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入局(1/1)

“派出去的人没有追到是谁。”

郁离歌一结束事宜就赶紧来了归仪,讲话小心翼翼,派出去的弟子回来说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可见那人的身法并不差,她只能祈祷,祈祷那个人不是云齐翎。

他可以是临鹤的任何一个人,但绝对不能是云子虚的父亲。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念伊,周念伊此时已经换了白衣,那条常系的青色发带也换了白色,整个人看上去素雅却又那么可怜。

她微微张口:“不必查了。”

“为什么?你知道是谁?”

“嗯。”

“谁?快公众于世啊,不然你和云子虚……”

周念伊一个眼神看过去,郁离歌没再说话,那双眼里是无奈是痛苦,还有着一层雾气。

她试探性地问:“……真,真的是云掌门?”

“嗯。”

两人在这之后就没再说话,很久很久后,这殿外只有周念伊一个人了。

她的眼里噙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随后她自嘲的笑了。她早该想到的,数十位先祖都只能封印的有着上古神力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就被杀死,而与之正面交锋的他们还能全身而退呢?

人总是会被一时地胜利冲昏头脑,而他人就会在这时候趁虚而入。

可是,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死自己身边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他也算是无冤无仇,可他一次一次的害了自己亲近的人。

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周菡,可能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她想,如果非要赶尽杀绝,那自己就和他斗到底,这么愚蠢的手法,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不过就是想要让仙门乱团,不过就是想要自己怒起来。

那么,就让他得偿所愿吧。

于是,她抬起头,看着临鹤的方向,一个小白点缓缓过来,文鸟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清晰,最后落在了她腿上。

动物不知道两个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步一步的凑近她,想让她替自己顺顺羽毛。

云子虚怕她因为这些事没有食欲,让文鸟衔来两块桂花糕,没有别的信条。

周念伊苦笑一声,替它理了两下羽毛:“谢谢啊……,不过我不爱吃桂花糕了。”

文鸟不明白。

周念伊将那桂花糕重新系到它身上,把它抱到崖边,头抵在它额头上,道:“今年冬天会冷,你日后不必再来了。”

月色下,一滴泪缓缓淌下,随着亮起来的绿色灵光,带着她与他的记忆一起坠下崖。

归仪一片死寂,临鹤又何尝不是呢。

云涉谰倚在躺椅上,自回来后,她的身子就没有之前那么好了,那棵紫藤萝树已经重新开了起来,簇簇紫色花束落下,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她皱眉问:“父亲呢?可回来了?”

“没有……。”

云子虚答了这么一句话,就没再说了。

“等等吧。”

等一个结果。

正在此时,文鸟扑腾扑腾着翅膀回来了。云子虚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系上的两块桂花糕,原封不动的被送了回来。

“她怎么说?”

文鸟张嘴叫了几声。

“不喜欢了吗?”云子虚喃喃着,“是我的错,这个时候不该去扰她的,惹她心烦。”

云涉谰见自己弟弟这样很是心疼,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化为一双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

“无事,有长姐在。”

云夫人的住所里,她正来回的踱步,突然门被推开又极快关上,她猛的回头,站在门前的正是云齐翎。

他面色铁青,不再像平日里那般春风得意,脚步也颤颤巍巍,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

“麟儿……”

上官麟快步上前,一脸的担忧和害怕,她问他:“你去哪儿了?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我……我杀了,杀了人!”

这个人,不用说都知道是谁了。

就这么一句,上官麟的脸色一下变得血色全无,她难以置信,这个男人会杀了周啸,还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把周啸扔进了大厅里。

“你……,你……”

上官麟哪受过这种打击,眼泪夺眶而出,她问他:“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杀了,杀了他呢?”

“我不知道,我看着我向他拔剑。我大抵是入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功法出了差错,我……,我杀了他。他变弱了,弱了很多,少时我们可以打个平手的。”

啪!

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在夜色里显得十分突兀。

上官麟看着茫然无措的他,吼道:“早就说过让你不要乱修功法!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都有理由!”

最后她还是不忍心,上前抱住他,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剑是他拔的,人是他杀的,鲜血溅在了他的手上,洗不掉的。

上官麟颤抖着身子,说:“去认罪吧,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不能逃。结果不论怎样,我陪着你。”

三日后,归仪大殓,周念伊也被拜为掌门,曾与周念伊交好的年轻弟子也纷纷前来吊唁。

自然,临鹤也来了。

只是云齐翎成了“阶下囚”,由弟子左右带着一步一步登上归仪的台阶。

“真,真是他?”

“看不出来啊。”

众人到了归仪校场,周念伊正坐在众多长老之间,位于最居中的位置,她刚换下丧服,服饰和衣物都没有什么变化,统共深了个颜色罢了,平日里她喜欢穿便式的衣服,如今却穿了件宽大的墨青色外袍,见到临鹤来人了,她眼眸微眯,好像在等待他们的交代。

“临鹤峰弟子,今日当着各派的面,说说你们的来意。”

开口冰冷至极,云厌都惊了惊。

云涉谰闻言本想上前,却被上官麟拉住,她顺势上前,朝各长老一拜,道:“三日前,周掌门惨死于蓬莱,经我们调查,最终祸首便是我临鹤掌门——云齐翎。”

她继续到:“经我们询问,他因修炼功法不当,剑走偏锋,周掌门好心劝阻被他当成敌人,痛下杀手!如此罪孽深重,天理难容!今日特将他带到贵派,要杀要剐,是死是活,悉听尊便。”

众长老被这话杀的个措手不及,他们还没定罪,临鹤自己就把罪定下了,这么个阵势,倒让他们有些难办了。

周念伊不管,听见这话也懒得去想什么处罚,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最后站在他们面前,把腰间初见取下,扔在地上。

兵器与地板相撞,发出铛的一声响,那些弟子心头一震。

“自己动手。”

言下之意,要云齐翎自己拿起初见抹了脖子,这事情也就算了。

等等等等!这可不行!众长老心都提到嗓子眼,这孩子新官上任第一天,哪能意气用事这么处理问题,虽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如今情况修真界已经元气大损,不能再死这么一个掌门人物,况且云齐翎一死,临鹤和归仪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日后明里暗里都会不安宁。

周念伊听到他们焦急的灵言一句句入耳,有些烦躁,却还是妥协。

她拾起初见,在那些人余后逢生的目光中说:“还有一个方法,云掌门,你受我五十打魂鞭,这事就这么算了。”

五十打魂鞭?!

在场的人皆是冷汗直冒,归仪打魂鞭,一鞭皮开肉绽,两鞭深可见骨,灵力越强威力越大。周念伊的灵力众人是见识过的,五十鞭下去,云齐翎大难不死也只能卧床度过下半辈子了。

“怎么?不愿意?”周念伊蹙眉,道:“怎么前来认罪也挑挑拣拣刑罚了?这是哪里的规矩?你们没有选择,生死你们定。”

云齐翎最后接了刑罚,他站上神台,背对着拿着神鞭的周念伊,无视所有人的眼神,那些眼神里,有担心的,有无奈的,也有看戏的,索性他闭了眼。

但很快,他就被疼的不得不睁开眼,剧烈的疼痛让他颤栗着,如果不睁眼,他都快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周念伊灵力强,这鞭子在她手里发挥了极大的威力,一鞭鞭下去,听得人胆颤心惊。

可这也是个极费灵力的活,不多时,周念伊的额头上也沁出一层汗珠,挥鞭的力道却是半分未减。

“七,八……十九,二十……二十一……”

三十鞭落下,云齐翎再承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向前一扑,整个人躺在神台上,没有动静。

那些弟子喊道:“掌门!!!”

他背上早已血肉模糊,白色长袍被染得鲜红,碎掉的布与血肉粘在一起,血腥弥漫,毫无生气。

周念伊将那鞭子一甩,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但好歹还活着。

周念伊脸色也不是很好,她起身对着临鹤的人问:“他晕了,剩下的二十鞭?”

“我来!”

周念伊低眼看了一眼上官麟,摇头:“云夫人,您是凡人,一鞭都受不起。”

况且她还是丹青手,背、肩、手一体,自是伤不得。

“我来。”

周念伊睨眼看着自告奋勇的云子虚,皱眉询问:“你又是谁?”

此话一出,将云子虚的心浇的冰凉。她不识得他了。所有关于两人之间的一切都没有了。两人形同陌路,只有仇恨。

不仅是云子虚,与两人交好的平辈弟子都被这句话震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看着两人,两人的交情他们都有所领略,如今一个忘了,一个记得,何其荒谬,何其煎熬。

“在下临鹤峰大弟子,掌门之子——云子虚,拜见……周掌门。”

周念伊的眉依旧是蹙着的,她点头道:“父债子还,你若要替他,便上来。”

说罢回去拿那根打魂鞭。

石予人到现在都是懵的,他这几天受的打击太大,最先就是周啸在蓬莱遇害!?然后就是云齐翎是凶手?!再就是周念伊把云子虚忘的一干二净!?

郁离歌瞧他那样,只说:“一忘皆空是有反噬性的。真是下得去手。”

一鞭落下,云子虚闷哼一声,背上火辣辣的疼。可他已经不在意了,周念伊不记得他了,痛苦中夹杂着开心,她想忘记自己,起码可以说明她对自己是有情的,就算只有一点点,那也是有的。他也觉得她做的很对,发生了这种事,他本就没有再触碰她的资格,忘的干干净净才能无牵无挂。

“嗯……”

“念伊!”

“师兄!”

重重一击落下,站着的人和跪着的人皆是闷哼一声,云子虚受了十五鞭,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面色苍白,随时都会倒下。

可他听到周念伊闷哼的声音,剩下的鞭子也没有再落下来,他艰难的双手撑地,一步步转过身去。

周念伊一只腿跪着,身体都靠手上的那条鞭子的柄所支撑着,额头汗珠豆大般不断掉落,滴进砖缝很快没了痕迹。

她本就伤没好全,最近又是操劳过度,如今更是耗费极大的灵力操控这鞭子,身体哪里吃得消?

云子虚本想上前扶她一把,那是本能,可他抬眼,却看见周念伊蹙眉看他,眼睛里……是厌恶?是痛恨?可能都有吧。

他就这样想着,脑子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晕过去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周念伊再次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脸色极不好看。

他本想说:“不要逞能。”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周念伊看都没看晕在地上的云子虚,将鞭子一甩,道:“这债,就这么消了!”

她话落,那些弟子才敢上来把他们的师兄给抬下去,而她自己也没讨到什么甜头,她极力压住喉间的腥甜,就像刚刚使这四十五鞭的时候极力抑制灵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