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三章(1/1)
不少人家,都听到了那声惊叫,还有继而响起来的嚎哭。
不少爱凑热闹的妇人,又从家里跑了出来。
“咋了咋了?大过年的,谁在哭?”
“听着像是铜头他娘。”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咦,哭声小了?莫不是又被她那婆婆欺负了?”
“走,瞧瞧去。”
……
铜头家灶房里,铜头娘坐在灶前,两只手揪着前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爹……”
抱着铜头回来后,她就带着铜头,坐在灶旁烤火。烤了火,铜头很快恢复正常,在灶旁坐不住,又跑出去在院里玩。
她索性坐在灶旁,继续烤火。
炉火温暖,一夜未睡的铜头娘再也撑不住,打了个盹。
结果就做了个噩梦——她,她,她竟然梦见她爹来托梦,跟她讲村里遭了流兵,全村人都死了,也包括自个家。
她爹没了。
大哥,大嫂,两个侄儿没了。
二哥,二嫂,一个侄儿一个侄女也没了。
都没了。
全都没了。
就剩了她,所以,她爹来给她托梦了……
想到那个短暂的噩梦,铜头娘哭得愈发厉害,她扶着灶沿,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走。
灶房外,传来铜头爹的声音。
“铜头他娘,你哭啥?”
话音刚落,铜头爹就出现在灶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神情恍惚,脚步虚浮,正晃晃悠悠往外走的自家媳妇。
他唬了一跳,忙跨过门槛,将人扶住。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听到媳妇突然嚎啕大哭时,铜头爹本有些不高兴。
大过年的,谁家这样哭?
这样哭,不仅福气哭没了,还会给家中招来晦气。
他压着火气,来到灶房门口,正要开口责备,就看到自家媳妇泪流满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责备又被他咽了回去。
这是……真出事了?
可他媳妇好端端地坐在自家灶房里烤火,家中又没有外人来,能出什么事?
“铜头他娘,快别哭了。”铜头爹扶着自家媳妇,开口劝道,“大过年的你这样哭,口里还喊着你爹……这岂不是给他老人家添晦气?”
铜头娘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她紧紧抓住男人的胳膊,像抓着一根救命浮木。
“铜头他爹,我,我爹……呜呜呜……我爹……”铜头娘满脸涕泪,哽咽难言,“……我爹给我托,托梦了……呜呜呜,前个夜里,村子里来了一伙流兵……”
她哭得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将噩梦讲了出来。
“呜呜呜,全村人都没了,都没了……”铜头娘哭声骤然变大,哭得凄凄惨惨。
铜头爹被自家媳妇一番话,也惊了一下。
背山村半夜里摸去一群流兵,将整个背山村给屠了?整个村子没留一个活口?那他老丈人一家九口人,岂不是也那个什么了?
铜头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所以,他媳妇才会打了个盹,就梦到了老丈人托梦?
可这,这也太邪乎了。
他爹都死了十多年,也没见他爹给他娘托个梦。
当然,也没给他托过梦。
都说世上有鬼,可他没见过。
没见过的东西,铜头爹就不大信。
还有,背山村藏在深山里,流兵为什么会往山里跑?他们就不怕在山里迷了路,遇到饿得红了眼的猛兽,死在山里头?
他将铜头娘扶到门槛上坐下,撩起衣袖,笨手笨脚地给她拭泪。
“铜头他娘,你先别哭。”
“都说梦是反的,说不定你做得这个梦,就是个反梦!”
“你爹肯定好端端在家里坐着,就等着明日咱们带着铜头,回家去看他……”他越说越轻松,“……你说你,你可真是,做个梦都要自个吓自个。”
说真的,铜头爹的这些话,对于吓坏了的铜头娘来说,真可谓是及时雨。
一句梦是反的,让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真的?梦是反的?”
她泪眼婆娑,抬头看向自家男人。
“真的!”铜头爹也在门槛上坐下,“梦都是反的,你爹肯定好好的,不信等明日回去,你亲眼瞧瞧。”
“咱家里也有空屋,若你爹愿意,你就将他老人家接来家中住上一段,也让你好好尽尽孝。”
“省得你成日里东想西想,连活人托梦这种荒唐事,你都能梦出来……被你爹知道了,你可逃不过一顿数落。”
铜头娘渐渐平静。
满耳的“你爹”,她低头拭泪。
铜头爹说得那些话,不过说出来安慰她罢了。
但能说出来,也算有心,她领他这份情。
“我爹,他不会愿意来的。”
家里有个守寡多年的婆婆,她爹怕惹人闲话,避嫌得很。
她娘活着时,倒是带着最大的侄儿,来过马村看过她几回。
她爹没有来过一次。
铜头娘眼眶又有些发热。
或许真是做了个反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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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爹从没有来过 过马村,也不知她婆家是村中哪一户,怎么可能找得到她,给她托梦呢?
她泪眼婆娑地想,说不定,说不定铜头他爹说得是对的。
她爹,她兄嫂,她的侄儿侄女全都活得好好的,都等在家中,等着她明日回去,一家团聚……哦,是了,她忘了,她初二回门,嫂子们也要回娘家。
铜头扑了过来,扑进了他娘怀里。
“娘,你怎么了?”
“你别哭,我不出去玩了,等明日去看过姥爷后,我再找虎子哥他们玩。”
铜头娘心里一酸,抱住了自家儿子。
一家三口坐在灶房的门槛上。
门口传来响动,大门被推开,一群人涌进了院里。
“铜头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铜头他爹,是不是你惹媳妇不高兴了?大过年的,不说哄着让着点媳妇,也不能惹媳妇生气啊。”
“就是,铜头娘可是个好媳妇,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人操持,没让你娘费一点心……她那般辛苦,你可不许欺负她。”
铜头爹忙站起身,连连摆手。
“婶子们可不兴瞎说,我没惹媳妇生气。”
“不关他的事,”铜头娘松开铜头,扶着门槛站了起来,朝众人福了福身,“是我方才打了个盹,做了个噩梦……”
众人恍然。
“什么梦啊,让你哭成那样?”有人好奇,追问道。
“不是什么好梦,”铜头娘声音有点哽咽,“婶子们别问了。”
铜头爹也在旁帮腔。
“是啊,就是做了个噩梦,把她吓哭了。”
涌进院子的几位妇人,七嘴八舌,围着铜头娘安慰。
正在这里,东厢房里传来扑通一声闷响,随即响起个惊慌的苍老声音。
“来人,快来人呐,有鬼,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