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同议(1/1)
斜阳之下,万点寒鸦点缀着高远的天空,云层染上了紫红色。
北境军营里头,士兵的操练声一阵高过一阵。
营里头有两地校场,东边是抚远大将军的抚明军在训练,西边则是沐北将军率的赤焰军占用了。
东营中军大帐。
年轻将军坐于案前,听亲卫回禀赤焰军的情况。聂羽继续道:“……赤焰军中分六大营,六位领将各领其职,除外,还有位伴沐北将军左右的副将。”
青年瞥了眼桌角的沙漏,将手中的公文搁下:“沈玥何处?”
聂羽恭敬道:“沈将军在赤焰军那头练兵。”
萧浔起身,让聂羽收拾几案上的公文,独自往西营去。
北境西营。
沈玥正同部将立于高台处督促新兵操练。
谢铮在她身侧,道:“这批新兵,你瞧着如何?”
这批新兵还未真正上过战场,是他们离京前以及在前往北境的路上征来的。
“不错。”沈玥扫了眼枪耍得有模有样的士兵,又吩咐了几项近来要训练的内容。
谢铮同部将一一应下。
“萧将军。”
一部将的声音传来。
沈玥侧头,萧浔不急不缓上了高台,在她不远处停步。
沈玥同一众部将朝他抱拳行礼。
萧浔点头,他目光疏淡,在底下的一众士兵身上一扫而过,道:“有些话想同沈将军说,沈将军随我来。”
说罢,他便转身要离开此地。
幻玉:“姑娘。”
“不必跟着。”她吩咐谢铮等人继续练兵后,随萧浔离开西营。
她跟在萧浔身侧,问:“何事?”
萧浔睨她一眼,吐出几字:“说好的北境事宜。”
沈玥不再说话,跟着他去了东营中军大帐。
萧浔在几案前坐下,取出一副地图展开,未见沈玥过来。
他抬眸看她。那红衣女子立于帐中央,环顾了下四周,最后与他视线对视,迟迟未移开。
他蹙眉,以为是有何处不妥,遂道:“怎么了?”
红衣女子唇角抿着笑意,朝他对面的位置扬了扬下巴,不满道:“没有垫子。”
两个人议事,他也不多备张椅子。
萧浔一怔,沈玥又认真道:“我站着?站着说话很累的。”她还微微拧着秀眉。
萧浔身后的聂羽抿了抿唇,正想出,他便看见自家公子点头:“是我考虑不周,将军见谅。去给沈将军取张椅子来。”最后一句,是说给聂羽的。
聂羽应下,不多时从外面取来椅子放在萧浔对面。
沈玥这才上前坐下。
萧浔将地图转向沈玥,方便她看得清楚。
境外驻兵的是北狄皇帝最为器重的皇子迈奇克,大有希望继帝位。
但迈奇克行四,上有两位兄长,下还有三位弟弟,六子夺嫡,各有千秋。
六位皇子中,迈奇克最为桀骜,也最擅兵法,所以他想脱颖而出,便请旨亲自率兵坐镇北狄南疆,好取得一番拿得出手的军功。
“可令人生疑的便是,北狄皇帝突下谕旨,遣他即刻返回都城,这数月都未曾有他的踪迹。”
听他说完,沈玥心中亦是困惑,好好的就返都,数月寻不着音讯,不论哪一个都令人生疑。
“现在掌兵的是迈奇克麾下的副将伊夫利,此人亦不可小觑。”萧浔手指点着地图上一个小山谷,“此地,是他在境外布下规模最大的据点,据斥候所说,保底有十万兵马。”
“沈将军。”
“啊?”
沈玥疑惑,抬眸看他。
“这里,”他手指换了个地点:“以往,抚明军会调飓风营去降北谷驻守。”
他认真看向对面的人:“如今不仅是我,你也在此。”
沈玥正色道:“我明白萧将军的意思,你吩咐就是。”
“不论皇上命我来北境的目的是何。”沈玥迎上他的目光,起身退开一步,朝他施军礼,“既来了此处,我便会尽我之责,护好脚下的国土。这一点,萧将军可放心。”
监视也好,制衡也罢。这些目的,在他们二人捍卫国土完整和百姓安危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萧浔终于笑了一下,面前的女子确实令他意外,她的格局、眼光都比他想象的要大,要远。
萧浔掩下眸中笑意,道:“既如此,我便让降北谷的飓风营撤下来,调到别处去,沈将军的兵马安排过去?”
如今他们二人的军队都在北境,在边境线上多安排些兵马过去,便多一份保障。
赤焰军初到,两军分开驻守,也可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他这么说,沈玥自然不会说什么,极为佩合道:“我会调木青营过去。”
降北谷话题一过,萧浔便继续青云山的兵马分布,一直到烛灯点上才算结束。
从萧浔的中军大帐出来,沈玥呼出一口气。
她仰头,夜色渐浓,如墨倾洒。
到西营,沈玥并未回大帐,而是去了演武场。
夏夜群星璀璨,月色如银,月影如钩,如缟素般的光华洋洋洒洒地镀在场地上。
这个时候,演武场空寂无人。夜风将帜吹得猎猎作响。
她慢慢合上双目。
“荒唐!女子怎能上战场!伤风败俗!”
“将军府的女儿又如何?她还未上过仗场!”
“老将军怎么想的?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率领我们打仗?简直胡闹!”
“介时上了仗场,哭了鼻子,别是我等来护着她!”
“沈家军已折兵过半,再让个小姑娘来……”
她倏而睁眼,眸中尽是森然寒芒。她踢取出兵器架上一杆长枪。沈玥垂头,抚了抚枪锋。
十八般武器,分为九长九短。长者,乃枪、戟、棍、叉、挝槊、耙、棒。
枪乃兵中之王,亦为九长之首。枪最锋利之处,是枪头六寸之位,故宜远攻,不宜近战,正是枪似游龙,不出则已,一出必要。
枪不但具备戟的破甲之能,且能直捅肉体,穿透内脏,杀伤力远胜于刀剑。
九短则有刀、剑、拐、斧、鞭、锏、锤、抓、钩。它们虽然也是杀器,但皆为短兵器,只适合近身对战。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与长械相接,施于行,败于势。
沈家世代传枪法,她素日里用的兵器便是一杆银色的狼头凤纹枪。
现在手中这杆枪虽不比她的狼头枪,却也能用。
女子身形如闪电,手中银枪不断挥舞,在黑夜中划出道道银白寒芒。
黑夜练枪已是她多年的习惯了。当年西境战役,父母死于敌手,说不难过是假的。
她要背着世人斥骂,背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率着改名为“赤焰”的沈家军连收五城,同祖父、部将交谈策略。
闲余之暇,便是练枪了。
心中就算再难过,再不堪,她都不敢显露在面容上。
那时她刚接手沈家军,军中本对她是女儿身颇有不满,再显出那份不堪,难免又落人口舌。
所以,练就一手好枪法,自己变强,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斩杀敌寇,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也是她所能想到,掩去面上不堪的最好方法。
现在赤焰军尽服于她,她也登朝封将,倒是许未曾夜里这般练枪了。
沈玥呼出一口气,将长枪搁回兵器架里。一套枪法练完,她身上已被热汗浸湿。
回到大帐沐完浴已是深夜,沈玥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天近黎明才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