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回家啦,哈哈哈(1/1)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熟悉的“咯噔”声。
江书晚的心也跟着这声音,重重一跳。
她掀开车帘一角,那座在记忆中既是庇护所又是牢笼的府邸,就这么撞入眼帘。
镇国公府。
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在京城冬日惨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肃杀。
【回家了。】
【终于……回家了。】
可这“家”字刚在心里滚了一圈,就变成了滚烫的烙铁。
这里是风暴的中心,是所有阴谋算计的起点。
她宁愿在云州那个穷乡僻壤继续当她的土皇帝,也不想回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马车缓缓停稳。
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护卫们呼吸的声音,似乎都被这凝重的气氛吞噬了。
江书晚深吸一口气,抓着车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死就死吧。】
她正准备推门,外面却先一步传来萧景琰低沉的声音。
“到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江书晚没理他。
她推开车门,刺骨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
清露连忙拿过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裹在她身上。
“小姐,小心脚下。”
江书晚扶着清露的手,踩着小凳下了马车。
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镇国公府那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洞开。
门内,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是三个顶天立地般的身影。
祖父,镇国公江震。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形依旧魁梧如山。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那张刻满了风霜与杀气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父亲,江凛。
他站在祖父身侧,同样是一身武将的挺拔身姿,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哥哥,江屿。
他年轻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担忧,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
在他们身后,是府里所有的管事和仆妇,密密麻麻,鸦雀无声。
这场面,不像是迎接家人,倒像是……迎接什么烈士归来。
江书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她却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每走一步,祖父和父亲眼中的情绪就浓重一分。
那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混杂着痛心、愤怒和怜惜的复杂情绪。
终于,她走到了台阶下。
“祖父,父亲,哥哥……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干,几乎要被风吹散。
没有人回答。
江震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一寸一寸地刮过她的脸颊,她的身形。
江书晚在云州确实忙得脚不沾地,人瘦了一大圈,加上连日赶路,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一片青黑。那身华贵的狐裘披风穿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更衬得她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江震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江书晚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了老茧,像一把铁钳。
可此刻,这把铁钳却在微微发抖。
“晚晚……”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我的晚晚……”
江书晚被他抓得生疼,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瘦了!”
江震的眼睛瞬间红了,一声怒喝,像是平地惊雷。
“瘦成这个样子了!”
他扭过头,怒视着一旁同样神情凝重的萧景琰,声音里带着泣血般的悲愤。
“七殿下!这就是你们皇家要的‘能臣’吗?!这就是你们许诺的‘福泽’吗?!”
“把我的孙女,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扔到云州那种虎狼之地!让她一个人面对饥民,面对瘟疫,面对数不尽的阴谋诡计!”
“她才多大!她才多大啊!”
“你们看看!你们都给我看看!她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老将军一声咆哮,声震四野。
他身后的江凛和江屿,也是虎目含泪。
江凛一拳砸在旁边的石狮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咬牙切齿道:“水泥!琉璃!羊毛!云州短短数月,税收翻了十倍!这些泼天的富贵,都是我女儿拿命换来的!”
江屿更是直接冲到江书晚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妹妹!你受苦了!哥哥没用!哥哥没能替你去!”
江书晚彻底懵了。
【不是……】
【等一下……】
【这剧本不对啊!】
【我不就是瘦了点吗?怎么就上升到皇家迫害、为国捐躯的高度了?】
【还有,我什么时候面对饥民瘟疫阴谋诡计了?我明明是躲在后面吃着火锅唱着歌,事情就自己解决了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看着面前三个哭得跟死了爹一样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果然如此,我全都懂”的萧景琰,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想解释。
“我没……”
“你别说话!”江震厉声打断她,声音却抖得更厉害了,“祖父知道!祖父什么都知道!”
“你这孩子,从小就报喜不报忧!在云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自己一个人扛着!”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江书晚的手,看着她手上因为做实验留下的一些细小伤痕,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你看看这手!这哪是国公府大小姐的手!这比边关那些糙汉子的手还不如!”
“晚晚,你跟祖父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逼你了?你是不是……不想回来?”
江书晚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说我不想回来,是因为怕被皇帝砍头?
说我待在云州,是因为那里山高皇帝远,我能天天躺平当咸鱼?
她要是敢这么说,她怀疑她祖父能当场气活过来,然后把她腿打断。
看着眼前这出感天动地的“骨肉重逢”大戏,江书晚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串疯狂滚动的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救命啊!你们脑子里是装了中央处理器吗?自动美化,一键升华?】
【我就是个咸鱼啊!求求你们看我一眼!我真的是个废物啊!】
她的沉默,在江家人眼中,成了默认。
是默认了所有的苦难,所有的委屈。
江震的心疼得像被人生生剜掉一块。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萧景琰,眼神冷得像冰。
“殿下,我江家世代忠良,为国镇守边疆,死在战场上的男儿不计其数!我江震从没说过一个‘悔’字!”
“但今天,我悔了!”
“我悔不该让我的孙女,也踏进你们皇家这个名利场!她只是个想安稳过日子的孩子!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逼她!”
萧景琰站在那里,面色沉静,却没有反驳。
他看着被三个男人围在中间,显得愈发瘦小无助的江书晚,心中涌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懂。
他全都懂。
他懂她的疲惫,懂她的牺牲,更懂她此刻那份不想让家人担心的故作坚强。
江家人的反应,恰好印证了他所有的猜想。
这个女人,她真的……为这个天下,付出了太多。
眼看祖父的怒火就要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江书晚吓得魂飞魄散。
【祖宗啊!你骂他干嘛!他可是皇子!是我的大腿兼催命符啊!】
她急忙扯了扯江震的袖子,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
“祖父……不关殿下的事……”
她只是想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对峙,好回房躺着。
可这句话,落在众人耳中,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还在为皇家辩解!
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维护那个把她推入深渊的皇权!
这是何等的深明大义!又是何等的委屈求全!
“晚晚……”
江震老泪纵横,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那是一个属于军人的,带着铁血气息和无尽心疼的拥抱。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回家了,咱们回家了……”
“以后哪儿也不去了!谁来请都不去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再让你踏出府门一步!”
江书晚被他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整个人都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眼前一片黑暗。
她终于,被半拖半抱地带进了府门。
经过萧景琰身边时,她只来得及投去一个绝望的眼神。
【大哥,你自求多福吧。】
萧景琰看着她被簇拥着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怒气未消的江家父子,缓缓地、郑重地行了一礼。
“国公爷,请放心。”
“从今往后,在京城,有我在。”
“绝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
江书晚的“汀兰院”还是老样子。
一草一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
她几乎是被人架回来的,一进屋,就挥退了所有人。
“我累了,想睡会儿。”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江书晚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直挺挺地倒在了那张铺着厚厚锦被的大床上。
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属于家的安神香的味道。
安全感,前所未有地将她包裹。
可紧接着,是更加汹涌的绝望。
她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巨大的、名为“京城”的囚笼里。
外面有虎视眈眈的皇帝,有磨刀霍霍的太子,有恨她入骨的沈清漪。
身边有三个爱她爱到发疯的脑补帝亲人,还有一个占有欲爆棚的脑补帝皇子。
她的人生,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封神”的道路上疯狂裸奔,拉都拉不回来。
江书晚想着想着,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耸动。
她把脸埋得更深,压抑的、细碎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回家了。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