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隐隐作痛(1/1)
周秀芹原本正低头切菜,手指还在渗血,冷不防听到这顿劈头盖脸的骂。
整个人愣在原地,手停在半空,菜刀“哐”地一声落在案板上。
她眼圈一下子红了,鼻尖泛酸,想反驳又不敢。
“做饭太难了,我……我真的没做过……我正在学。”
张春花见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更来气。
她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周秀芹一眼。
真是瞎了眼,儿子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废物?
虽然心里气不顺,可眼看这饭烧成了黑炭,再不救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她也只能咬着牙,憋着一股火,重重地叹口气,摆摆手。
“算了算了,你一边去,我来弄。你在这儿,光添乱!”
她挽起袖子,重新清理灶膛,掏出糊了的饭,又淘了新米,重新起火。
锅铲在锅里翻来炒去,油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忙活了好一阵,灶火忽明忽暗。
她满头是汗,才总算勉强凑出一顿饭。
锅里的米饭一半糊了,一半还是夹生的。
黑一块白一块,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再看那盘青菜,虽然是张春花亲自炒的。
可刚才灶火太旺,她急着赶时间,翻炒了几下就出锅了。
结果菜叶全都焦黑发硬,像烧过的纸片,边缘还冒着糊味。
周秀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她顾不上别的,曾经吃惯鱼翅龙虾、山珍海味的她。
现在像饿了好几天的难民,眼里只有饭菜。
她低着头,拿着碗筷,一筷子接一筷子往嘴里塞。
菜太硬咬不动,就囫囵吞下去。
米饭糊了也不管,只想先填饱肚子。
张春花越看越火大,眼角直跳,瞅着周秀芹那狼吞虎咽、不顾体面的样子,心里那股邪火“噌”地蹿上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成何体统?这饭糊成这样,菜都烧成炭了,你也吃得下?你嘴巴是木头做的吗?”
话音刚落,她猛地抓起桌上那只还冒着热气的碗。
连同筷子一起狠狠朝周秀芹砸了过去。
瓷碗“哐”地一声撞在墙角碎成几片。
米饭洒了一地,筷子则“啪”地打在周秀芹的肩膀上。
“家里这点粮全被你糟蹋完了,林家上上下下就指望着这点口粮过活,结果全被你败光了!林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不懂持家的废物回来!”
这话一出,周秀芹心里像是被钝刀子割了一刀,又痛又闷。
她咬着嘴唇,拼命想忍住。
可那眼泪却不听使唤,在眼眶里一圈圈打转。
“住不住随你便!反正我看你是半点不懂孝道,也不知廉耻!”
张春花叉着腰,声音尖利地吼道。
“住不惯就滚回你的周家大宅去!别在这儿白吃白喝还嫌东嫌西!”
张春花冷哼一声,满脸不屑,甩了甩油腻腻的手。
她扭过身,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走回自己的屋子。
“砰”地一声关上门,连屋里的灯都没开,只听见床板“吱呀”一响。
接着便是重重躺下的动静。
一顿原本该平平淡淡的晚饭。
就这样闹得鸡飞狗跳,碗碟翻倒,饭菜撒了一地。
周秀芹坐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饭还剩半碗,可她一口也咽不下去。
现在的日子,对周秀芹来说,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从前在周家大宅时,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可现在呢?
嫁到了林家,身份还是明媒正娶的儿媳妇。
可实际上呢?
她成了一个免费干活的佣人。
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委屈。
周秀芹低着头,嘴里的饭嚼着都像嚼着沙子,粗糙又难以下咽。
腮帮子鼓鼓地动着,可她的眼泪却一颗接一颗。
这顿饭,是她有生以来最难以下咽的一顿。
她实在受不了张春花了。
周家她是回不去了。
当初她执意要嫁,伯母气得三个月没跟她说话。
如今再狼狈回去,只会被人耻笑。
可林家……
这里也不是她的家,至少,从来没人把她当家人看。
回不了周家,也不想再留在这个冷冰冰、充满敌意的林家。
她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堂屋里,眼泪渐渐干了,心里却渐渐清晰起来。
思前想后,她终于咬紧牙关,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收拾东西,走人!
去找林建国!
想到这儿,她心头一紧,立刻站起身来,心跳加速。
她趁着天黑,四下无人,连月亮都被云层遮住。
张春花还在屋后猪圈那儿喂猪,嘴里念叨着猪食不够。
骂骂咧咧的声音远远传来。
周秀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溜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将门虚掩上。
她跪坐在床边,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用蓝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解开层层包裹,里面是一叠皱巴巴的纸币,一共两千块。
这笔钱,原本是伯母心疼她出嫁,悄悄塞给她的私房钱。
还有一部分是她从周家带过来的嫁妆里剩下的。
刚嫁过来那会儿,张春花装出一副慈母模样,哄她说“一家人不分彼此”,把她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代为保管”了。
现在,她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一点东西,根本不算偷!
这是她应得的,是她最后一点尊严和退路!
办完这事,她立刻冲进卧室,拉开衣柜,双手颤抖着翻找自己的衣物。
几件旧衣服被她胡乱抓起。
终于收拾完毕,她背上包,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脚步踉跄地离开了这个家。
当晚,寒风刺骨,小镇的夜市已渐渐安静下来。
周秀芹独自一人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她来到火车站,用身上仅剩不多的钱买了一张去往深城的硬座车票。
售票员漫不经心地递过票,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登上火车时,车厢里弥漫着泡面和汗水混杂的气味。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默默坐下,把包紧紧抱在怀里。
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物开始移动。
她靠在冰凉的车窗上,望着那片越来越远的村庄。
屋檐、老树、熟悉的小路,一点一点消失在夜色中。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乱成一团。
未来是什么样子?
她不知道。
深城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遥远的地名。
可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随风飘荡,无依无靠。
一路颠簸,火车不知停了多少站。
她的胃因紧张和饥饿而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