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杀伐无算之人的温柔(1/1)

王撵终于在府门前落定,沈绰随在白凤宸身后出去。

可刚撵子里一露头,就听见有小丫头欢天喜地地嚷嚷,“小姐!我在这儿!小姐——!”

小薰在大门口,使劲儿朝她挥手,飞奔过来。

“小薰?”沈绰跳下撵子,迎上去将人抱住,转了个圈儿,“小薰,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主上派人接来的。”余青檀笑呵呵上前,两手揣在袖中,“天妩姑娘是将来要陪着主上长住在镛台的人,身边岂能没人伺候。但是主上又担心旁人再机灵,再懂事,也不及小薰与姑娘贴心,于是就专门派人,大老远地把小薰从南诏给接来了。”

沈绰:“……”

长住镛台!

呵,想太多了……

结果,白凤宸果然想得很多。

原来他早就命人将镛台东面的一处位置最好的厢房给腾了出来,精心打点成女儿家闺房的模样,给了沈绰住。

小薰是没见过自家小姐前几天过得是如何水深火热,如何在摄政王的床上连滚带爬、死去活来。

只见现在的小姐,才来不夜京一个月,就得了如此殊宠,心中开心得不得了,带着人忙前忙后地收拾布置。

原本闲置的屋子,如今彻底换成了软侬的色调,挂了幔帐,立了碧纱橱,设了妆镜,摆了屏风,养了鲜花,最深处,则是沈绰一直心心念念的,她娘亲留下来的那张黄花梨的千工拔步床。

余青檀陪着道:“主上说了,一切尽量按照天妩姑娘原来在南诏的闺房格局布置,若是姑娘还有什么需要,也都尽管开口,没什么是主上办不到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两个字,“原话儿!”

沈绰痴痴望着拔步床,喉间如有一块大石头堵着,“替我谢谢主上。”

“嘿,主上才不要我一个老爷们的谢谢。”余青檀笑呵呵,“他现在忙着,等回头过来了,您亲自谢他,想怎么谢都行。这儿要是没什么事,在下就回去前面去复命了。”

等余青檀走了,小薰又张罗了一会儿,等一切收拾妥当,又将下人都打发了,才乐颠颠来到床边,小脸兴奋地红扑扑的。

“小姐,都收拾好了,跟咱们在家里一模一样。主上对您可真好!”她实心实意地替小姐开心。

沈绰轻抚这么多年被养得油润的木床,“小薰,你大我两岁,我娘的事,你可还记得什么?”

“记得啊!夫人是个大好人,对我们下人可好了!”她想了想,又有些黯然,“可惜走得太早,又太匆忙,说是得了不得了的大病,不能停尸,也没办丧事,当晚就匆匆下葬了。”

“知道了。”

沈绰的睫毛,沉沉忽闪了一下,如此直到天黑,也只是坐在床边,额角抵着床柱,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那一身的森寒,仿佛能将身边的一切全都冻成灰。

当年对娘亲残存的记忆,如今一点点拼凑起来,才发觉,娘一直委曲求全,其实为的只是护着她这个女儿。

一个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想要依附沈无涯,求得一席之地,让母女俩活下去,大概唯有用自己的血来换!

血!

沈绰的手,骨节攥得发白。

房门,被轻轻推开。

该是白凤宸来了。

听见小薰小声儿说,“主上,我们小姐不知道怎么了,不吃不喝,就一直发呆,我……我也不敢打扰。”

之后,门又轻轻关了。

小薰去外面候着,白凤宸轻轻挑开锦帐,站到她面前。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了一会儿,之后,轻轻一叹,似是有些事无从开口。

“谢谢你把床还我,可是我现在没心思哄你玩。”

沈绰也不看他,只抱着床柱,依偎在上面,如小时候抱着娘亲。

“长生丹,孤验过了。”

“如何?”沈绰没想到这件事,他办得这么快,猛地起头,一双原本乌溜溜的明艳杏眼,不知何时已爬上了血丝。

“除了人参、鹿茸等等十全大补之类的东西外,还有两样。”

白凤宸的话,没说完,他不确定她到底要不要听。

“你说。”沈绰做好了准备。

“其一,人血。”

“……”沈绰喉间剧烈抽搐了一下,“那其二呢?”

“其二……,”白凤宸还是犹豫了一下,“人骨。”

“……!!!”沈绰只听见自己的牙根,不受控制地打颤。

人血,谁的血?

人骨,谁的骨?

她娘呢?

她娘去哪儿了?

她死死抱着那根床柱,如同水中即将溺毙的人,垂死挣扎,却倔强地一声不吭。

“裳儿……”

白凤宸不知为何,被她哭得心尖如被人拧了一下,只好伸手轻轻将人拉过来。

没防备,她突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拦腰将他抱住。

呜呜……

沈绰埋头失声痛哭,哭得无力,哭得肝肠寸断。

白凤宸即便不知那血是谁的,那骨是谁的,却也知她此刻无助和心碎欲绝。

手掌在半空停了一下,之后,轻轻落在她头顶,抚了抚。

“你若是有什么话无处说,可以说与孤听。有什么事,若是没人能帮你,或许孤可以试试。”

沈绰也不说话,就是哭。

撒了泼的哭。

他就只好立在床边,垂着眼眸,给她抱着,静静陪着,任由她眼泪湿了前襟,又被她将后腰的衣带抓了个稀烂。

锦帐之下,光影暗沉,压抑的呜咽声中,全是杀伐无算之人,从来无人得见的温柔。

沈绰揪着白凤宸的袍子,哭了许久,脸紧紧贴在他腰间,不知是依赖,还是安全感,还是温暖或者什么别的癖好,居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白凤宸仰天无奈,此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