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钩吻(1/1)

陆希言来到前厅时,刚巧碰到坐在左下侧神色郑重的商玄同。

想起灰鼠刚才和自己说的事,陆希言脸上不自觉一阵火热,又不好明面上多说什么,只能回头有些埋怨地瞪了南烛一眼,怪她怎么让外人过来掺和。

南烛只能尴尬的笑笑。

偏院离侧门很近,她们在侧门扣下茶筐的时候发生了争执,就这么把还在休沐日的商玄同吵了起来。

这人居然一反常态,说正巧有事与长公主商议,很自然地跟了过来。

作为长公主的座上宾,南烛哪里敢说个“不”字,只能笑一下算了。

陆希言歪在椅子上,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妇: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妇一听,大惊失色,不断地磕头求饶,只说她不敢如此,请殿下明察。

陆希言本来一早就有些烦闷,压根不想听她这些场面话,周身更是气压低的吓人。

她不耐烦地看了南烛一眼,南烛立刻出声打断:

“没人教你回话的规矩吗?现在殿下是要你坦白,不是在审是否与你有关了,谨慎回话,才能有机会保下你这条命。”

老妇浑身一颤,抬起满是沟壑,老泪纵横的脸庞,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凄厉道:

“老奴没做过的事,长公主难道要屈打成招吗!老奴无罪,长公主还要草菅人命吗!你们无缘无故扣我的车!二话不说踩烂我的茶叶!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陆希言都要被气笑了:

“真是张颠倒黑白的好嘴,本想让你自己说个明白,现在看倒是本宫多此一举了。”

南烛命人将她的茶筐抬到厅堂中央,随后走到老妇身边,伸手从中捞了把茶叶。

绿茶茶底一芽三叶,中缀黄白色长杆,软糯粗净,正是陆希言前几日喝的金银花茶。

陆希言冷眼看着老妇:

“你自己的茶,泡出一壶后自己喝干净,本宫便放你走。”

原本声音凄惨的老妪看到南烛取茶要烹时就有些畏缩,听到陆希言这话更是面露难色:

“粗鄙乡妇……怎配喝特供的茶……”

陆希言指尖轻点扶手上的玉石,神情越发不耐,却懒得再多费口舌。

商玄同在一边云淡风轻地喝着一壶毛尖,也不打算说话。

而最近的南烛更干脆,只在旁边默默烹茶,一时安静的让老妇都不知道该不该哭。

不多时,茶香四溢,一壶清茶放在老妇面前。

妇人死死盯着里面悬浮不定的金银花,心下胆怯更甚,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

陆希言叹气。

一个两个都这么难沟通。

她站起身来,走到茶筐中向深处一探,捞出一把茶叶,细细捻出其中的一根颜色偏黄的花芯,丢在老妇人面前: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来说说,这是什么?”

刚才哭天抢地的妇人,顷刻间没了声音。

“本宫倒要多谢你们,还愿意糊弄糊弄我。钩吻不易得,你们倒舍不得我这么快死,剂量又少做工又细,要不是那日尝出有异,还真要承你们这份情了。”

此时,商玄同悠悠开口:

“世人常说,钩吻是能毒死神农的断肠草,你们又是精雕细琢,又是瞒天过海,真是手段厉害,心肠歹毒啊。”

那老妪浑身抖似筛糠,抱住自己的肩膀却还是抖个不停。

陆希言挑眉看了眼商玄同,又转身坐了回去,懒洋洋地歪着:

“本宫再问一遍,为何要送这茶?”

老妇眼神不停地打转,她用力抱着肩膀,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发抖:

“殿,殿下……老奴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是……宫中有位大人授意,让我每回混一些断肠草进去,剂量不多,不敢置人于死地!老奴一家受王监正照拂,不敢不从啊!”

王监正?

绾华俯身悄声道:“是上林苑监的王监正,就是他负责公主皇子府上的特供吃食。”

陆希言稍稍思索,原主的记忆中倒是和这人打过几次交道。

不过也是因为原主看不惯江洛央,所以买通王监正,往江洛央和二皇子的饮食里掺巴豆。

不应该她做主谋吗?怎么还成了受害者了?

陆希言尝了一口八宝酥酪,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既然招认,剩下的故事,请她去府尹面前说吧。”

绾华应声带着老妇一并退下。

陆希言叹一口气,看了眼压根没想一同离开的商玄同:

“商公子可是有事与我说?”

商玄同展开折扇轻摇,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殿下是何时发现茶叶有异?”

陆希言轻笑:

“也不久,喝过你家的六安瓜片,回来喝什么都喝不惯,让南烛随便清清库存,偶然发现罢了,公子不也是那日一闻便知?”

商玄同沉眸,显然不相信这套敷衍的说辞。他轻声问道:

“若我那日没闻出茶味有异,长公主会开口提醒吗?”

陆希言没想到他还在意这个,一时哽住:“那个……我不也对你使眼色了吗?”

她确实没打算直接说出口。

当时南烛还在暗中调查府里是否有内应,事情尚未明朗以前,她自己都是装作懵然不知。

况且……她在御兽宗救了多少误食钩吻的动物。

她知道这样七七八八操作一番后,茶叶中的这点毒性不强,人偶尔喝一杯,她也能救回来。

商玄同眉睫微动,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但很快他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谢殿下好意。是下官多言了。”

他起身行了一礼,深深看了一眼陆希言:

“想必此间事尚未了结,下官不便在此多留。请殿下有空往偏院闲叙片刻。”

陆希言似乎能察觉到商玄同有些其他的情绪,但一时间对他的反应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想不透,索性先不想了。

陆希言托着下巴看南烛慢慢斟满一盏新茶,缓声问道:

“既然今天抓人,想必你已经找到府里的内鬼了。”

南烛点头:“奴婢查过记档,库房不是每罐茶都有钩吻,有问题的茶罐正巧和那人的值守记录能对应上。”

“奴婢猜想,他守在侧门通风报信,和那老妇联手,才每次都能将有钩吻的茶混进府里。今日本也应当是他值守,可惜他……在养伤,奴婢才敢斗胆去拿个人赃并获,只是……”

南烛欲言又止,陆希言深吸一口气:

“他救过我,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对吗?”

南烛抿唇,郑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