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聚餐话家常,杯酒谢亲恩(1/1)
后半夜的风凉了些,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江面上的潮气。凌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晓薇那句“赖上你了”,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漾开的涟漪到现在还没平息。
他悄悄起身,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晓薇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他傍晚那条薄毯,睡得正沉。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刚好落在她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排细密的小栅栏。她大概是梦到了什么高兴事,嘴角微微翘着,脸颊上还带着点未褪的红晕,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
凌晨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借着微光看着她。打小在石坎的茶园埂上一起疯跑,她追着蝴蝶摔进泥坑,他拿着画笔给她画花脸;后来他去广州,她背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来送站,红着眼睛说“记得寄画稿回来”。这一路的光景,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子里转。
他总把她当亲姐姐,习惯了她的跳脱,依赖着她的周全,却从没往别的地方想过。可刚才她攥着他胳膊的力道,脸颊上那点温热的触感,还有眼里那点藏不住的认真,都让他心里发慌。
晓薇忽然咂了咂嘴,翻了个身,薄毯滑到腰间。凌晨伸手帮她掖好,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缩了缩,却没醒,依旧睡得香甜。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回房。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她均匀的呼吸声,倒比任何安眠药都管用些。只是闭上眼,眼前总晃着她睡着时的模样,还有那句带着点耍赖的“我就赖着你了”。
天快亮时,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好像又回到了石坎的茶园,晓薇举着串红辣椒追他,两人的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像根扯不断的线。
天刚蒙蒙亮,薛玉瑾就醒了。多年在石坎养成的作息改不了,哪怕换了地方,生物钟也准时得很。她轻手轻脚起身,先往客厅看了眼——晓薇还蜷在沙发上,嘴角带着笑,大概还在做美梦;凌晨房间的门关着,想来是熬夜赶稿累着了。
她挽起袖子,先拿了抹布擦桌椅。广州的清晨有点潮,桌面摸上去润润的,擦过之后泛着亮。接着又去厨房,淘米、生火,电饭煲嗡嗡转起来时,她又从冰箱里翻出几个馒头,切成片,在平底锅里煎得金黄。
晓薇被煎馒头的香气勾醒时,薛玉瑾正往锅里打鸡蛋,油花溅起来,带着股焦香。“妈,早啊。”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睡得有点乱,像只刚睡醒的小狮子。
“醒了就去洗漱,”薛玉瑾回头笑了笑,“粥还有一会儿好,先垫块煎馒头。”
晓薇刚冲进洗手间,凌晨的房门也开了。他眼下带着点青黑,显然没睡好,闻到香味时,喉结动了动:“干妈早。”
“快去洗脸,”薛玉瑾把煎好的鸡蛋盛出来,“今天要去喝喜酒,精神点。”
等三人坐在餐桌旁,晨光已经透过窗户爬进来,落在粥碗里,暖融融的。粥是小米南瓜粥,甜丝丝的;煎馒头片蘸着蛋液,外酥里软;荷包蛋煎得溏心,筷子一戳,金黄的蛋黄就流出来。
晓薇吃得急,被烫得直吐舌头,薛玉瑾赶紧给她递过一杯温水:“慢着点,又没人抢。”转头又给凌晨碗里添了勺咸菜,“多吃点,上午去千色服装那边对账,别饿肚子。”
晨光里,三人的说话声、碗筷碰撞声混在一起,像首清清爽爽的晨曲。窗外的江面上,晨雾慢慢散开,露出粼粼的波光,新的一天,就这么在烟火气里,慢慢铺展开来。
薛玉瑾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对两人说:“吃完早饭,咱们去卓群靓妈那边转转。”她顿了顿,又道,“虽说这次婚宴办得低调,就请了些亲近的人,但总有些杂事要搭把手。靓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咱们去看看能帮上什么。”
晓薇嘴里还塞着煎馒头,含混不清地应着:“好啊,我去给靓妈打下手,摆桌子、擦杯子都行。”
凌晨点头:“我把画稿最后顺一遍,就过去。对了干妈,阿勇说上午会把靓妈的旗袍送过去,咱们正好在那边等他。”
薛玉瑾应了声,又给晓薇夹了块鸡蛋:“多吃点,去了那边怕是没闲工夫坐下来。靓妈性子细,对婚宴上的物件挑剔,咱们得仔细着点。”
晨光透过窗棂,在桌布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三人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碗碟碰撞的轻响里,透着点为喜事忙活的雀跃。等收拾好碗筷,晓薇已经跑去换衣服,凌晨则回房检查画稿,薛玉瑾把厨房擦得锃亮,拎起提前备好的一篮水果,笑着催:“快点啦,别让靓妈等急了。”
凌晨回到画室,先将《白发魔女传》的完稿仔细收进画夹,随即铺开新的画纸。脑海里晓薇的灵动模样还未散去,与前世记忆里小燕子的鲜活身影渐渐重叠,他索性直接拿起铅笔,开始勾勒《还珠格格》的分镜。
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作响。他先画了小燕子初遇紫薇的场景:柳树下,梳着双丫髻的姑娘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偷来的馒头,见有人来,眼睛瞪得溜圆,活脱脱就是晓薇闯祸时的模样。接着又画了围场射猎的画面,小燕子穿着男装,歪戴帽子,拉弓的姿势带着股蛮劲,嘴角却扬着得意的笑——这神态,分明是她小时候在石坎掏鸟窝得逞时的样子。
分镜一张张铺开来,有小燕子大闹学堂的调皮,有她与五阿哥拌嘴的鲜活,连她被容嬷嬷刁难时,眼里含着泪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的倔强,都被凌晨细细描了出来。画到兴起时,他甚至忘了时间,直到窗外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才恍然抬头。
是阿勇来了。
凌晨放下画笔,走到窗边。阿勇正从摩托车后座卸一个长条形的盒子,想必是靓妈的旗袍。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画纸上那一个个跃然纸上的“小燕子”,嘴角忍不住扬起——有晓薇这活灵活现的原型在,这《还珠格格》的分镜,怕是要比预想中更出彩了。
阿勇刚把旗袍盒子抱进画室,凌晨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载干妈去靓妈那边,我跟三姐随后走路过去。”
阿勇点点头,扯着嗓子往客厅喊:“干妈,走咯!”
薛玉瑾正帮晓薇理着衣领,闻言应道:“来了来了。”她拎起手边的水果篮,又叮嘱凌晨,“路上慢点,别让晓薇跑太快,当心摔着。”
晓薇在一旁踮着脚看画架上的分镜,头也不回地喊:“知道啦妈!”
阿勇发动摩托车,引擎的嗡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薛玉瑾坐上车,还不忘回头朝画室方向挥挥手。凌晨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们远去,转身时见晓薇正盯着一张分镜出神——画的是小燕子翻墙摔进院子,裙摆勾在墙头的狼狈样。
“笑啥?”凌晨走过去。
晓薇指着画纸乐:“你这是把我上次爬树掉下来的样子画上去了吧?裙子勾破的地方都一样!”
凌晨挑眉:“谁让你总爱野跑。”他叠好画稿,“走了,再不去,靓妈的喜糖都被人分光了。”
晓薇“哎”了一声,几步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在晨光里,路边的凤凰花开得正艳,花瓣落在晓薇的发梢,凌晨伸手帮她摘下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头皮,她像被挠了痒似的缩了缩脖子,笑着往前跑了两步:“快来追我呀!”
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像极了石坎茶园里那些追逐嬉闹的旧时光。
没多会儿,凌晨和晓薇就走到了中山大学专家楼。卓群靓妈的宿舍在三楼,刚上楼梯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的笑声。推开门时,穿一身崭新太空褛的小杨帆正坐在沙发上,乌黑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九岁的小姑娘眉眼长开了些,已经能看出将来美人胚子的模样。
“晨哥,三姐!”小杨帆立刻跳起来,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喜糖。
里屋跑出来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刚满两岁的凌霄。他穿着红色小褂子,走路还不太稳,跌跌撞撞地扑向门口,看见凌晨就张开胳膊,奶声奶气地喊:“哥……哥抱!”
凌晨赶紧蹲下身,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凌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嘴里嘟囔着:“想……想哥了。”
卓群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可算来了。快坐,杨帆刚还念叨你们呢。”她看着被凌晨抱在怀里的小儿子,眼里满是笑意,“这小家伙,早上就指着门喊‘哥’,敢情是知道你们要来。”
晓薇凑过去捏了捏凌霄的脸蛋:“哟,凌霄都会说这么多话了,真厉害。”小家伙却把头埋得更深,只露出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瞅她,逗得众人都笑了。
薛玉瑾正帮着摆果盘,见他们进来,笑着招手:“快来尝尝靓妈做的杏仁酥,刚出炉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凌霄毛茸茸的头顶上,也落在小杨帆亮闪闪的太空褛上。屋里弥漫着糕点的甜香和说笑的暖意,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喜事将近的热闹。
正说着,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小杨帆跑去开门,只见哑巴阿生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红扑扑的苹果和黄澄澄的香蕉,身后跟着陈红梅,她手里捧着块叠得整齐的红布,想必是给新人的贺礼。
阿生看到凌晨,笑着比划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早市挑的,新鲜着呢”。陈红梅把红布递到卓群手里:“靓妈,一点心意,做了床新被面。”
卓群笑着收下:“快进来坐,秋菊在厨房喊人搭把手呢。”
陈秋菊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水珠:“红梅快来!这鱼我总处理不好,还是你来得巧。”陈红梅应了声,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很快传来两人说笑的声音。
哑巴阿生拉着凌晨走到窗边,指着外面比划,意思是圩口的铺子已经收拾出来,墙面刷了新漆,就等冰机到位。凌晨拍了拍他的肩膀,比了个“放心”的手势,阿生咧嘴笑起来,露出憨厚的样子。
凌霄在晓薇怀里扭了扭,指着桌上的苹果“咿呀”叫,小杨帆赶紧拿起一个,学着大人的样子要去洗,被薛玉瑾笑着拦住:“小姑奶奶,放着我来。”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餐桌上,苹果泛着温润的红,香蕉弯着月牙似的弧度,厨房里的水流声、说笑声混在一起,像首温吞的歌,把这一屋的热闹与亲近,都熬成了甜。
饭菜很快摆满了桌,都是陈秋菊和陈红梅做的石坎家常菜:酸豆角炒肉、紫苏焖鸭、酿豆腐,还有一大盆滚热的冬瓜排骨汤。石坎来的亲友围坐在一起,筷子碰撞的脆响里,满是熟悉的乡音。
卓群站起身,手里端着杯温热的米酒,眼角带着点湿润的红:“今天请大家来,一是热闹热闹,二是想跟大伙说声谢。”她目光扫过桌边的人,最后落在凌晨身上,声音软了几分,“尤其是凌晨,当初我跟蔡副主席的事,心里头总怕你不乐意。要不是你点头说‘靓妈高兴就好’,我也没勇气走到今天。”
凌晨举起茶杯,笑着碰了碰她的酒杯:“靓妈能找到踏实过日子的人,我打心眼儿里高兴。”
晓薇在一旁插嘴:“就是!蔡副主席待靓妈多好,上回还托人给石坎捎了批新书,说让孩子们多看看外头的世界。”
薛玉瑾也跟着点头:“卓群啊,往后就是双喜临门了,跟蔡副主席好好过日子,咱们石坎的人,都盼着你好。”
哑巴阿生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给卓群碗里夹菜,夹得酿豆腐堆成了小山,逗得卓群笑出了声。陈秋菊擦了擦手,大声说:“靓妈你就放宽心,往后在广州有啥难处,咱们这些人搭把手,啥坎儿都能过去!”
酒液轻轻晃着,映出满桌的笑脸。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肩膀上,像层暖融融的纱。石坎的乡音混着饭菜的香气,把这份跨越了千里的祝福,缠得又紧又暖。卓群喝了口米酒,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原来幸福从来不是孤军奋战,身边有这些记挂着你的人,走到哪儿都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