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谁还顶得住?(2/1)

“旅座,撤退时过王家木桥。。。”周振强身边一个同样形容枯槁,左臂用脏污的绑带吊在胸前的少校参谋,声音哽咽地补充道:“辎重队的兄弟,为了挡住鬼子的追击。

把最后几辆拉弹药的卡车,还有从战场抢出来的载满重伤员的板车,都。。。都推到了桥头,然后。。。。点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巨大的悲怆:“大火将鬼子步兵。。。都被挡在了火墙外面,但那些车上的伤员,他们。。。我们。。。只能听见。。。

我们没办法,鬼子一路追杀我们,伤员们跟我说。。。说与其死在逃跑的路上,还不是挡在鬼子进攻的桥上。。。。”

他没有说下去。

但祠堂内所有人的眼前,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那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冲天的烈焰舔舐着木质的桥面,车辆和上面痛苦扭曲的人形。

撕心裂肺的惨叫被滚滚浓烟和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淹没。

他们以自己的生命为燃料,点燃了一道绝望而悲壮的阻挡火墙,为后撤的残兵争取了最后一点点喘息之机。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笼罩了祠堂。

只有周振强和参谋压抑不住的、混着血的剧烈喘息声。

就在这时,又一名浑身裹在湿泥中,军装早已看不出原色的通讯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手里紧攥的电报纸滴滴答答地流着浑浊的泥水,脸上一片死灰:“军座!日军一个战车中队已经过了河!

防线守不住,鬼子主力正沿着河岔,向罗店方向穿插!”

“啪嗒!”一声脆响。

张治中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红色铅笔,硬生生被他捏断了!

铅笔尖刺破了掌心,鲜红的血珠沁出来,滴落的地图上,迅速晕染开一片暗红。

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他完全感受不到。

三处!仅仅一天之内!

吴淞口的张华浜,川沙口,狮子林,三大登陆场尽数失守!

川沙口和狮子林的第二师团,吴淞口的第十二师团,如同两把烧红的巨大铁钳,正从北东两个方向杀了进来!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墙上悬挂的巨大淞沪态势图,目光仿佛要穿透地图纸背,在绝境中寻找到一丝翻盘的微光。

必须守住罗店!

必须有人去堵住缺口!

必须有人去挡住那两柄势不可挡的屠刀!

可是。。。谁去?

谁还有兵?

谁还顶得住?!

。。。。。。

1937年8月29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通往浏河镇的道路,早已不再是路。

连续数日的阴雨和数万军队,辎重车马的反复踩踏碾压,让这片昔日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地狱。

一支庞大的部队,如同一条在粘稠泥浆中艰难挣扎,却沉默而坚定的灰色钢铁洪流,正踏着黎明前的黑暗强行推进!

士兵们一个个浑身裹满了乌黑的烂泥,从头顶到脚底,只有肩章上鲜红的番号标志表明,这是一支劲旅。

雨水混杂着汗水,在他们疲惫到麻木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泥沟,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狼一般的坚韧和死寂。

第18军!

陈诚起家的基干,被誉为“土木系”铁血劲旅的王牌部队!

此刻,陈诚本人就站在一辆敞篷吉普车的前座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军帽和大氅,但他毫不在意。

接到南京统帅府让自己来接替张治中指挥淞沪全局后,他就马不停蹄带着部下急行军。

但真的来的及吗!!!张治中还能顶住吗?

想到这,他压下心中的焦急。

一手紧紧抓着车门框以稳固身体,另一只手握着马鞭,身体前倾。

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如同要喷出火来一般,盯着道路尽头那被低垂雨幕和远方炮火照亮天际所勾勒出的,低矮而模糊的罗店轮廓!

“快!通知各师再快一步!磨磨蹭蹭等着鬼子开席吗?!”陈诚的咆哮在发动机轰鸣,士兵沉重的喘息和泥水飞溅声中依然清晰刺耳。

环顾四周在泥泞中艰难行进的将士。

陈诚猛地扬起马鞭,指向东方那片被血色微光隐约勾勒出的低矮天际线:“前面就是浏河!

过了河,就是罗店!小鬼子以为断了川沙,狮子林就能吃掉我淞沪数数万精锐?!

做梦!他娘的!老子今天就要给鬼子脑袋上捅出一个窟窿来!”

他猛地回身,声音如同炸雷,清晰地穿过雨水,滚过每一个士兵的头顶:“十八军全体将士!”

雨中泥流般的队伍,脚步微微一滞,成千上万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车上的将军!

陈诚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天穹般的决绝:“你们是国家的柱石!是民族的脊梁!

前头等着你们的,是豺狼!是虎豹!

是想要吞掉我河山的倭寇!

罗店身后,就是上海!是几百万父老乡亲!

我们没有退路!更不需要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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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将马鞭指向罗店方向,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毕露:

“给我冲过去!用牙齿啃!用指甲抠!用人命垫!也要把倭寇挡住!!

第18军,向死而生!有我无敌!!”

短暂安静后。

“杀!杀!杀!!!”身边将士们带着剧烈喘息却惊天动地的怒吼陡然爆发!

声浪震破了雨幕!

如同压抑到极致的地火喷涌而出!

这股被军令和残酷现实逼到墙角的铁流,瞬间爆发出一股狂暴的力量!

士兵们不再顾及深陷淤泥的双脚,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向前方那片注定要用血肉染红的战场!

冲在18军长长队伍最前面的,是第11师!

师长彭善身先士卒,甚至连他那匹心爱的栗色战马都留在了行军队伍的后方,马匹在这种烂泥中寸步难行。

这位以勇悍闻名的将军此刻和普通士兵一样,浑身湿透糊满了泥浆,他一手抓着步枪,一手撕开一包干粮袋,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几把,艰难地咀嚼着,补充着几乎耗尽的热量,两眼却像猎鹰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都他妈的快点!”胡琏旅长的吼声更是像一柄淬火的铁锤,砸在他的33旅士兵心头:“看见罗店的影儿了吗?!

那城圈子里头,现在全是小鬼子!咱们是干什么来的?!是把那些狗娘养的再塞回他娘肚子里去!”

雨水浸透了每个人的单衣,寒冷刺骨,疲惫更是如同山岳般压在每个人的肩膀上,仿佛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强行军超过20小时,中途几乎没有像样的休息。

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只是本能地向前迈动。

脚上的军靴把脚磨出了血泡,在淤泥中一瘸一拐地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