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阿尘的成长(1/1)

地脉入口的震动平息时,芜园的竹窗正被穿堂风撞得咯吱作响。

沈青芜握着断剑的手缓缓松开,掌心的火痕已经结痂。林梦冉半个时辰前传回消息,说在地脉深处找到了昏迷的阿尘,少年心口插着枚蚀木符,符纸已经被风系灵力烧成了灰烬——是他自己用本命灵火燃的,宁愿自毁心脉,也没让符咒彻底污染地脉。

“醒了吗?”她轻声问。轮椅旁的药炉正咕嘟作响,里面炖着生息草和世界树残片,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是林梦冉刚从阿尘心口取符时溅上的。

“刚醒,在里屋坐着呢。”瘦高少年端着药碗进来,袖口还沾着草汁,“就是不肯说话,问什么都只摇头。”他把药碗放在轮椅扶手旁,迟疑了一下又说,“林师兄说,阿尘怀里揣着半张被血浸透的字条,上面写着‘昆仑’……”

沈青芜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风穿过竹林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她想起初见阿尘时的模样,那孩子总缩在门后,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风一吹就吓得往林梦冉身后躲——他天生能感知风势,却总被灵力失控的狂风刮得遍体鳞伤。

竹门被轻轻推开时,带着一身风息的少年站在门口。阿尘比三个月前高了半个头,原本瘦弱的肩膀宽了些,只是脸色还透着病后的苍白,心口的绷带渗着暗红的血渍。他手里那根旧木杖断了半截,想来是在地脉里挣扎时折的。

“师尊。”阿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轮椅前深深鞠躬,发间还沾着草屑,“对不起,我……”

“先喝药。”沈青芜把药碗递给他,指尖触到少年的手腕时,感觉到他的风系灵力比从前稳了许多,像被驯服的溪流,在经脉里温顺地流淌。

阿尘双手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时,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腰按住心口,绷带下的伤口显然还在作痛。

“蚀木符伤了你的灵脉根基。”沈青芜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往后引动风势时,切不可超过五十里,否则会反噬自身。”

少年却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倔强的光:“可前线需要人传讯。”他从怀里掏出卷皱巴巴的布条,上面用风痕刻着各阵眼的位置,“林师兄说,东西南北四个阵眼相距百里,普通传讯符会被魔气干扰,只有风语者能……”

“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风语者。”沈青芜打断他,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聚灵阵中心的绿芽已经重新抽出新枝,只是新叶上带着淡淡的黑斑,那是被蚀木符灼伤的痕迹,“真正的风语者,能让风为己用,而不是被风裹挟。”

阿尘低下头,手指绞着破旧的衣角:“我知道错了。昆仑的人找到我,说只要我在阵眼里埋蚀木符,就教我引动千里风势……我太想变强了,想帮林师兄,想帮您……”

“引动风势的关键,从来不是灵力强弱。”沈青芜驱动轮椅转向院中的竹林,“你看那些竹子,风大时弯得越低,根扎得越深。”她抬手虚引,聚灵阵里突然卷起道旋风,旋风裹着片竹叶,绕着阿尘转了三圈才轻轻落在他掌心。

少年的指尖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那片竹叶上的风势——看似柔和,却带着股韧劲,像沈青芜的草木灵力,柔中带刚。

“试着用灵脉去‘听’。”沈青芜的声音里带着灵力波动,顺着风势钻进阿尘的耳中,“听风里的声音,是哭是笑,是急是缓。听懂了,风自然会为你传话。”

阿尘闭上眼睛,双手按在膝盖上。心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感知掠过皮肤的风——竹窗的风声带着竹节的震颤,是“沙沙”的轻响;院外山道上的风裹着碎石,是“呜呜”的低吼;而从聚灵阵中心吹来的风,混着药香,像声温柔的叹息。

“我……我好像听到了。”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西边的风在喊‘缺水’,北边的风带着焦糊味,像是……像是火阵那边出了问题!”

林梦冉恰好从里屋出来,闻言挑了挑眉:“还真让你说中了。蓬莱岛的水阵刚才传讯,说北边的火脉突然暴涨,快把他们的水结界烧穿了。”他走到沈青芜身边,将一枚新刻的玉简放在她膝头,“各宗门都在催,问什么时候能派风语者去前线传讯。”

阿尘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攥着旧木杖的手紧了紧:“师尊,我去!”

“你的伤……”林梦冉有些犹豫。阿尘的心脉刚稳住,长途跋涉引动风势,怕是会落下病根。

“我能行。”少年挺直脊背,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了,“我已经能引动百里风势,昨夜在地脉里,就是靠风把求救信送出去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想弥补过错。”

沈青芜看着他手里的断杖,那是少年刚入山门时,林梦冉用普通松木削的,用了三年,杖头已经被摩挲得发亮。她忽然抬手,聚灵阵中心的绿芽突然抽出藤蔓,藤蔓上的新叶迅速枯萎,化作根莹白的木杖,杖身缠着淡淡的风纹,顶端还留着片翠绿的叶子。

“这是用世界树的新芽做的。”她将木杖递给阿尘,杖身带着温润的暖意,“能帮你稳住风势,也能……提醒你别被邪念迷了心。”木杖顶端的叶子会随着持杖人的心境变色,心术不正时,叶尖就会发黑。

阿尘双手接过木杖,指尖触到杖身的风纹时,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手臂蔓延,心口的疼痛竟减轻了不少。他用力攥紧木杖,对着沈青芜深深鞠躬,额头几乎碰到了地面:“阿尘定不辱使命!”

林梦冉从腰间解下块玉佩,塞到阿尘手里:“这是聚灵阵的传讯符,捏碎了我们就能知道你的位置。遇到危险别硬撑,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少年用力点头,转身要走时,却被沈青芜叫住。她指了指他心口的绷带:“把这个带上。”轮椅扶手上突然飞出片翠绿的草叶,草叶落在阿尘掌心,瞬间化作枚小小的叶片符,“能暂时压制心脉的伤势,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

阿尘把符纸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又看了眼沈青芜空荡荡的裤管,忽然轻声道:“沈长老,等我回来,我帮您找最好的灵木,给您做新的轮椅。”

沈青芜笑了笑,指尖的绿光颤了颤:“好啊,我等着。”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林梦冉忽然低声道:“你好像对他格外放心。”

“不是放心,是相信。”沈青芜望着聚灵阵中心的绿芽,那里的风纹正随着阿尘引动的风势轻轻晃动,“犯错不可怕,怕的是不敢承认。他能在最后关头烧毁蚀木符,就说明心里的根没歪。

林梦冉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是有些凉:“可昆仑的人……”

“总会查到的。”沈青芜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同心草上,草叶的绿光比昨日稳定了些,“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把阵法稳住。”她低头看向膝头的玉简,上面刻着各宗门传来的阵眼动态,密密麻麻的字迹里,有处火阵的标注被圈了红——那是林梦冉负责的区域,昨夜的暴涨绝非偶然。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刮起阵急风,风里卷着片翠绿的叶子,是阿尘新得的木杖顶端的那片。叶子落在沈青芜的膝头,叶尖微微发黑,上面用风纹写着三个字:

火阵异。

林梦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刚收到火阵的传讯,说一切正常,怎么会……

“是假传讯。”沈青芜指尖抚过发黑的叶尖,那里的黑气和蚀木符上的一模一样,“有人想让你去火阵,好趁机对聚灵阵动手。”她抬头望向天空,云层又开始旋转,紫色的漩涡比昨日更清晰了,“他们急了。”

林梦冉握紧断剑,火焰在掌心明明灭灭:“那阿尘怎么办?他现在肯定往火阵去了。”

沈青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驱动轮椅转向古井。井水翻涌着冒出更多绿芽,芽尖指向西方,那是火阵的方向。“让他去。”她轻声说,指尖的绿光突然注入井底,“有时候,亲眼所见的‘异常’,反而能揪出藏在暗处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梦冉腰间的同心草上:“你留在这里,守着阵眼。”

“那你呢?”林梦冉皱眉。

“我去火阵。”沈青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尘能引动百里风势,我就能借他的风,把真正的消息传回来。”她抬手时,轮椅扶手的符文突然亮起,将聚灵阵的绿光引到自己身上,“而且……他们真正想引的人,是我。”

林梦冉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沈青芜后颈隐约可见的黑纹,那些魔气已经快蔓延到下颌,若是再动用法力长途跋涉,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他按住她的肩膀,断剑“哐当”一声插在地上,“要去也是我去,你留着主持阵法!”

沈青芜却摇了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别忘了,我们是‘道侣’。”她的声音带着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道侣之道,从来不是谁护着谁,是……”

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聚灵阵的绿光剧烈摇晃。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硫磺味——是火阵的方向传来的。

阿尘的风叶从空中飘落,叶尖的黑纹已经蔓延到整片叶子,上面的风纹扭曲变形,只勉强能认出两个字:

救我。

林梦冉的瞳孔骤然收缩,刚要拔起断剑,却被沈青芜死死按住。她的指尖冰凉,掌心的同心草残片不知何时已经嵌进了皮肉里,渗出血珠。

“别冲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寒意,“这是陷阱,他们就是想让你乱了阵脚。”

可火阵的方向还在传来爆炸声,每一声都像敲在林梦冉的心上。他看着沈青芜平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甚至……早就做好了让阿尘涉险的准备。

“你早就知道?”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青芜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火阵的方向,指尖的绿光突然变得极亮。聚灵阵中心的绿芽纷纷指向西方,芽尖的露珠滚落,在地上拼出个模糊的阵图——那是火阵的布防图,图上用红点标出了三个异常的位置,正是阿尘传来的“异”处。

“相信他。”她轻声说,眼底的光比聚灵阵的绿光还要亮,“也相信我们。”

而在他们身后,那枚嵌进沈青芜掌心的同心草残片,彻底化作了黑色,顺着她的血脉,悄悄往心口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