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失一亲(2/1)

本是及其温馨的环境,美酒,器乐,乐起来了舞几下剑,对几句诗,斗斗法术,实属难得。

砰!

一个身影飞了进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器乐声戛然而止。

周念伊醉意醒了大半,朝那边看去,只一看,便收紧双眸,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着流淌。

躺在大殿的人,满身血污的人,正是周啸。

“父亲!”

周念伊醉意全无,站起身便朝周啸跑去,空逍和那些弟子紧随其后。

郁离歌:“快,来两个弟子追出去看看!”

众目睽睽之下,她扶起周啸,而周啸只是睁着眼,瞳孔涣散,不说话,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

只是嘴角的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淌。

“周掌门?怎么回事?鬼族吗?”

“门卫森严,不可能有进来的可能啊。”

“受的伤太重了,只怕……”

那弟子话还没说完,云子虚便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急忙闭嘴。

“父亲?!父亲?周啸!”

她一直喊,而周啸意识涣散,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空逍忙不迭的拿起他的手,一把脉,发现他的五脏六腑俱碎,灵识也被人抽尽。

周念伊不是笨人,看见自己师父那般神色,周啸又是这个情况,便知当下是怎么个情形。

可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周啸的意识突然回来了,他抬起血淋淋的手,想要最后再摸一摸自己孩子的脸。

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是个很矛盾的人。不敢爱不敢说不敢做不敢当,明明情根深种却狠得下心从来不见自己夫人,连自己的女儿都因他这个个性受到了伤害,他觉得周念伊说的对,自己没养她没教她,有什么资格让她喊自己一声父亲?

周念伊抓住他的手,眼泪不停的落下。

“我一生,都是罪孽。”

负了周菡,负了你母亲,也没能实现少年承诺护卫苍生。浑浑噩噩,窝囊至极。

但还好,你有个好师父,我的师弟,他能照顾好你,不需要我操心。明明……你还能有一个很在乎你的人,可马上,就要被我毁了。对不起,我的孩子,最后一次也给了你负担。

“周啸,您不能死。您还没教我练剑,还没有告诉我……我念的究竟是谁,我还没有和您一起坐下来好好吃过饭,您作为……作为父亲,您还没有带我做过任何事!您不能死,您不能死听到没有!”

她死死的抱住周啸,泪流满面,“你告诉我是谁?是谁对你下的死手?!”

这句话音一落,周念伊汹涌的灵力外溢,震得周围的人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而周啸缓缓抬起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他浑身僵硬,似乎在死命挣扎,在与什么抵抗着。

众人惊讶的神色之中,他看向临鹤的席位。

东海之上,孤岛边,几根丝线在指尖缠绕,操纵着大厅内躺着的将死之人。

周啸死了,死之前,留下一个字,细思极恐,明明那字就在眼前,却没有人敢念出来。

那个字,是云。

一时之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谁敢说话?云?云!修真界,大厅里,跟云沾边的还能是谁?!临鹤与归仪两大门派之间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空逍一时也没有办法。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周啸被杀,留下这个明白却又糊涂的字,他死前的挣扎像是在与谁较劲,看来,最终还是那人胜了。

周念伊眼含恨意,扫视了一圈,厅内少了一个临鹤人的身影,放眼修真界,能杀周啸的人不多,而云掌门此时又恰好不在,这个背后的人,想让两方反目成仇。

可他们不知道,周念伊也不知道,云子虚也不知道,被慌乱和仇恨蒙蔽的两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周念伊放下周啸,站起身,朝临鹤的人走去。

一步一步,压得人喘不过气。

“怎么个说法。”

一个弟子胆子稍大一点,劝道:“周姑娘,你先不要激动,许是云字还有别的意思。”

听见这话,那群血气方刚的弟子纷纷拔出了剑,临鹤自保,也拔出了剑。

不久前才并肩作战的人,现在却是刀剑相向。

周念伊向后伸手,示意他们不要动:“是么?那你们掌门呢?掌门夫人都在这里,他呢?”

她朝云涉谰越走越近,云厌心下一紧,挡在云涉谰面前,而云涉谰则是拍了拍他的肩头,轻道:“别挡,挡不住的。下去吧。”

周念伊抽出初见,眼神凛冽:“嘁,说不出来了?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去查,去问,不管什么方法,不管他是谁,人交不出来,这血仇就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她侧身,瞥了云子虚一眼,云子虚瞧见了,那双眼里有恨,可他不知道,眼睛的主人,心里藏着疼……

父债子还,如果那个云字真的是云齐翎的云,那两人之间隔着的便是一道血海深仇,这仇是伦理,是亲情,是怎么都跨不过去的一道沟。

空逍忍着同门惨死的痛,朝蓬莱掌门一拜,“本派情况,掌门你也看到了,就不多留了,告辞。”

石掌门赶忙回礼,谁如今还经得起你这么一拜?!扰了宴会没事,宴会随时都能有,这两个门派今天没在他的大厅里打起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周念伊把归仪的人带走了,临鹤的人还愣在原地,大家都情不自禁的看向云子虚。

自己大师兄的心思,别人就算了,他们本家的还能不知道吗?这要真是掌门,不不不!绝对不可能是掌门,掌门根本就没有什么动机。

云厌看着有些落魄的云子虚,不知道怎么开口,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的确看见周啸和云齐翎两人双双出去了。

“小冰怪……”

云子虚被刚刚周念伊的眼神狠狠劈了一下,他低着头,从众弟子身边走过,道:“回去吧。”

好好的一个宴会,就这么收场了。

周大娘看见周啸尸骨那一刻人都傻了,明明就是好好的去参加个宴会,怎么还成这么个模样了。

周念伊双目无神,身上沾染了周啸的血迹,泪痕还没有干,周大娘看着心疼,走上前牵起她的手。

“丫头……,谁干的?”

周念伊不知道怎么开口,周易霜先开口了,虽然他也很不相信这么巧的事,可是事实却是那样:“应该,是临鹤……。”

“什么?!”

周念伊缓缓抽出手,“你们,把掌门抬到魂归宿。”

“是。”

“丧事不能缓,尽快布置好,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一段时间,很快就过去。”

周念伊转身缓步上了台阶,她一直撑着撑着,从来没有觉得,回璞玉殿的路竟然这么漫长这么煎熬。

她不信临鹤会无缘无故杀了周啸,可自己拿不出证据,人界有人在,修真界又聚集于此,在那种情况下的指认下,她似乎只能咬定跟临鹤的人脱不了关系,无路可退。那会是谁?用这么愚蠢而卑劣的手段?

她睡了一觉,这一觉并不安慰。她梦到了母亲,梦到了刚刚离开的周啸,她还是四五岁的模样,她不停的追着他们:“爹爹娘亲,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她梦到了云子虚,这个人在梦里掉了眼泪,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措地想要抚上他的脸,可在触碰的一瞬间,那个人就散了。

而这个梦没完,她又陷入另一个梦境。那个梦境里她动不了,也不能说话,也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听。她听见周啸的声音,还有师父的声音。

“师兄,你确定要这么做?稍有不慎你们都会没命。”

“没别的办法了,这孩子受的伤重,又受了刺激,灵力冲撞太强,必须得封起来。”

封起来?自己身上有什么封印吗?

“我来吧,你刚渡了半生修为给她,怕是受不住。”

“你是首席长老,不可受损,是我太不负责,才放任了她。”

什么半生修为?周啸,渡了自己的修为给她?

她自梦中惊醒,大汗涔涔,口干舌燥,头有些发昏,起身喝了好几杯茶水才得以清明。

“师父,师父……”

她光着脚,朝殿外跑去,刚出门,就被空逍稳稳扶住。

“怎么了?可是梦到什么了?”空逍将周念伊带到桌边坐下,“今夜周玮守灵,你有些发烧,不必去了。”

“师父……,十四岁那年,我究竟怎么被救回来的?”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空逍被呛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周念伊,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想起来了?那一年,你身体损害极大,师兄渡了半生修为给你才护住了你的命。”

“那……封印是?”

“你灵力太强,心智不稳,灵力冲撞于身体有损伤,便封了你部分灵力。”

原来,原来他……还做过这些事,难怪近些年闭关次数之多,时间之长,竟是因为自己。那可是半生修为,多少人修多久都到不了他半生修为的境界,他说给就给,虽说自己是他的女儿,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这人,也曾尽过为人父母之责。

“念伊,想哭就哭出来吧。”

周念伊鼻子一酸,可她没有哭,她说道:“不了,照归仪的规矩,我就是掌门,谁都可以哭,我不可以。”

况且今日大殿上,她已经哭的颜面尽失,那不能怪她,面对亲人的离去,那是一个人本能的反应,从此以后,她没了双亲,少了依靠,她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老天爷总是逮着她的亲人带走,留她一个人。

“怎么不能哭,”空逍揉揉她的头,“师父在呢,天塌下来也有师父顶着。你做徒弟就好。”

他要给她安慰,给她安全感,她的依靠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