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猫还是人（1/1）
封十二站在门边，两眼盯着屋内的女子，神情微变。
他从前院议事回来，还未进屋就闻房中有重物落地。
他刚要进去，就听屋里传来一记抽气声。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暗中戒备。
从半掩的门隙中，他看到一名女子仓皇蹲下。
高椅挡去她大半身影，露出的肌肤不着寸缕，长长的头发散在身前，让他想起半个月前那场梦。
不同的是，那次他梦见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而这一次，他依稀能瞧见她的面容。
那张脸很陌生，在椅子后面一闪而过，透着慌张与警惕。
封十二很确信，他此刻没有做梦。
在他房中的这名女子是奸细？还是贼人？
曾经有人想拉拢他，在酒宴上给他送过美人，即便如此，也没人一上来就不穿衣裳。
这女子形径诡异，躲在他房里到底想干嘛？
封十二目光如电，迅速在屋里扫了一圈。
他放在桌上的图纸没了。
这人是来偷阵图的？
可阵图与兵法纪要只是他的日常心得，他每有所悟便会记下来，对外人来说算不上要紧物事，谁会冒着潜入皇子府的危险，专程偷这么一幅图，还是他临时起意画下的一幅？
封十二心中疑窦丛生，正要进屋查探，就见桌下的身影一晃，人不见了。
他推开房门，只见地下落着一张纸，一只雪白的毛球从下面钻出来，夹着尾巴窜进小窝。
封十二顿住。
刚才若非眼花，他竟是看见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然后变成了……一只猫？
他慢慢走进屋子，目光扫向猫窝。
方桐在窝里蜷成一团，一颗心嘭嘭跳个不停。
刚才她紧张到失神，不知何时又变回猫身，等她反应过来，眼前落下一张纸将她罩住。
她从纸下钻出，却见房门洞开，封十二出现在门边。
她吓得一个哆嗦，飞也似地躲进窝里。
他什么时候来的？发现她变身了吗？
她趴在窝边悄眯眯抬眼，偷偷摸摸盯着他端详。
封十二见小猫浑身炸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乱转，时不时偷瞟他一眼，这谨慎又不安的模样，和方才那女子倒有几分相似。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略停了停，转向书桌。
桌下躺着一张皱巴巴的图纸，正是他画的阵图。
他走过去捡起图纸，看着上面揉乱的痕迹，忽然明白它为何变成这样。
那女子没穿衣裳，想必是借此蔽体？
他指尖微顿，将图纸放下。
方桐见他转身走开，松了口气。
他应当没发现自己变身，否则不会如此淡定。
眼看他拾起地上的图纸，她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方才情急之下她从桌上扒了张纸遮挡身体，那可是封十二刚画好的阵图。
那张图纸被她捏得乱七八糟，多半是不能用了，方桐脸上一热，将脑袋往窝里埋了埋。
这些天她过得太安逸，悠然自得的生活让她没了危机感。
她偶尔也会琢磨变身之事，却始终摸不着头绪，想得烦了便干脆搁置，打算有空再说。
直到刚才这一下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可能一辈子做猫，她一日不能掌控身体的变化，便一日得不到真正的安全。
方桐一瞬间想了很多，不知哪个念头突然击中了她，她蓦地想起自己每次变猫都是在特别紧张的时刻。
第一次是在山中，她刚穿成刺客，遭遇平王府的人大肆搜捕，她急于逃命，一不留神变成了猫。
第二次是在封十二帐中，她刚变成人，恰逢太子封云兮进来探望，她一个激灵又变回猫身。
这一次同样如此。
她听到外面有人换岗，担心被人发现，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晃眼，她再次变成猫的模样。
难道这就是她能变猫的真相？
那她又该如何变回人呢？
方桐陷入沉思，将屋里的封十二抛在脑后。
封十二听到身后没有动静，转头望了眼。
他的心情其实远没有脸上表现得那样平静，但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不露形色，便是当着皇帝的面都能沉声静气，何况他心底有许多疑问，更是不想惊动了小猫。
小猫蜷缩在窝里，连脑袋也埋了进去，一双小巧的耳朵露在外头，时不时轻抖两下。
封十二吃不准她到底想干什么，他想知道她原本是猫，还是人？
他再次想起那晚的梦。
他曾一度奇怪，自己为何会梦见一名女子，如今他有七分把握，那未必是梦。
那天晚上在围场，他因失血过多困顿不堪，但那时他神智尚清，的确看到了一名女子。
同样的慌乱，同样的异于常人，他相信自己没看花眼，那晚见到的和今日这位是同一人。
这也解释了为何当晚帐外无人发现异动，倘若这名女子能变成猫，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封十二拉开椅子坐下，将桌上的图纸轻轻抹平。
从纸上的折痕看，它被人拿在手中狠狠捏过，仅凭一只小猫不可能弄出这样的痕迹，所以他刚才所见绝非幻觉。
封十二将这些天与小猫相处的情景在脑海中仔细过了一遍，再次确认，他带回来的这只猫非同寻常。
难怪她能下山找人救他，难怪她喜欢在府中凑热闹，难怪他每次看邸报的时候，她都会跳上他膝盖假装睡觉。
封十二早就发现，这只小猫不但对人亲近，更是对笔墨之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他有时坐在桌边写写画画，她会跳上来趴在桌角，盯着他笔下的纸发呆。
每当这时，她的眼神专注得不像一只猫。
封十二有理由怀疑，她在研究她周遭的一切，尤其是与人有关的东西。
她的表现就像他小时候头一回出宫，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奇。
小猫发呆的时候，眼中时常露出一种忧郁的神情，仿佛陷入某种沉思，他以前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现在看过她变人，他忽然懂了。
她的忧郁或许和他当年一样，他面对宫外陌生的世界，想要融入它们，却又担心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