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1）
赪桐静静地坐在锦安阁二楼的隔间，透过纱窗看楼下窃衣忙碌的身影。
窃衣每日会换上新鲜的花卉挂置于各酒桌间，有花香而不浓烈，为往来之客多添了一份当下心中的平静。许多有要求的达官显贵来此，都是冲着锦安阁独有的花品，酒品及其余一应供给特色，在别处寻不到。锦安阁的二楼以上五层阁楼的定价随着高度上升，无论身份地位都需提前预定才可得。
锦安阁在临城、整个南国甚至四国之中都是声名远扬的酒楼，在世人眼中是世世代代传承不断的存在，常惹各国才子佳人前来更添声名。
窃衣在生意上的才华，一点不输，若不是跟着她，或许能……赪桐突然想。转而又觉好笑，一个神仙，何故在意凡尘名利呢。
正当赪桐神游之时，暗罗门外闪入了隔间，缓缓问道：“仙上，楼下有三拨人，一处是江湖路子，一处是将军府的探子，还有一处来处不明，可需要我去处理掉？”
赪桐若有所思，有些疑惑，但转而回问暗罗：“你怎还在此？今日不是该去找那位少将军报道领职不是？”
暗罗张张嘴哑然，对上赪桐认真的眼神有些心虚，过了会钝钝地道：“我一会去。”
“嗯，去吧。”
赪桐继续转过头来看着一楼那些熙熙攘攘，日复一日，有人闲谈哄笑好不自在，有人挠头抓腮好似苦恼，夏乔依然活泼吵闹，在各位食客间游刃有余，彷佛每位都是她的老朋友……
将军府上却寂静非凡，连下人洒扫都显得格外谨慎，更别提丫鬟小厮间的小声八卦。
顾青风收齐手底下探子带回来的情报，敲响齐琛书房的门，沉声说道：“少将军，前两日派出去的探子来消息了。”
屋内迅速传出回音：“进来！”
“回禀少将军，这几日蹲守在锦安阁附近的探子，对那日那位姑娘所观察到的，都由画师根据探子所述画下来了。”顾青风停了一下，接着道：“只是，每个描述所画之人都不同，佩戴衣饰却都与所述无差。”
顾青风递给齐琛一叠画纸，齐琛不顾地翻看着，是她吗？虽然每一位都样貌不同，但那轮廓透出来的气质格外相似，其实到这，他心中已有了些答案了。
“少将军，请恕下官直言，为何少将军不亲自去锦安阁瞧一眼，而派探子出去打探。岂不是有些——”
“有些多此一举？”
顾青风点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齐琛异常平静开口说道：“青风，当年你看过东阳给父亲送去的信笺吧。”
顾青风一愣。他与齐琛本同岁，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年纪轻轻成了大将军手下最得力、最年轻的副将，靠的就是不要命不怕死。尽管如此，在他接过大将军读完的信笺，看了些，已经没法看下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
至今，那些信笺还存放在他房中。以至于看到少将军完好无损回来时，一度怀疑信上所写为虚构。
直到一次，少将军喝醉后仍坚持沐浴更衣，却也不要丫鬟伺候，他便伺候少将军沐浴。
卸下华服，在看到少将军四肢皮肤光滑平整，却在皮下爬满密密麻麻如蠕虫般细长的血痕时，他信了，少将军曾经所遭受那些非人般的折磨。
至于他如何安然回归，谁也未曾过问，未曾得知。
“我的命，是个姑娘救回来的，然后她便走了，我也忘了。”
顾青风问道：“少将军为何不把那位姑娘带回将军府，虽比不上皇宫贵族，但以您和大将军的功勋，下半辈子定也是可保她衣食无忧！”
齐琛眼底无奈，轻笑道：“她不屑。”我求她都不屑。
“那日的姑娘便是当年救您那位吗？”
“我不知。”
“这些画像中可有那位姑娘？”
“我亦不知。”
“少将军何不亲自去瞧瞧？”
我记不清她的长相了，倘如真的是她，我怕她又走了。齐琛摇摇头，继而问道：“打擂台那日可曾找到梧桐岭的异样？”
“我们的人围着梧桐岭仔细搜查了几圈，并未找到少将军所说的入口，周围亦不似有大量人居住的迹象。属下斗胆猜测，会不会最开始便是个假消息。”
“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皇上都不会轻易妄动，但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以李烈在朝中的权利，足以令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迟迟没有动静定是还有何种顾虑，我们要在他消除顾虑之前，制止事态发展。”齐琛轻轻揉了一下眉头，“你去寻两身夜行衣，明晚同我亲自去看看。”
“是！”
夜色入青林，看不见丝丝恍影。这晚的云层格外厚，风也尤为阴凉。梧桐岭本就山势险要，鲜有人来往。
齐琛就着微弱的火苗探着路，低声跟顾青风交代道：“我们分头找那处入口，时隔多年，或许有许多改变，要仔细留意着。如果有发现，以蝉鸣声为号，注意小心行事。”
“是。”
齐琛利落地越上山腰，顺着藤蔓落到一处狭长的石壁上，他沿着石壁慢慢行走，看到了尽头有一堆厚厚的绿藤遮挡，不知走了多远，脚下已经成了万丈悬崖了，此时有些进退两难。他试了试崖壁上藤蔓的稳固程度，想沿着藤蔓继续向上攀爬时，脚下借力踩空险些坠落，手臂也被石壁上锋利的石尖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他抽出长剑刺入藤蔓之下撩开，是一处山洞，难怪用力会踩空。
齐琛纵身一跃入了山洞，差点被地上零落的枯骨崴到脚。
他点燃火种仔细分辨着地上的枯骨，却发现其中除了有炙烤过的兽骨，还有人的指骨。这个地方如此难登还会出现烧过的火堆，想必还有其他出口。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沿途留下记号，越往里分叉路越多，若不是点着火，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齐琛每到一处岔路口便停下辨风向，一直选风感大的道。他提起内力，让脚步更轻，这样无声的环境里，有一点声音渐渐显现。是嘈杂的人声。
齐琛顺着声音轻快往前，看到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景象。
他从高处俯瞰，底下俨然一幅和美幸福之景，男女老少，笑意颜颜，完全不是被困于此的样子。他抬头观山峰高度，突然看见一红裳女子面着轻纱，眉眼弯弯看着他，他眨眨眼想确认人如何悬在空中，却又不见任何人影。
他仔细观察谷中情况后，循着记号往回走，走了许久发现记号断了。不可能有人动他的记号，除非一直有人跟着他或者那人对这里非常熟悉。他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感走着，绝对不能乱在这迷宫里，不知多久，他走出来了。
他站在洞口处向里问道：“请问阁下是何人？在下无意闯入，万望莫怪！”
虽然数条支路毫无声响，一片漆黑，但齐琛总觉着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只是对方迟迟未有回应，他有些捉摸不透。寂静了很久他再次开口：“倘若阁下不同在下计较，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罢齐琛便走到洞口边，打算拉过一条藤蔓快速滑落下山去。但他发现他出不去了，洞口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如墙壁般。她？
齐琛无声地扬起嘴角，他不信鬼神，不怕妖魔，但他知到她很厉害。
齐琛背靠着洞口的仙障，如果此时这仙障消失，他必坠入深渊，他对着洞中之人笑着说道：“老师，你来了。”话音刚落，背后的倚靠瞬间消失。
他失重地悬停在山腰，像刚刚错觉瞧见的红衣女子一样，在她那里，这不算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自信，就因为她曾经救过他？
齐琛在山腰荡着绿藤蔓落了地。抬手向洞口的方向作揖，手臂上适才划破的口子也荡然无存。
她在的。她回来了。
齐琛在山脚下吹起蝉鸣，顾青风很快便赶来会合。
顾青风看齐琛脸色笑意盈盈，完全没了刚来时的严肃敛意，“少将军是否有新发现。”
齐琛点点头：“回去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