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小鼠精的萤火虫灯笼(1/1)
“有人救过我与你阿爷一命,他与我们有了因果。我们若想要修炼成仙,必须要偿还因果。这因果,宜早不宜迟。”
“大郎,”阿娘伸手握它的手。
它微微侧身躲开。
在外面饮风食霜久了,它就不想着曾经努力想要触碰、接近的亲情了。
它的躲避但阿娘短短差异了片刻,旋即它收回手,眸光已经变得冷淡,语气也变得疏离了。
“你是家里的老大,孝顺双亲是你应尽的义务。你去替阿爷阿娘还了这份救命之恩,免得今后出岔子。他是……”
“为什么是我?”
小鼠精强压在心头盘旋数年的问题终于问出口。
它抬头,清亮的眼神中没有从前的伤心、怯懦,只有坚定的不敢的质问。
“我是家里的老大不错,理应孝顺、侍奉双亲不错,但我已经为此牺牲、努力了近两百多年,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却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你们的疼爱……我并不为此嫉恨它们,但我这次不愿(意)……”
两个耳朵同时落在它的脸上。
是它的阿娘和阿爷同时出手。
在它们的手下,它的双颊同时火辣辣,脸正正的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
“混账!”
阿爷气的身体发颤训斥他,“你竟敢对你爹娘不敬?为什么让你去,难道你心里还不明白吗?”
阿爷怒声,手指戳着它的眉心,“你身为老大却天资浅薄,从未给弟弟妹妹做过过好榜样。你这样的兄长,留下来做什么?凡人的寿命虽只有短短几十年,但这几十年也会耽误我们修行,只有你……”
它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含讥诮,“既然连妖都修不成,浪费几十年世间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刻意的,父亲的手指没有保持着人类的手指,而是变成了老鼠的爪子,尖锐的爪子戳破了它的额头,鲜血沁出之后血肉被戳碎。
“我不去。”
它们的恩人需要几十年时间,它最重要的凡人朋友几十年后都化为尘土了。
这是它第一次忤逆自己的爹娘。
其结果可想而知,它受到了极严厉的惩罚。
但无论它们说什么,它依然坚持不肯去。
它遍体鳞伤的跪在竹林里时它的父母已经知道自己无法逼迫它去了。
“既然不肯去不如把它的修为抽出,化作延年益寿的丹药给恩人送去,如此也算是全我们一番报恩的心意。”
用它艰难修得的修为,当作替他们报恩的筹码。
小鼠精心中一片木然。
它撑着试图站起来。
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它,离开这里,离开它们,它有它自己想要做的事,它应该有它自己灿烂而光明的一生。
这一刻,那天傍晚稚童同他说的话在脑海中不断重现、重叠。
曾有人摸着它的头,笑着叮嘱:“你要好好过你这一生,就算是一只普通的山老鼠也要过出属于自己的一生,而且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能过得很精彩。”
它的人生,应该它自己做主。
不能任由他人践踏、折辱、置换。
“恩人的阿娘去世了,此时送去丹药应该能缓解他的丧母之痛。”
“哎?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在徐家,还以为它会心甘情愿的去……”
“算了,先吸出它的修为吧……”
……
两只妖谈论完了转身走向小鼠精。
它忽然开口问它们,“你说的恩人,是你们摄我走的徐家?”
阿娘冷哼,阿爷眼神中是凌厉的杀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恩情必定要用你的修为去报答,徐家公子是个好人,你的恩情,会给我们带来福报。”
阿爷出手开始吸食它的修为。
“我去!”
小鼠精抬手阻挡阿爷施法,但它太弱了,还是被吸走了些许修为。
“我去!”
需要报答的恩人是他的话,那么它愿意去。
它急声,“我愿意替你们保护徐家公子寿终正寝偿还救命之恩!你再吸下去,我就自爆妖丹与你们……同归于尽!”
这些年遭受的冷漠、区别对待的委屈都在“同归于尽”这四个字里面。
阿爷虽然停手,但也下了一记重手。
他折断了它腰上的骨头。
一声清脆的骨响,小鼠妖感觉身上每一根毛都随着它的元神疼得发颤。
“去,我可以让你去,但这一下,是惩你不敬父母。”
“此事一了,我们……再无干系。”
它倔强抬头,眸光却没有半分再落在它们身上。
小鼠精身受重伤回到徐家后因为伤势过重晕倒在草木掩映的角落里。
小鼠精一枕梦了三个月。
再醒时府中的白绸换做了红绸,哀乐化作喜乐。
徐府,新添了一位女主人。
小鼠精看到徐老爷牵着红绸与新夫人三拜天地。
“原来,凡人妖精都一样。”
它无比的心疼它的小公子,徐老爷忘了他的阿娘,那他怎么办呢?
现在,他和它一样了。
都被至亲之人抛弃了。
小鼠精在府中后山的树林里找到他。
家中喜乐隐隐约约传来,他在树林里哭着思念母亲。
小孩子哭完了又害怕如同妖魅一般侵染树林的夜色。
抽抽噎噎的哭声传入小鼠精的耳中。
它想要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但它现在腰上的骨头还没长好,整个身体看起来十分奇怪。
会吓到他的。
萤火虫成为树林中唯一的光亮。
小鼠精耳朵微微一动,用法术拘了数百只萤火虫后自己的身体化作了一盏灯。
一盏闪烁着萤火虫光亮的灯笼轻盈的落在哭泣的孩童身边。
孩童止住了哭泣。
提着灯笼平平安安的离开了树林。
年少的他不知道灯笼为他悄无声息的清理了地上凸起的可能绊倒他的石块,缠绕在低矮树枝上的青翠色的小蛇,赶走了盘桓在树林中的凡人魂魄。
他提着一闪一闪的奇特灯笼,走入了被一只小鼠精保护的一生。
光亮温柔,充满童趣。
这只灯笼他提回了卧房藏在床上,他对着这盏凭空出现的灯笼诉说着对阿娘的思念,他这三个月受到的委屈以及如同霜雪一般的孤寂、忽视。
灯中的萤火虫光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回应着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