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1章 假想的脉络是真相吗?(1/1)

于是一场长达十几年的渗透开始在监狱里缓慢生长。

在胡七一成年后的某一天。

“老胡,你这腿又疼了?”监狱管后勤的王干事看着胡二六扶着墙,拖着那条僵直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挪进工具房,皱了皱眉。

关节炎在潮湿的监狱环境里愈发严重,尤其到了阴雨天,膝盖肿得像发面馒头,钻心地疼。

胡二六挤出个苦笑:“老毛病了,不碍事。”

“这哪行?库房顶棚漏雨,一堆劳保等着搬呢!耽误了发放,上头怪罪下来……”

王干事瞥见他痛苦的神色,话锋一转,“要不……让你家小子来顶两天?我看那孩子手脚挺利索,前几次替你送东西,进出登记也熟。这么多年了,人品也信得过!”

胡二六心里“咯噔”一下。

让七一进监狱替他?他本能地想拒绝。

儿子那双冰冷的眼睛和那些令人胆寒的行为在他脑子里闪过。

可膝盖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疼得他倒抽冷气。

再看看王干事不容商量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嗫嚅出一个字:“……行。”

起初只是偶尔送个饭盒,递个工具。

胡七一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进出监狱那道沉重的铁门。

他记性极好,对繁琐的登记流程一点就透,甚至能记住不同区域狱警值班的时间规律。

他很少说话,只是用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观察着一切:巡逻的路线,换岗的空隙,仓库的位置,甚至医务室那扇永远虚掩着的小窗。

狱警们对这个沉默寡言、干活麻利的“老胡儿子”渐渐习以为常,检查他递过来的那张印着“胡二六”名字、字迹模糊的旧工牌,也成了走个过场。

没有人注意到,当胡七一推着装有扫帚水桶的清洁车,缓缓穿过空旷的放风场时,他的目光会像冰冷的探针,长久地停留在那些高墙之上、装着铁栅栏的小窗上。

尤其是那些高级监狱和单独监楼,往往最神秘最深处的透气窗后头住着什么人,每天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的视线。

他不再像幼时一样,对一切仅仅保留着好奇。

而是在阴翳之外,多了一份自由行走的优越感。

对那些普通犯人的嘲讽和打压,已经不能满足他扭曲的世界观。

于是他更向往如何接近那些高级监区、单独监楼,经常性的要求与父亲换班,来代替父亲在这些区域活动。

既窥探那些高级别犯人的隐私,也利用自己的“特权”每每与那些犯人接触之后,获得以前从没有过的快感。

而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对父亲胡二六的恨意也如跗骨之蛆,水涨船高。

而这时他已经长大,对女性的憎恶同样随着年纪,整日充斥在自己的内心里。

于是在化工学校的某天,他因为偷窃了女同学的内衣,被人发现报了老师,不光勒令退了学,还被当地的派出所登记进了“不稳定分子”名单里,要求他每过半个月去报道一次,接受思想教育。

是以,他内心的烦躁和仇恨更加疯长,可这些情绪却无法宣泄。

终于有一天,他在回家的时候忽然在家中的桌上,收到了一封信和两百块钱。

信上要求他立即赶去一个地方。

两百块钱对于尝尽了人间冷暖,从未拿过工资的胡七一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于是立马赶到了约定的地点。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给了他两万块钱,并要求利用胡七一自己的优势,进入监狱完成对沈玉京的毒杀。

事情成功之后,还有另外的奖励,钱比两万块只多不少。

于是处在情绪高压下无处宣泄的胡七一欣然同意。

二十四号,暴雨来临的前一夜。

天幕低垂,整个燕京城上空都处在一片高压的状态之中,空气沉闷潮湿。

工具房里,胡二六捂着剧痛的膝盖,额上冷汗涔涔,他忍痛回到了城里,回家拿药。

本来就等待着这个机会的胡七,精心做了一桌好菜,狠狠请父亲吃了一顿酒。

席间,喝的醉醺醺,拿酒精盖过疼痛的胡二六根本没有发现,他的酒杯底沉淀着一点不起眼的白色粉末——那是他儿子精心计算过剂量的安眠药。

“爹,多喝两口,盖一盖伤病,就没那么疼了!”胡七一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

胡二六疼得眼前发黑,毫无防备地接过儿子递来的最后一杯酒,几口灌了下去。

酒精下肚,带来一阵短暂的暖意,随即是更深的眩晕。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

可他的儿子胡七一却在第二天一大早麻利地套上自己那件打着补丁、散发着汗味和机油味的旧工装,拿起挂在墙上的工牌,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印着“红星化肥厂”字样的牛皮纸袋,里面是灰黑色的粉末。

“你……去哪……”胡二六半醒半睡之间的声音含混不清,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不知道是何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胡七一没应声,只是仔细地给父亲披上一件破棉袄,然后拉低帽檐,把门关上,骑着父亲的自行车一路赶早来了监狱。

工牌在值班狱警眼前一晃,登记簿上,“胡二六”的名字被一只稳定而陌生的手签下。

他很快来到父亲的宿舍,拿着早就暗示父亲带来的磷化锌鼠药,推着那辆熟悉的清洁车,推开了工具房的门,带着装备来到了单独监楼的外面。

整个白天,他乖的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工具人。

就连吃饭,都不曾去往食堂,只在宿舍吃自己带来的冷馒头。

直到午时过后,天开始灰的像哭过。

暴雨将至,他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像一道即将融入雨夜的影子。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监区,角落里,磷化锌鼠药就随意堆放在几个麻袋后面。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从怀里掏出那个印着“红星化肥厂”的纸袋,里面是他亲手合成的、纯度更高的“作品”。

指尖捻过,粉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微的、不同于监狱粗制鼠药的金属光泽。

他甚至还掺入了一点化肥厂特有的催化剂——钒酸铵。

胡七一推着车来到西区深处。

沈玉京牢房那扇离地近两米五高的透气窗,即便是前一天,仍旧在湿气的冲刷下湿漉漉的。

这里的压强差高的吓人。

一切都如自己计划数百次一样完美。

胡七一停下车,左右看看。

他迅速从清洁车底层抽出一根特制的长柄毛刷,毛刷顶端绑着一个小巧的漏斗。

他将纸袋里的粉末小心倒入漏斗。

灰黑色的细流,无声无息地倾泻而下,精准地落在狭窄窗台内侧的凹陷处。

就在他抽回毛刷的瞬间,一粒微小的、灰白色的粉末晶体,意外地粘附在他粗糙的袖口褶皱里。

另一粒则从漏斗边缘飘落,无声地混入车辙印旁的泥中。

做完这一切,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粗糙的、陶瓷质地的仿制狱警纽扣,边缘锐利,是他提前从父亲的工服里扯下的纽扣,轻轻丢在窗下潮湿的草丛里。

目的,仅仅是让这些年当做工具人的父亲,完成栽赃。

他推着车,如来时一般沉默地消失在沉闷的傍晚,像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幽灵。

下班时,他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父亲仍在昏睡。

他将工牌挂回父亲衣领,脱下汗透的旧工装,换回自己的衣服。

那粒粘在袖口褶皱里的灰白晶体,在他换衣时悄然脱落,滚进了堆满杂物的墙角阴影里。

一切朝着计划中开始进行。

胡二六在晚间醒来,只觉得自己昨夜实在是喝多了,昏昏沉沉中,被胡七一服侍着安然睡下。

第二天,25号,胡二六被儿子叫醒,急急忙忙去上班。

也是在这一天的下午,一场酝酿了两天的特大暴雨终于在胡七一的预判中落了下来。

雨点开始落下,岗亭的影子模糊,巡逻的狱警不知缩在哪个角落避雨。

雨水很快打湿了早就藏在沈玉京气窗外的粉末,肉眼难以察觉的、带着蒜味的剧毒气体——磷化氢(ph),开始悄然释放,比重比空气大,沉甸甸地向下弥漫。

窗外,雷声滚滚。

牢房内,致命的毒气,正无声地填满沈玉京床铺上方的每一寸空气。

傍晚时分,沈玉京毒发,震动燕京。

胡七一站在窗边,望着秦城监狱的方向,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种扭曲而冰冷的平静火焰。

那火焰深处,映照着他母亲泡得肿胀的尸身、父亲懦弱的拳头、何彩丽刻薄的嘴脸……以及所有他认为该为母亲的死付出代价的人。

沈玉京,只是名单上的一个开始。

他从这场精心策划的毒杀中看到了自己的归宿,于是他冒雨赶到曾经布下杀人案的地点,想找到那个给自己重金的人,却发现那里人去楼空、只是一个无人注意的荒败角落……

“哈哈哈哈!精彩,精彩啊!李向南,真是精彩!这么有想象力,你不去写小说可惜了,哈哈哈!”

当最后一个字从李向南口中落下时,胡七一的口中发出震天动地的狂妄肆笑,他看着李向南的眼神,充满着嘲讽、得意和肆无忌惮的鄙视。

李向南抽着烟,眼神冰冷的看着胡七一。

“你真的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真以为我没有证据能够定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