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1/1）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残雪，敲打着窗棂。
观云殿内，灯火通明。沈演之坐在桌案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春禾的死，像一盆冷水，浇熄了白日大获全胜的喜悦，也让对手的狠辣与果决，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好一个金蝉脱壳。”沈演之冷笑，“一个侍女的命，就想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让魏王叔高枕无忧？他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他不是小看你，他是算准了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宋清沅走到他身后，伸手按住他紧绷的肩膀，“沈如意的话，在父皇那里，分量有限。一个争风吃醋、心生嫉妒的侧妃，临死前为了脱罪而胡乱攀咬，这说辞太容易被驳回了。”
“所以，关键还是在那个‘回春堂’。”沈演之反手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她。
“没错。”宋清沅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春禾死了，但回春堂还在。那个给春禾毒药的钱掌柜，就是新的线索。但我们不能直接去抓人。”
“打草惊蛇。”沈演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魏王既然能毫不犹豫地灭口春禾，就一定会在回春堂那边设下防备。我们一旦动手，对方只会故技重施，到时候钱掌柜‘畏罪自尽’，线索就真的断了。”
“所以，我们得换个法子，让他们自己把证据送出来。”宋清沅绕到桌案前，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回春堂”三个字。
“怎么说？”沈演之的兴趣被提了起来，他喜欢看她这副运筹帷幄、智珠在握的模样。
宋清沅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殿下，你说，如果魏王府的人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回春堂，并且正在搜集他们之间往来的‘证据’，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会立刻销毁所有真正的证据。”沈演之的眼睛亮了。
“正是。”宋清沅用笔尖点了点“回春堂”三个字，“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放出风去。”
“怎么放？”
“殿下可以派一队禁军，大张旗鼓地去查抄沈如意的清芷阁，理由是寻找她与宫外私通的罪证。然后，‘无意中’从她的账本里，发现一笔指向回春堂的大额支出，名目是‘购买名贵补品’。”
宋清沅解释道，“这笔账当然是假的，是我让听雨模仿沈如意的笔迹伪造的。但它足以给殿下一个光明正大调查回春堂的理由。”
沈演之抚掌：“妙！这样一来，我们调查回春堂，就不是因为沈如意临死前的攀咬，而是因为查获了‘赃款’流向。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
“这只是第一步，是给魏王看的阳谋。”宋清沅又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钱掌柜”，”接下来，是第二步，是专门为这位钱掌柜设的陷阱。”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沈演之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沈演之听完，眼中的赞赏几乎要溢出来。他捏了捏宋清沅的脸颊，笑道：“我有时候真怀疑，你这小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怎么总有这么多出人意料的鬼点子。”
宋清沅拍开他的手，佯怒道：“殿下再取笑我，这差事我可不干了。”
“好好好，我的错。”沈演之连忙告饶，眼中满是宠溺，“都听你的，我的军师大人。”
第二天一早，一队禁军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清芷阁，翻箱倒柜，动静闹得极大。不到半个时辰，禁军统领便拿着一本“罪证”——沈如意的账本，向太子复命。太子震怒，当即下令，彻查与沈如意有银钱往来的“回春堂”。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魏王府的书房里，魏王一把将心爱的汝窑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沈演之！他想干什么！”魏王怒不可遏，“一本假账本，就想动我的人？”
一旁的李德裕倒是比他冷静些，捡起地上的碎片，慢条斯理地说道：“王爷息怒。这恰恰说明，他们没有别的证据了，只能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诈我们。”
“那也不能由着他查！”魏王烦躁地来回踱步，“回春堂那地方，虽然账目做得干净，但万一被他们查出点蛛丝马迹，也是麻烦。”
“王爷说的是。”李德裕眯起眼睛，“为求稳妥，还是让钱掌柜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处理掉。尤其是……剩下的那些‘杏仁粉’。那东西，留着就是个祸害。”
“嗯，你去办。让他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手尾。”魏王挥了挥手。
李德裕躬身领命，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入夜，回春堂后门。
一个穿着药铺伙计衣服的瘦小男子，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巷子里空无一人，他松了口气，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快步走了出来。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专挑那些偏僻无人的小巷穿行。他的目标是城南的护城河，只要把这袋东西往河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一切就都了结了。
巷子很黑，只有远处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透来一点昏黄的光。伙计心里发毛，脚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就在他拐过一个墙角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哎哟”一声，向前扑去。手中的麻袋脱手而出，袋口摔开，一堆瓶瓶罐罐和几本册子滚落出来。更要命的是，其中一个青瓷瓶摔碎了，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淡淡的杏仁苦味。
伙计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就想去收拾。
“别动。”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伙计僵硬地抬起头，只见墙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人，身形矫健如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与此同时，巷子两头，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条人影，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为首一人，正是林小树。他手里拎着一根麻绳，笑嘻嘻地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账本：“哎呀，这位小哥，这么晚了，乱扔东西可不好。你看，这要是砸到花花草草怎么办？就算砸不到花花草草，砸到我们殿下要的‘证物’，那也不好啊。”
那伙计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掉进了陷阱。
林小树得意地朝身后挥了挥手：“收队！人赃并获，回去跟太子妃娘娘领赏喽！”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极好。昨晚太子妃交代任务时，特意嘱咐他，不用硬抢，只需要在他必经之路上，悄悄拉一根细麻绳就行。这位钱掌柜的心腹小厮，做贼心虚，慌不择路，果然一绊就倒。
这叫什么？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太子妃娘娘真是神了！
当那本记录着魏王府与回春堂之间所有阴暗交易的秘密账本，连同那包作为物证的苦杏仁粉，一同被摆在沈演之面前时，这位太子殿下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
他看向身旁的宋清沅，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倦意，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
“清沅，”他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道，“天亮之后，我便带上这些，去父皇面前，请他为我们，为东宫，主持公道。”
这张精心编织的网，终于到了收紧的时刻。这一次，被网住的，可不止是一只自作聪明的螃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