。”
男子的话激起了同行几人的好奇,纷纷侧耳倾听。
“内忧是平了,那外患还在。当时大将军在边防连年征战,国库并不算充盈,太后仍然全力支持军需粮草,故而敌方很快便投降议和。”
李聪还是没明白其中深意:“那是好事,大将军战功赫赫,自是无人匹敌,那这又有什么关系。”
“大将军起初是屡战屡胜,但有一次,大将军的小儿子落入了东阳敌国之手,那一战,险些就败了。”
李聪忙问:“你是说,如今功名显赫的齐少将军?”
这件事不是什么密事,江知卿抿嘴听着不做声,眉头微蹙,即使他知道个中缘由,这些话也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其中利弊,故而只听不谈。
男子继续:“正是。当时大将军多次上报朝廷请求谈判,只是我国战事正处于上风,怎会因此求和,大将军所求未果,后又得知敌国已经将他小儿处死,便打得格外凶狠,吓得东阳签下协议,之后多年按时向我朝上贡,不再猖狂,这一战死伤最多,即使后来少将军回来了,将军府与朝廷的梁子也是很难迈过去。”
李聪听得着迷,也替旁同行之人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少将军回来后,大将军慢慢将兵权移交到少将军手上,自己则守后方,少将军可谓是后浪推前浪,从无败绩。正因如此,我国风调雨顺,经济商贸上也越发壮大,成了最富庶的一国。”
众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李聪也附和:“说得不错,但这又怎么了,日子越过越好,我们才有如今的盛况。”
“诸位想想,如若其余三国暗中连结对付我们当如何?再者将军府因为心中不满不再忠于朝廷,待到那时又当如何?我们财力上确实雄厚了,兵力上更要能与之匹敌,更需要像少将军这样正真有胆识的将领,所以,明白了吗?”
有人提出质疑:“可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怎知一定会这样?”
“连我都能想到的事,那些个身处高位的官人会想不到?”
旁听的人也没有疑虑,肯定了这个说法。
“嗯——说得也是。”
“难道太后此次是想通过结亲来拉拢将军府,消除大将军的顾虑?”
男子并未回答,耸耸肩表示,“谁知道呢?大殿就在前头,有些话不可说了。”
众人也识趣得散开来,改为与在场之人的表面问候。
齐琛和赪桐走在这群人身后不远处,嘀嘀咕咕都听完了。
赪桐转头看齐琛,他面色凝重,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些不堪的往事。
原本他们还是边走着边有一句没一句得聊着,而后渐渐开始听着前面几人的探讨,越发沉默。
赪桐心想,小孩终归是小孩,心结总是很难解开,要不哄哄?
只是这大殿上这么多人,也不好哄。
落座,舞乐,很快就座无虚席,大殿内欢庆了起来。
皇帝和太后都还没有入殿,伴着歌舞大家与前后左右的各个官员客套着。
这样的场合,最是方便结交往日里想说又说不上话的人,轻易就拉近关系。
席位以帝位为中心呈扩散型分布,齐琛的席位靠前,较为宽敞,能坐下两人有余。赪桐坐在他后侧方。
许多人纷纷好奇地偷瞟着齐琛身边坐着的女子,戴着面纱,都在暗自揣测。
赪桐转头沉声说道:“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齐琛本还陷在思绪中,听她开口说话,逗趣说:“桐,临阵脱逃可不是好将士。”
赪桐瞥了他一眼:“不是便不是吧,你是就行。”
齐琛自嘲:“万一我也不是呢?”
赪桐还想说什么时,皇帝与太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公主则在一旁搀扶着太后。太后即使年到五十,面容依旧保养得很好,体态也是雍容华贵。
众人起身行礼,待到皇帝坐下后纷纷落座。
随后,太后出声说:“语儿,你坐到承华旁去,与你兄长叙叙旧。”话虽是跟萧语说的,却面对着齐琛。
齐琛起身,恭敬地答复:“太后恕罪,承华身旁恐坐不下第三个人。”
太后这才看到齐琛身旁坐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第三人?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太后脸色明显不好,却又不得不克制。
“回太后,桐姑娘是承华的心仪之人,太后寿辰许携带亲眷,承华便带她一同前来沾沾喜气,想必太后定不介意。“
太后惊讶之余,急忙细细盘问:“亲眷?你何时纳了位妾室,哀家怎从未听说,将军府的亲事可是大事,何时过的礼?”
齐琛直说:“尚未过礼。”
太后听罢,心底长吁了口气:“既然未曾行礼祭拜,那便算是少年人的一桩风流韵事,做不得数。你也老大不小了,身旁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
齐琛行至大殿中央,准备反驳:“太后……”
太后看出了他的心思,转而向皇帝说道:“陛下,今日是哀家大寿,斗胆想同陛下讨个好彩头。”
太后不给齐琛说话的机会,众人都知道太后接下来要说什么。
皇帝面色有隐隐为难,仍顺着说:“母亲想要什么尽管提,儿臣能做的都满足您。”萧伩也不太愿意促成这门亲事,只能在话里留有余地。
太后毫不在意,直接说道:“承华算是在我膝下养大的,如今到了该婚配的年纪的,哀家想做主为承华讨一门亲事。”
皇帝明知故问:“不知母后想给承华许配哪家的姑娘?”
“自然是公主才能配得上我朝独一无二的少将。”太后看起来亲切和蔼,却用毋庸置疑的眼神快速地扫视大殿的每个人,最后落在齐琛身上,有着隐形的压迫力。
殿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开口说话,齐琛此刻没有刚刚那般焦急地想要拒绝,也等着萧伩的意思。
良久,萧伩开口说道:“既然是赐婚,是要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别让朕错点了鸳鸯。”萧伩以退为进,将矛头指向齐琛:“齐琛,你可愿意朕为你赐下这门婚事?”
“陛下恕罪,臣,不愿!”齐琛的拒绝掷地有声!
顿时殿上一阵唏嘘,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少将军如此狂妄得驳了太后的面子,只有个别人眼眸都不曾抬起听着这场戏。
瞬间更加寂静了。
齐琛话一出,萧伩眼底压着笑:“哦?这是为何?莫不是觉着公主配不上你?”
太后没想到齐琛毫不留情面,怒意渐增。
如果说当初对他有些怜爱和愧疚,他眼下这般不留情面地拒婚,实在是撕破了情面。
齐琛弯腰向太后、公主行了一礼,慢慢说道:“公主殿下金尊玉贵,驸马定然是要从我朝所有男子里挑最好的,臣乃是武将,上了战场,今日不知明日事,臣从小待公主如亲妹妹一般,定是无法让她过这样无依无靠的日子,望陛下、太后为公主择一佳婿,能让公主余生安度,这样臣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也可以安心落地了。”
齐琛以长兄的姿态为自己开脱,既维护了公主的名声,也为公主日后择选驸马抬高了门槛。
即便如此,萧语在太后身旁咬着唇不说话,眼底还蓄着泪珠,脸上是盖不住的委屈。
齐琛看到萧语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慰道:“公主,臣非你良配,自小我作为兄长护你长大,是我们之间的亲情使然,我相信公主定能明白齐琛的意思,早日觅得良人相伴终身。你这般才识过人,定然是极好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待到那时,臣作为兄长,肯定会为你好好把把关。”
一番话下来,张弛有度,面面俱到,太后也没办法说什么。
若她再执意,便是不顾女儿幸福,甚至让她成为守寡的公主,任何人看来都是荒唐至极。
眼下她只能拿出宽容的仪态,圆了这场本该是喜事的闹剧。
“是哀家考虑不周了,原以为萧语自幼围着你转,你对她护长护短的,竟然是这般深意,哀家糊涂闹了笑话。罢了罢了。”随即摆摆手示意齐琛归位。说罢,太后握着萧语的手轻抚了几下。
太后见赪桐风平浪静,突然淡淡地说道:“不愧是承华相中的女子,宠辱不惊。”
“朕也甚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入得了承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