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往事千端3(1/1)

……

午后,迹部铭霆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他抬眼看向始终侍立在侧的秘书秋山。

“秋山,”迹部铭霆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将沉浸在工作状态中的秋山唤回现实,“周五晚的慈善宴会之后,需要你协调安排一件事。”

“是,先生。”伊藤立刻回应,身体略微前倾。

迹部铭霆的目光投向窗外澄澈的天空,阳光在他深蓝色的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点,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意:“去确认一下周五晚间的天气,尤其是午夜前后。另外……”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你亲自沟通,要静冈县那间我们协议天文台的最高权限通道,实时监控窗口期的流星雨动态。”

秋山眼中掠过一丝了然,总裁这是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啊!但他作为首席秘书的职业素养让她将所有情绪都完美压制成平静的语气:“明白了,先生。需要特别布置吗?”

“顶层观景平台。确保绝对隐私,设备只保留基础照明和一套指定的全息星空投影辅助设备。不需要任何庆典性装饰。”

“在午夜前一小时前清场完成,然后通知我。”

“是,先生!”秋山颔首领命,无声地在记事设备上快速记录下要点。

一个小时后,秋山坐在秘书室里,目光扫过平板上的安排清单。他拿起内线通讯器,简洁地呼叫了自己的助理,也是刚加入团队不久的一个小年轻,不过虽然年轻,但用起来却相当顺手。

“都记下来了?”

“记下来了。”电话那头顿了1秒,道:“是总裁给夫人的惊喜吗?”

“这话说的,不是给夫人给谁?”

电话那端传来助理短暂的气音,像是轻轻抽了口气,随即声音立刻调整得更为恭谨严谨:“非、非常抱歉,是我多问了!我立刻去协调酒店方,绝对确保清场和执行最高隐私协议!请秘书长放心!”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秋山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需要锻炼啊,他这个上司还没挂电话,她倒是先把电话给挂了。

宴会当晚,水晶吊灯折射着耀眼的光芒,觥筹交错间,衣香鬓影。

迹部铭霆刚与欧洲某国大使简短交谈完毕,便被供应商山田重工业的社长山田健一热情地拦下。

“迹部社长!刚才真是精彩的致辞。”山田身材微胖,脸上堆满看似热忱的笑容,他举起酒杯,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您对可持续技术的见解令人钦佩!关于我们之前在谈的新材料供应链优化方案,有几个极关键的点想和您私下…深入沟通一下,这机会难得,您看……”他眼神闪烁着,巧妙地侧身,指向会场旁边一个相对隐蔽、铺着厚绒地毯的包间入口。

迹部铭霆心中警惕性稍起——山田一向圆滑,但此刻的姿态透着几分刻意的急切。他不愿在公开场合显得过于生硬,便客气道:“山田社长有心了。既然涉及关键点,那我们就简明扼要地沟通一下。”

他随山田走向包间。

此时,迹部明美正与几位来自瑞士的银行代表深入探讨跨境绿色金融的细节,秋山助理则被几位急于与集团建立联系的子公司负责人缠住,短时间内难以脱身。

包间内氛围更为私密,侍者立刻送上了高级威士忌。

山田兴致高昂,话语间对迹部集团、对迹部本人的能力极尽溢美之词,同时也巧妙地暗示他的方案将为迹部集团带来不可估量的竞争优势,并频频劝酒。

“这可是难得的单一麦芽,社长一定要尝尝!”

“预祝我们合作达成!”

迹部铭霆只礼节性地浅尝几小口,也提醒山田:“山田社长,畅饮适可而止,方案我们重点谈。”

然而,当他喝下第三小杯后,一股不寻常的、远比寻常醉酒更为迅速和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视野甚至出现了轻微的重影。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试图凝聚注意力,但那股来自身体深处的不受控感清晰无比。

他震惊地抬眼看向山田,只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诡谲得意已被关切掩饰:“哎呀,迹部社长?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快坐下歇歇,再来一杯提提神?”说着,山田又亲自拿起酒瓶欲斟酒。

就在此刻,门忽然被打开,秋山的助理慌慌张张的闯了进去。

“社长,山田先生,真是万分抱歉打扰!” 她微微躬身,随即正色道,“总部紧急电话,数据中心确认遭受高级持续性威胁(APT)攻击,触发最高等级安全警报!技术总监中村先生与内外部法律顾问团队已在总部危机指挥中心紧急集合,要求您必须立刻通过安全线路进行远程授权和危机决策!”

她语速平稳但字字清晰,每个术语都在表明事态严重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说话间,她已不着痕迹地侧身,恰好挡在了山田递来的新酒杯和迹部之间,焦灼的目光直视迹部铭霆,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迹部铭霆脑中警铃大作!刚才那异常的眩晕感此刻印证了某些猜测,瞬间压倒了不适。他强撑着集中最后一点力气,迅速点头,声音低沉但果断:“立刻走!” 他借着助理上前搀扶的力道顺势站了起来。

助理转向山田,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歉意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山田社长,情况万分危急,事关集团核心数据资产和国际商业信誉,必须立即处理!非常失礼,请务必见谅!”

话音未落,她已经引导着步伐微晃的迹部铭霆,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迅速而坚定地离开包间,穿过人群,走向出口方向。

山田张了张嘴,脸色在灯光下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次日清晨,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酒店套房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暖痕。

迹部铭霆缓缓睁开眼,头部仍有些沉甸甸的钝痛,但比起昨夜那异常的、排山倒海般的眩晕,已经舒缓了许多。

他支撑着坐起身,努力回溯昨晚的记忆:山田的殷勤劝酒、那几小杯下肚后突如其来的不适、秋山的那个助理如同及时雨般出现的“警报”和冷静果决的行动……

后来,他迷迷糊糊的……又冷又热……

他眼皮一跳,罕见的心中一慌,他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儿吧?

外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随即是礼貌的叩门声。得到应允后,助理推门而入,她已恢复平日的职业装扮,看到他醒来显然松了口气。

“先生,您醒了。”她将托盘轻轻放在起居室的茶几上,上面是一杯温热的醒酒安神茶和一份清爽营养的简餐。

“看您昨晚面色苍白,情况紧急,我担心送您回府邸路程较长并可能惊扰夫人,便擅自做主,将您就近送到了您的私人安保会员酒店套房,这里更便于休养和保持清静。请您原谅我的专断。”她语速平稳,措辞严谨。

见迹部没有反对,她继续汇报:“数据中心的危机只是刚才情急之话,那边并没有出事。”

“嗯,我知道,这次的事多谢你了。”他揉着太阳穴,努力想回忆起更多昨晚在包间里的细节,但记忆在眩晕加剧时显得有些模糊。他只记得那股不适感来得极其突兀且猛烈,远超他对自己酒量的认知。

“您尝尝这个。这个醒酒安神茶是我父亲从一位种花家老先生那里得来的配方,对于醉酒很有效果。”

迹部铭霆接过醒酒茶,温热的液体下肚,确实感觉舒缓了一些。

“费心了,你安排得很妥当。”他道谢,随即问道,“你是秋山的助理,伊藤……”

“你记错了,我是山间,山间玉桂。”一字一句,格外认真。

迹部铭霆:“……抱歉”

山间玉桂垂眸,“我只是一个秘书助理,您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也很正常。”

觉得自己被阴阳了的迹部铭霆尴尬的转移了话题。

“咳,昨天你是怎么发现异常的?我记得你当时不是和秋生在一起。”

山间玉桂沉静地回忆:“您进包间后,我就出场透气,撞见山田的女秘书高桥正扶着一位半昏迷的女士在露台阴影处。那位女士的手包掉落了,我俯身帮忙拾捡时,意外听到高桥用极低的声音催促:‘放心睡吧…先生弄来的新东西保证快又干净…等镜头拍完,照片送到英国那个女人手上就…’”

她抬眼:“那几个词——‘新东西’、‘镜头拍完’、‘送到英国女人手上”……这些让我有些惊觉。”

迹部铭霆听完,眼神已彻底冰封。

桃色新闻。

这种手段虽然平常,但确实足够让人恶心。

“先生,那位小姐……”顿了下,她眼中闪过丝不忍,“小腹微微隆起。”

迹部铭霆猛地抬头,办公室里死寂无声,他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出的森白。

“畜生!”

……

夜色宁谧。迹部铭霆猛地睁开眼,从沉沉的睡眠中抽离,胸腔里是一种久违的、不甚舒服的滞涩感。像是突然从深水里被捞起,意识一时还有些恍惚。

梦境的余韵未散,令人不适的熟悉感纷乱交错:奢华的宴会厅、山田殷勤却闪烁的眼神、那些异常清晰的眩晕……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年?还是更久……时间的距离让他一时有些错位,仿佛刚刚亲身重新踏入了那早已泛黄的场景。

他静静躺着,平复着呼吸,城市细微的白噪音透过隔音玻璃,过滤成低沉的背景音。

“怎么了?” 温婉轻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同样被中断睡眠的朦胧沙哑。

迹部明美侧过身,在昏暗光线里看向他。她的眼睛适应着黑暗,带着习惯性的关切。

迹部铭霆转过头,对上她沉静的视线。窗外一点微弱的光勾勒出她轮廓柔和的剪影。

“没什么,”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带着一丝刚醒的微哑。

“就是……忽然梦见了那年山田那次宴会的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点不适应。”

那些被时间尘封的细枝末节,在这个寻常的深夜意外清晰起来,带着一种陈旧的、疏离的硌涩感。

“我忽然记起来,那时帮我脱险的那位助理也姓山间,可惜后来她辞职了。”

安静持续了几秒,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是吗……”迹部明美的声音很轻,像飘落的羽毛,却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深夜分享一个稀松平常的梦境,“……挺巧的。我刚才也梦见那年的事了。”

迹部铭霆微微一愣。

迹部明美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声,“我记得那次的事件之后,我们本来是要给她升职的。”

“嗯,她虽然进公司时间比较短,但做的也还不错。”

“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明美叹息着重复,思绪飘回了那个人情涌动的午后。

当时她是真心感激那个女孩的及时反应。

想象一下,如果山田的阴谋得逞——迹部家新任的年轻掌舵人,在公开酒会上被“发现”与一位家世清白、已有身孕的女职员举止“不检”…… 这将是投向迹部家族这潭百年深水的一块巨石,不仅铭霆个人名誉扫地,整个家族在转型期本就微妙的声誉和权威,会被彻底踩进泥里。

资本世界的残酷规则下,这种层级的“桃色新闻”,杀伤力远比一次商业失误更甚。

所以,当她得知女孩提交辞呈是为了回家乡结婚、相夫教子时,她第一时间进行了挽留。

“玉桂桑,” 明美清晰记得那是在自己的私人会客室内。

“留下来,留在集团发展。你的能力和果敢,大家有目共睹。升职的规划已经在流程里了。”

她看着眼前年轻却略带羞涩和决绝的面容,语气转为少有的深沉和直白。

“女人在这个世界上行走,除了虚无缥缈的感情。终归是需要一些能切实把握的东西,你还很年轻,结婚甚至完全可以再晚两年。”

她微叹了声,“权和钱,听起来或许现实甚至冷酷,但它们能为你铸就盔甲,摆脱社会无形却沉重的桎梏。无论是日本的传统束缚,还是英国看似绅士风度下暗藏的刻板规则,对于女性,从未真正平等。”

“放弃事业,将自己全然寄托于婚姻的安稳,就像是把命运的舵盘交给了风浪。拥有了自己的位置和能力,你才能拥有选择权,不必委屈求全,不必仰人鼻息,才能守护好你内心真正珍视的自我和价值。”

“玉桂桑,说句现实的话,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你的学历绝对是你当前阶段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了,在这上面继续做下去,你可以走得更远。独立自主,才会赢得真正的尊重,也才能保护你将来想保护的人,包括你未来的孩子。”

她以为她说的够明白了,可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抱歉,夫人。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但我真的很爱他,我愿意为了他而妥协。”

“你……生存的保障、话语权的建立、自我价值的实现——这些女性固有的困境和追求,只有经济与社会地位的独立,才能打开真正的通路。”

“嗯,我知道。”回应她的是温柔却坚定的摇头。

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她记得自己当时失望至极,给了她一笔钱。并告知如果她婚后愿意来集团上班,她还是愿意聘用她。

但很可惜,直至今日她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

……大抵是真的过得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