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Threads of Kinship5(1/1)
屋顶上,希遥缓缓抬起手,雨水顺着她苍白的指尖淋漓而下,衣物彻底被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呼……
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叹息溢出。
感伤的情绪在风中旋转,我嗅到了她的悲伤。
她对山间玉桂的印象,都来自于那脆弱单薄的信纸和晴子那′被时光磨蚀后的记忆。
温柔得像月光,却又固执得如边境磐石的转述。
那是模糊的——
就像地图上某个遥远国度的,笼统而陌生。
这份印象单薄、平面、冰冷。没有具体的音容笑貌,没有体温的触感。只有一个被他人描述勾勒出的、被距离无限拉长的、遥远而悲伤的符号。
指尖不断滚落的雨水落入大地,砸开小小的圆晕,随即消失无踪,连同那盘踞心头的阴郁与苦闷,也在这持续的坠落与渗入中,缓缓沉降、平复,留下一片浸透后的、带着湿与清的静默。
她的选择了。
她的决定了。
与他无关,与她无关。
从前是这样,往后也是这样。
……
撑着伞的禅院甚尔半磕着眼,敛住出了眼底的荒谬。
用领域对付两个普通人,他倒是头一次知道她这么疯。
狂风中,斜飞的暴雨即便是有雨伞又起不了多大的,他精悍的身材被雨水勾勒出了充满力量的轮廓。
无论她用领域干了什么,她这个状态都糟透了。雨下那白的跟鬼一样的脸就是最明显的证明。
“你喜欢淋雨,我可没这个爱好。”慢悠悠声音却在磅礴的雨声异常清晰。
“回了!”
……回了!
是啊,既然事情弄清楚了,就该回家了。
视野的重构、感官的重置、环境的剧变,如同深海底部的一颗微尘,被洋流裹挟着轻柔地甩向另一片陌生的水域。
伦敦湿冷粘稠的雨雾瞬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稠到几乎凝结的、混合着尘土、腐烂植被和草木新鲜汁液气息的燥热空气。
脚下不再冰冷坚硬,而是干燥松软的硬草,踩上去只有细碎的、犹如水珠滴落叶片般的沙沙轻响。
禅院甚尔沉默了片刻,微微抬头。头顶巨大黑色丝绒中洒满了细碎的钻石,那是城市中永远无法窥见的璀璨星河。
甚尔:“……家?”
“噗!”
回应他的是毫无预兆的一口血。
瞬间出现在希遥身旁的甚尔单手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喂,你搞什么鬼?你的异能啦?开个领域就吐血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垃圾了?”
他语速又急又快,想要将她放下来,却又担心她的伤势,只能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好吵!
希遥微微摇头,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让她根本不想张口。
“喂,喂,你别昏呐,这个地方我去哪儿给你找医生?小鬼,山间希遥,山间希遥,喂……”
好烦!他怎么那么多话?
“旧伤复发,休息一会。”说完整个人便如同睡了过去一般,靠在他肩上。
意识不断的下沉,意识不断下沉,穿过冰冷沉重的黑暗与混乱的迷雾,希遥“站”在了自己意识核心的入口。
这里本该是一片沐浴着日光的、温和平静的精神之海,此刻却风暴肆虐,惊涛骇浪,怒涛仿佛要撕碎这片灵魂的空间。
无归轻轻的颤动的飞到她身边,希遥下意识的笑了笑,随后神情复杂的看着一切异样的源头——厄难珠。
它不再是稳定旋转的核心,而是变得极其稀薄、透明,光晕断续,边缘如雾气般丝丝缕缕地逸散,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消融在这片暴乱的海天之间。
希遥撑着下巴盘坐在树冠上,身下巨大梧桐树此时都虚幻了许多,翠绿的枝叶剧烈地摇曳着,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狂风撕裂。
无归轻轻地蹭了蹭她,希遥一拍,它又飞回了顶端。
随后,起身的她指尖点在厄难珠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对抗两面宿傩和唤醒魏尔伦,她都强行抽取了厄难珠还未曾恢复的力量。
开大一时爽,一直开大火葬场。
透支了的总要还。
每一次力量的借用,都是在直接燃烧她灵魂的本质。过度抽取带来的后果,就是此刻灵魂根基的剧烈动摇、濒临崩溃。
这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损耗与不稳定,也同步反噬着她的身体与异能。
身体被牵连,灵魂的剧痛穿透物质层面;操控空间的力量,失去了稳固灵魂的支撑,自然变得狂暴失控,难以驾驭。
而领域的开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但奇异的是,在这场风暴与剧痛的中央,在那棵濒临消散的巨树摇曳的残影深处,又有一丝不同于毁灭风暴的暖意,如磐石般坚守着。
她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嗯,确实很坚挺,连片树叶都没掉。
与当初光秃秃的一片已是天差地别。
迹部铭霆这个人……身居迹部集团权力之巅,又年轻俊美,恩威并存。举手投足间又是淬炼过的理性与从容。
面对下属,高效的指令如冰泉流淌,精确得不带一丝冗余情感。他严苛却又带着不动声色的温情。
然而,这份对事业的精准冷峻,与他对待妻子的矢志不渝的忠诚与深情,形成了令人心折的反差。
作为他秘书部的一员,初出茅庐的她日日接触着他,要在这样一座由强大实力、卓绝自制力与深沉情感构筑的孤峰面前保持绝对的冷静,几乎是苛求。
心绪被他牵引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希遥微叹,年轻的山间玉桂对站在山巅那轮冷月无可回避,无声心折。
迹部铭霆——她的生理学父亲,笼罩在这个身份上的迷雾也渐渐散去。
还以为他是抛弃妻子的渣男,但现在看来他反而才是那个受害者。
噗!
希遥兀地笑出了声。
我原本以为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但现在看来,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她做的也很顺手。
就是不知道她如果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希遥收束了所有发散的思维,将最后一点意念集中。在意识海的狂澜之中,她的精神体化作一道凝练的星光,如同归巢的倦鸟,毫不犹豫地“点”向了那虚幻飘摇的厄难珠。
下一瞬,仿佛水滴融入大海,又似灵魂沉入母胎,她的整个人……不,是整个精神体,骤然分解为无数细微的光点,彻底融入了那颗承载着她本源与力量的厄难珠之中。
原本如同风中残烛般光线涣散、形态虚幻的厄难珠,在承载了“核心”注入的刹那,瞬间发出难以察觉的低鸣,光芒猛地向内坍缩、凝聚!
那些因过度消耗而逸散的本源被强行锚定,珠子本身迅速变得凝实、浑厚,表面流淌起深沉内敛、却蕴含无尽力量的幽暗光泽。
它以比之前稳定得多的频率,带着某种奇异的、仿佛生命呼吸般的节奏,缓缓地、坚定地开始转动。周遭肆虐的风暴也稍稍平复,如同狂暴的海域被一块定海神磐镇住了一个角落。
蜷缩在厄难珠最核心处的希遥,意识仿佛浸入了最为温润纯粹的羊水。灵魂深处那如影随形的巨大撕裂感和压榨灵魂的疲惫,正以一种能清晰感知到的速度迅速离她远去。
一种源于生命本质最深处的满足与慰藉包裹了她,让她忍不住发出无声的慰叹。
杂乱的思绪被滤净,归于绝对的平稳与宁静——这里,才是她灵魂得以喘息、得以汲取力量的最初也是最终的栖所。
一切回归了本源——厄难珠,她的【本体核心】,她力量与存在的真正源头。那具行走于物质界的血肉之躯,现在更像是这核心外在衍生出的、用以连接现实并保护核心的“外壳”和“容器”。
“自动模式”下,「厄难珠」本身会缓慢恢复。但这种修复是低效的、被动的,就如同一个设定好基础程序的机器,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转。
现在,希遥选择将意识完全沉入厄难珠内部,切换到了主动的“深度修复模式”,这极大地加速了厄难珠对力量的整合和自身的凝聚。
但这也意味着,外界那具躯体彻底失去了核心意识的掌控与维系。
她内部的生理机能瞬间跌落到了最低的维系层次,呼吸变得极其微弱但悠长,心跳缓慢得几近停滞,新陈代谢降到冰点——如同被冻入万年玄冰。
外在的表现便是,她的人类之躯陷入了最深层次、近乎绝对静止的“沉眠”。
这沉眠屏蔽了外界的感知,切断了绝大多数身体感觉,只剩下维持基础生命存续的最基本机能还在最底层极其缓慢地运转。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不这么做的原因。
外界,禅院甚尔只感觉她的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接近于无。
若不是紧贴她后背的手掌感觉到心脏的持续跳动,他还以为抱着的是一具尸体的。
……沉眠?
还是某种更诡异,接近寂灭的状态?
禅院甚尔的双眼扫过她苍白沉静的脸庞,脸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渺无人烟。
“……”
要是因为找不到医生,她死在这儿算不算自作自受?
然而才踏出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他的衣服干了,瞬间,毫无预兆。
他下意识的看向希遥,目光还没移开,啪,啪啪,啪啪啪……天空下起了雨,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场暴雨毫无征兆的倾盆而下,而且越下越大,视线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连呼吸都带上了浓浓的水腥气。
禅院甚尔纹丝不动,只是微眯的双眼穿透雨幕,锁定住了前方不足10m开外的地方。
那里——
地面干的都龟裂了,枯草干的仿佛随都可能自燃。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里一滴雨都没有!
雨里雨外清晰的如同刀锋划过的界限。
“……”
他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希遥朝前挪动了两步。
脚跟刚站定。
哗——!
瓢泼的、几乎隔绝世界的雨幕,精准地、如影随形地、将他们两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界限再次推移,刚刚还干燥龟裂的土地瞬间被雨水泡成了泥浆!仿佛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淋浴喷头,牢牢锁定着他们移动,寸步不离!
“啧!”他后脚一发力,整个人如同箭矢一般射了出去。脚下的泥土再次变得干硬,跑出暴雨的范围之后,他在心里默默数了几秒,不过一会儿雨如期而至。
抹了把脸禅院甚尔颠了颠手上的人,慢慢的将视线定格在了一棵大树上。
虽以说这雨跟游乐场被水枪滋差不多,除了烦人点儿也谈不上危险,但一直被滋也没几个人愿意。
念头刚起,他刚感觉紧贴皮肤、湿重冰冷的袖口正肉眼可见地干爽起来!布料纤维仿佛瞬间吸饱了暖风,湿意潮水般退去,舒服得像刚烘干过!
嗯?!
一丝没来得及冒头的念头刚闪过。
啪嗒!滋——!
离谱的一幕发生了!
方圆几米内,不仅仅是他的衣服!空中正在下落的雨滴、地上积蓄的泥水坑、甚至草叶上刚刚挂满的水珠……瞬间消失!就像被一张无形且饥渴的巨口,在亿万分之一秒内贪婪地吸了个一干二净!
脚下变成光秃秃的硬土,空气干燥得能呛死人,地上的枯草已经卷成焦黄的干柴棒了。
整个世界好像被人按下了“快速烘干”键。
禅院甚尔:“……嚯!”
轰隆!哗啦啦!
几秒的时间,仿佛为了补偿刚才那疯狂的吸水行为,更凶猛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比之前更急、更密、更报复性!浇得人睁不开眼,耳朵里只剩下瀑布似的轰鸣。
刚刚干爽了没三秒的衣服瞬间湿透加重十倍,紧巴巴地糊在身上,跟裹了层铅皮似的。
禅院甚尔:“……”
他觉得自己快变成梅干儿了,晒干的又腌,腌的又晒干,最后变得又小又皱,又咸又酸,但却极下饭……晴子好像在里面加了秘制的调料……
最后找了半天才找到了棵猴子面包树,中空的,团吧团吧倒也能暂避一下。
但是……
才找到合适的位置躺下来准备休息的禅院甚尔抹了。
他可真蠢,这雨又不是真的雨,不过是她无意识搅动的水气,是她异能失控的具象化,当然是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不爽的禅院甚尔一把脸提起希遥对着洞口晃了晃,像是随时要把她给扔出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