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王的陨落(1/1)

那一瞬间,江弈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十年饮冰,十年谋划,十年里,他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一块礁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挡命运那永无休止的、试图将他彻底碾碎的浪潮。

是她。

是那个叫许愿的、吵闹的、笨拙的、却又比任何人都要耀眼的女孩,像一束不讲道理的光,强行撞碎了他那密不透风的黑暗,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海的另一边,是有黎明的。

可现在,他的光,熄灭了。

就在他的面前。

“不……”

一声破碎的、不似人声的悲鸣,从江弈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他猛地跪倒在地,那双曾经能洞察一切、冷静得近乎于冷酷的眼睛,此刻却只剩下被无尽恐慌与绝望彻底填满的、骇人的猩红!

他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世界上最珍贵的、一碰即碎的稀世珍宝,将那个早已失去所有知觉的女孩,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她的身体,好冰,好冰。

像一块,永远也无法被捂热的,来自极北之地的,万年寒冰。

他那颗早已被仇恨与算计淬炼得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心脏,在这一刻,被这股冰冷的、名为“失去”的恐惧,彻底地、残忍地,碾成了齑粉。

他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想咆哮,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这才是温家,不,是那个藏在温家背后的、真正的“幽灵”,为他准备的,最终极的,地狱。

复仇的胜利,换来的,却是比死亡,更残忍的代价。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彻底淹没的瞬间!

“嗡——嗡——”

他口袋里那部被许愿改造过的、拥有最高级别加密权限的手机,忽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是林墨!

江弈那双早已失焦的、空洞的眸子,猛地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求生本能的星光!

他用一只抖得不成样子的手,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江弈?!你那边什么情况?!许愿呢?!”电话那头,传来林墨那前所未有的、夹杂着焦急与凝重的声音,“我们正在撤离!青云山很快就会被封锁!陆星宇的情况很不对劲!那个‘幽灵’……”

“她在……流血……”

江弈打断了他,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疯狂地摩擦。

“她快死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种后,林墨那冷静到了极点的、属于顶尖职业军人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地响了起来,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江弈那片早已被混沌与绝望填满的脑海!

“地址!”

“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现在立刻过去!”

“林菲菲已经联系了我们家在滨海市的私人医生!那里的安保和医疗设备,是军用级别的!”

“江弈!你听着!”林墨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厉,“现在不是你崩溃的时候!想让她活,你就给我撑住!”

“温家的事,还没完!”

“你父亲的仇,还没报!”

“现在,立刻,马上!带着她,到我发给你的那个安全屋去!”

“这是命令!”

……

一个小时后。

滨海市,温氏集团总部大楼。

这座曾经象征着无尽财富与权力的商业帝国地标,此刻,却像一艘正在缓缓沉没的泰坦尼克号,被一片末日般的恐慌与混乱,彻底笼罩。

“潘多拉魔盒”的威力,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来得更加恐怖,也更加彻底。

它就像一个来自数字维度的黑洞,以一种无可阻挡的、降维打击般的方式,从最底层的代码开始,疯狂地吞噬着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所有数据、所有机密、所有罪证……

温正华像一尊被抽掉了所有灵魂的石像,呆呆地坐在他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他那张总是充满了威严与城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灰白。

那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花白的头发,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变得像一堆被狂风吹乱的、毫无生气的枯草。

他完了。

他知道,他完了。

他用尽了一生的心血,甚至不惜背叛最好的兄弟,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才亲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就这么,在一夜之间,被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他兄弟的儿子,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内部,被彻底地摧毁了。

讽刺。

多么巨大的讽刺。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镶着金边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瘦削的、浑身都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年轻身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前来索命的死神,逆着走廊里那片混乱的灯光,一步一步地,缓缓地,走了进来。

是江弈。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风衣,那张因为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的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也没有了仇恨,没有了愤怒,甚至没有了一丝一毫属于活人的温度。

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比西伯利亚的永冻层,还要冰冷的,绝对的,死寂。

他看温正华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杀父仇人。

而像是在看一件,早已被他宣判了死刑的,冰冷的,物品。

“你来了。”

温正华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他看着眼前这个,无论是眉眼,还是身上那股宁折不弯的孤傲劲儿,都像极了他那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好兄弟的年轻人,忽然,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自嘲。

“我输了。”

他看着江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我算计了一辈子,赢了一辈子,却没想到,最后,会输在你这么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手里。”

“你不是输给了我。”

江弈终于开口了,声音平得,像一条被拉直了的、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

“你是输给了,你的贪婪。”

“还有,你的傲慢。”

他缓缓地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个U盘,轻轻地,放在了那张,曾经被无数人视作神坛的桌面上。

“这里面,是你,还有整个温家,这十年来,所有的‘战利品’。”

“包括,你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将我父亲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

“也包括,你是如何,用一笔天文数字的封口费,买通了所有的‘证人’。”

“当然,也包括,你那个愚蠢的儿子,是如何,愚蠢地,将那笔封口费,用在了那些,更愚蠢的,‘投资’上。”

温正华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

“哦,对了,”江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近乎于残忍的弧度,“忘了告诉你,那份‘潘多拉魔盒’,是我父亲,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

“它的核心功能,不是删除数据。”

“而是,‘恢复’数据。”

“它恢复了,这十年来,所有被你,和你那个愚蠢的儿子,刻意删除、篡改、销毁的,最原始的,交易记录。”

“一份不多,一份不少。”

“所有的备份,我已经,以匿名的方式,发送给了,所有它应该去的地方。”

“包括,纪委,税务总局,还有……”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温正华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国际刑警。”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办公室的大门,再一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轰然撞开!

一大群穿着黑色制服、神情肃穆、浑身都散发着雷霆之势的男人,像一股无法阻挡的黑色潮水,瞬间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一身干练的女士西装,气质沉稳如山,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女人。

她没有看江弈,只是径直走到了温正华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出示了一张盖着最高级别红色印章的逮捕令。

“温正华先生,”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叫赵信,来自中央专案调查组。”

“现在,我以涉嫌商业间谍、恶意并购、非法洗钱、以及……故意谋杀等多项罪名,正式,逮捕你。”

温正华那具早已被掏空了所有力气的身体,猛地一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了那张,他曾引以为傲的,老板椅上。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眼前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他一眼的,冷酷的年轻人。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悔恨与不甘的,野兽般的,哀嚎。

……

同一时间。

一条通往邻市的高速公路上。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牌照的高安保级别的囚车,正在平稳地行驶着。

车里,那个被所有人都当成了“幽灵”的温寻,正戴着特制的手铐和脚镣,安静地,靠在座椅上,双眼紧闭,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面临的,阶下囚的命运。

然而,就在囚车,即将驶入一段长达五公里的隧道时!

异变陡生!

一辆巨大的、如同钢铁巨兽般的黑色集装箱卡车,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的紧急停车带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以一种自杀式的、不可理喻的速度,朝着那辆正在高速行驶的囚车,狠狠地,撞了过来!

“轰——!”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震耳欲聋的巨响!

囚车像一个被瞬间捏扁的易拉罐,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凌空翻滚了数圈,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车身,瞬间被撕裂成了一堆冒着浓烟的、扭曲的废铁!

几秒钟后。

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任何面容的神秘人,从那辆同样已经严重变形的卡车里,动作迅捷地,跳了下来。

他们没有理会那些,在剧烈的撞击中,早已血肉模糊、生死不知的安保人员。

他们只是,径直地,走到了那堆废铁前,用一种专业的、军用级别的切割设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切开了那扇早已扭曲变形的后车门。

然后,他们将那个,在撞击中,同样陷入了昏迷的温寻,像拖死狗一样,从车里,拖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男人,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战术手表,然后,对着通讯器,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语调,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句。

“‘货物’,已回收。”

做完这一切,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造型奇特的、由某种不知名金属打造的、仿佛燃烧着黑色火焰的乌鸦徽章。

他将那枚徽章,轻轻地,放在了那堆,还在冒着浓烟的,囚车的废墟之上。

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他的“货物”,消失在了,那片无尽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