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1章 如果早知道能狐假虎威(1/1)
顺哥儿受到启发,从自家锅里盛一大碗饭,用小手搓成几个饭团,要去送给街边的乞丐吃。
韦春喜见他端饭走到门外,连忙大声叫住:“你干啥去?”
顺哥儿转过身,天真无邪地笑道:“给饿肚子的人送饭,吃饱了,大家就不会造反。”
韦春喜勃然大怒,冲过来,抬起大手,夺走顺哥儿手里的饭碗,又打他屁屁,边打边骂:“咱家的饭是大风刮来的吗?你个败家子!”
“我和你爹赚钱容易吗?你说,容易吗?”
……
顺哥儿被打得哇哇大哭,用小手捂住屁屁,挣扎着,想逃跑。
过来买东西的顾客劝道:“老板娘,别打了,洪水刚退,哭哭啼啼,多晦气啊。”
韦春喜怕得罪熟客,连忙停手,露出假笑,然后去跟客人寒暄,做生意。
顺哥儿连忙跑去卧房,找睡觉的王猛,寻求庇护。
吃饱喝足的王洋冷眼旁观,丝毫不帮忙干活,反而冷笑着站起来,整理衣衫上的褶皱,抬脚准备离开。
韦春喜瞬间又急了,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母子俩拉拉扯扯,反而被别人看热闹,指指点点。
王洋爱面子,受不了别人的议论,于是沉下脸,放狠话:“我想干啥就干啥,不用你管。”
“你别逼我,否则我不认你这个娘!”
一边说,一边把韦春喜的手指头一根接一根掰开。
韦春喜哭得肝肠寸断。
但看热闹的人反而劝道:“你儿子天生就有佛缘,你放他去吧!”
“对!天生就是出家人,留不住的!”
“如果强行留他在家里,他就会变疯癫,我们村恰好就有一个这样的。”
……
韦春喜无可奈何,慢慢松开手,目送王洋远去。
王洋一路走,没有回头看一眼韦春喜。
这时,又有看热闹的人大声说:“这个儿子,真是白养了!”
“老板娘,你干脆收养一个孤儿算了!我们村里就有两个,孩子的爹娘被洪水冲走了,孩子可怜,你要不要?”
韦春喜果断摆手,表示不要,泪眼婆娑,哽咽。
围观人群一哄而散,说的说,笑的笑。
韦春喜哭累了,低头发呆,心里还抱有侥幸,暗忖:洋洋没有斋戒,还吃烤鸭,不是诚心当和尚。让他去寺里吃几天苦头,等他想吃肉了,肯定又会回来……
— —
王洋回到天光寺,心情忐忑,担心经历这场风波之后,大和尚会驱赶自己。
他偏偏不想去别的寺庙,偏偏就想留这里,因为这个寺庙富,别的寺庙穷。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和尚不仅没驱赶他,反而客客气气地说:“永信,你是县太爷的亲戚,怎么不早说?”
“如果早说,为师肯定不会让你去浇菜。”
“往后,你念念经,扫扫地,干些轻活就行。”
王洋哭笑不得,心里五味杂陈,暗忖:如果早知道还有这好处,我肯定早就大声说出来,何苦挑那么多天大粪?
此时,他得了便宜,连忙道谢,嘴角往上翘,选择最轻松的活儿,去打坐念经、敲木鱼,装模作样。
别的和尚都已经知道他与县太爷的关系,于是都对他客客气气。
王洋心中得意,暗忖:老子终于也尝到狐假虎威的甜头,将来当方丈,肯定也容易。
这一刻,他只想当方丈,全然忘了家中的爹娘、弟弟和爷爷奶奶。
因为他觉得,自己只剩下一条出人头地的路,当上方丈,当上得道高僧,才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同时还能掌管寺庙的财富,到时候扬眉吐气。
如果佛祖真的灵验,他还能顺便在佛前诅咒那些讨厌的人,其中包括李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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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居逸骑马巡视灾后情况,回到官府,对乖宝说:“清圆,那些原本勤快的农人,如今都涌进城内,捧着碗,排队许久,就只为了一碗施舍的粥。”
“眼巴巴地望着施粥的锅,如果锅里的粥没了,就只能干等着……”
“我越看越难受,问他们,为何不去干活?”
“他们说,饿着肚子,手脚软绵绵,哪有力气干活?”
“还说,城里的水是退了,因为城里地势高,但他们的田地还在水里泡着。”
“哎!恐怕还要等半个月,等皇上的赈灾圣旨到达,才能好转。”
李居逸这几天连胡子都没空刮掉,胡子越长越长,让清秀干净的脸变老了几分。
乖宝为他斟茶,琢磨一会儿,眼睛变得有点红,轻声说:“只要有饭吃,他们就愿意干活。”
“这是天灾下,最卑微的要求,偏偏朝廷的反应太慢,又紧紧抓住权力,不肯适当放权。”
李居逸喝茶,点头赞同。比如他身为县令,却不敢随便动官府的粮仓,不敢开仓放粮。
乖宝动脑思索,出谋划策:“与其让百姓在大街上排长队领粥,不如换个办法。”
“由官府分派服徭役的任务,比如把洪水冲垮的屋子重建,比如疏通沟渠,比如修路修桥,饭食由官府发放。”
“这样一来,既能干活,又有饭吃,岳县就能尽快摆脱天灾的阴影,恢复安居乐业。”
李居逸想一想,手指摩挲光滑的青花瓷,眼神忧虑,说:“如此一来,肯定不能仅仅用一碗水多米少的稀粥打发干活的人。”
很多时候,他不是不想赈灾,不是不想让男女老少都吃饱饭,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为无米之炊。
他又补充:“隔壁的洞州这次也饱受水患之苦,据说那边粮价飞涨。”
“以前能买十斤米的钱,如今只能买半斤。”
“咱们周围几个地方,无一幸免。”
乖宝很理解,说:“想吃饱饭,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很难。”
“我特意找阿青舅舅商量过,问他能不能带领商队,穿过灾区,去不受灾的外地买粮食回来?”
“舅舅表示为难,说饿肚子的人如同野狼,到时候肯定成群结队行动,哄抢商队。”
“不仅很难把粮食运回来,甚至连商队的人都无法平安,甚至连赶路的马都会被别人抢去吃掉。”
李居逸琢磨此事,琢磨人性的复杂。
乖宝牵住他的手,捏一捏,微笑道:“不过,我有一个办法。”
李居逸信任她,连忙问:“什么办法?”
两人四目相对,目不转睛。
乖宝一本正经地说:“用假棺材运粮食。”
“死者为大,我听说镖师们如果遇到特别贵重的押运物,就会把东西装进棺材里,掩人耳目。”
“不过,真棺材太重,所以最好用假棺材,外面看着像,即可。”
“同时,运粮的商队一路上披麻戴孝,掩人耳目,做戏做全套。”
李居逸问:“买粮的银子从何而来?”
乖宝微笑道:“从富户身上薅羊毛,已经薅过一遍了,再薅第二遍。”
“另外,那些香火旺盛的寺庙既然能往外放印子钱,难道面对灾情时,一点慈悲心也没有吗?不反过来给百姓捐赠一些吗?”
“要做到这些,必须由你亲自出面,抛开面子,对那些富户恩威并施,顺便吓唬吓唬。”
“另外,派官差给各地官府送信,哭穷,就像四处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样,总有几个良心还在的人会送粮过来。即使只有一个同僚有良心,咱们也不亏。”
李居逸苦笑,下定决心,说:“清圆,我的面子一文不值。”
“就算抛出去一千遍,又何妨?”
说完,他立马派官差去给富户们和寺庙方丈广发请帖,邀请他们来官府面谈。另外,又给别的地方官送信,绝不坐以待毙。
乖宝一边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安抚调皮捣蛋的小娃娃,一边目送他,突然觉得自己夫君变得特别高大,像一座山一样稳,可以依靠。
她眉开眼笑,眼中有少许泪光,低下头,凝视肚子,轻声对肚子里的小娃娃说:“古人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希望这世道不要让人失望。”
“另外,皇帝太远了,他根本看不到民间疾苦,咱们不能完全指望他。”
……
肚子里的小娃娃活泼好动,动来动去,回应乖宝的话。
— —
大同府的天儿越来越热。
赵宣宣如同吃错药了,居然静下心来做针线活,一针一线,慢慢缝。
巧宝吃惊,盯着看,眨眨眼,问:“娘亲,这个东西很重要吗?必须由你亲自缝吗?”
赵宣宣“噗嗤”一笑,说:“这是给小娃娃做的虎头帽。”
“你姐姐快要生了,你觉得这次生男娃,还是女娃?”
巧宝眉开眼笑,拍一下手,说:“都好!我都喜欢!”
“我小时候也有虎头帽。”
赵宣宣说:“那是你祖母亲手给你做的。”
可惜,唐母如今生病,做不了这么细致的活了。
巧宝有样学样,也要亲手给小娃娃做虎头帽,而且心潮澎湃,说:“我要给小娃娃做一百件衣裳!”
赵宣宣不相信,微笑道:“等你做出一百件衣裳,小娃娃估计已经长大了。”
她多了解小闺女啊,晓得巧宝的兴趣爱好和耐心都不在针线活上面。
于是,她循循善诱:“不如,咱们俩一起缝这个虎头帽,心意到了就行。”
巧宝果断伸手,要针,丝毫不偷懒。
赵宣宣把针递给她,然后盯着看,教她怎么缝。
巧宝动针线时,手比较笨拙,慢慢的,而且针脚一点也不整齐。
唐母到处找猫猫,顺便对着巧宝看一会儿。
忽然,信鸽飞回来了。
巧宝握针的手已经发麻,连忙放下未完工的虎头帽,跑去取信。
信是苏灿灿写给赵宣宣的,告知岳县发洪水一事。
京城那边消息灵通,赵宣宣身在大同府,反而后知后觉。
一看到这个坏消息,赵宣宣和巧宝都没空搭理虎头帽了,立马去找唐风年商量。
唐风年经验丰富,说:“水患总是伴随饥荒,此刻岳县必定缺粮。”
“咱们派人送粮给乖宝和居逸,顺便筹备一些治瘟疫的药。”
“不过,恐怕路上有流民哄抢粮食,这次运粮的人必须有些本事,才能护送粮食到达目的地。”
“我去找总兵曹将军借几个人,最好是有押运军粮经验的老兵。”
赵宣宣说:“你去借人,我去买粮食,越快越好。”
唐风年去库房里拿两件礼物,然后火速骑马出发,去拜访曹将军。
巧宝和赵宣宣带着银票和帮工们出门,大方地买买买,甚至没空讨价还价。
不过,掌柜见她们买得多,一般会主动给些好处,还客气地叮嘱:“下次再来我这里买,常来常往,价钱好商量。”
做生意的人,总是盼回头客。
赵宣宣爽快答应,但一家铺子根本无法满足她的购买需求,她和巧宝立马又去另一家铺子购买。
由于大同府的面粉比米更便宜,所以她们买面粉比较多。几百袋粮食整齐地装到马车上,再做好防水措施。
唐风年不仅在曹将军那里借到经验丰富的运粮老兵,而且还借到运粮车。
当天,运粮车就出发,由白捕头、彭力士和彭鸿鹄带路,赶往岳县。
赵宣宣目送车队远去,风吹动她的额发和衣袖,她多么想亲自回一趟,去陪伴大闺女乖宝,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巧宝站在她旁边,也闷闷不乐,忽然说:“娘亲,人为什么不长翅膀?”
“如果像鸟儿一样,会飞,就好了。无论想去哪里,都快快的。”
说这话时,她以手为翅膀,挥舞几下。
赵宣宣破涕为笑,用手绢擦泪,牵住她的手,往回走,说:“从古到今,有好多人想飞起来,所以大家就把神仙幻想成腾云驾雾的模样……”
“不能飞,没法做神仙,没法十全十美,这就是做人的无奈。”
一回到后院,她们就看见唐母正在把玩那个尚未完工的虎头帽,还戴到猫猫头上。
猫猫喵喵叫,晃动尾巴,眼睛半眯,享受这个帽子,似乎在说:“像不像小老虎?凶不凶?”
赵宣宣哭笑不得,连忙快步走过去,把帽子拿到手里,摘掉几根猫毛,说:“做完之后,还得洗洗才行。”
“否则,怕小娃娃一闻到猫毛,就打喷嚏。”
唐母耳背,没听清,大声说:“猫猫戴着好看,它喜欢。”
巧宝对唐母解释:“祖母,帽子是给小娃娃做的,不是给猫猫戴的。”
“这么热的天,猫猫怕热,不怕冷,不用戴帽子。”
她说话嗓门大,唐母就听清了,笑道:“等天冷再戴。”
巧宝没再啰嗦,反而回屋去整理自己的私房钱匣子,里面只剩下一些铜板,因为她刚才把自己的银子和银票都托付给白捕头,捎给姐姐了。
对待姐姐,她总是特别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