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画架藏锋破死局(1/1)
庄若薇的后背已经湿透。
她迅速将听骨针放回桌面,用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前。
她没有立刻开门。
“我需要绝对安静。”她对着门板开口。
门外沉默了两秒。
“这是工作,不是艺术创作。”周主任的回应不带任何温度,
“你的专业性,不需要灵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打开门。”
庄若薇的手搭在门把上,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门开了。
周主任站在门外,还是那身干净的衣服,戴着眼镜。
他走进房间,视线扫过桌面。
那两枚青铜铃铛,一本摊开的《金石录》,还有她那些摊开的工具。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刚刚进入工作状态的匠人,正在寻找头绪。
“看来,你已经开始了。”周主任走到桌前。
“还没有。”庄若薇关上门,靠在门后,“我在想,从哪里下手。”
“‘起笔为瞳,落笔为渊’。”周主任拿起那本《金石录》,指着上面的夹层暗语,“你爷爷已经把步骤写得很清楚了。”
“这是心法,不是图纸。”庄若薇反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东西的材质很特殊,一旦刻错一刀,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
“我需要更清晰的图样。”庄若薇重复了她之前的要求。
“我说过,没有。”
“那我就做不了。”庄若薇将手臂抱在胸前,摆出一个防备的姿态。
周主任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只是放下书,拿起托盘里那枚印记完好的铃铛。
“这不就是图样吗?”他将铃铛举到庄若薇面前,“一比一的参照物。”
“它不对。”庄若薇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说得太快了。
周主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什么不对?”
“这枚铃铛上的印记,太完整了。”庄若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完整的,就像一个赝品。”
“继续说。”
“古物传世,必然会有磨损。尤其是这种精细的刻印,边角、转折处,一定会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你看这个,”
庄若薇指着那个“渊”之印记,“每一条线都清晰得过分,像是昨天才刻上去的。”
“这说明它保存得很好。”
“不,这说明它可能是个仿品。”庄若薇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周主任看着手里的铃铛,又看看庄若薇。
“你的工作是修复,不是鉴定。”他把铃铛放回托盘,发出一声轻响,“真假,由我们判断。”
“用一个假的参照物,去修复一件真的东西?周主任,你们507所做事,都这么不严谨吗?”
“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庄若薇寸步不让,“这会影响修复的结果。”
“不会。”周主任笃定地回答,
“你只需要复制这个印记,一模一样地复制到另一枚铃铛上。
至于它代表什么,是真是假,与你无关。”
他的话,像是一道铁闸,落了下来。
堵死了庄若薇所有的试探。
“我明白了。”庄若薇垂下头,“我只是一个工具。”
“你能明白这一点,很好。”周主任似乎对她的“屈服”很满意。
他走到房间中央,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你还满意吗?”
“一个很精致的笼子。”
“这里绝对安全。”周主任说,“能让你专心工作。七天,不要让我失望。”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庄若薇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问题?”
“我爷爷……他怎么样了?”
“我说过,他很安全。只要你配合,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我想和他通话。”
“不可能。”周主任拒绝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
“这是规定。”周主任拉开了门,“等你完成了工作,我会考虑你的要求。”
门在他身后关上,再次落锁。
庄若薇站在原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输了。
每一次交锋,她都输得彻彻底底。
周主任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她所有的计谋和反抗,在他面前都显得幼稚可笑。
她慢慢走回桌前,瘫坐在椅子上。
毁之,不可修。
爷爷的指令在脑海里回响。
可是,周主任根本不给她毁掉它的机会。
七天之内,她必须交出一个复制品。
一个刻着“渊”之印记的,完美的复制品。
她拿起那枚需要修复的铃铛,听骨针再次抵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传来,脑海里那个被覆盖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诡异符号,再次浮现。
爷爷要她毁掉的,是这个符号。
而周主任要她刻上去的,是“渊”之印记。
一个覆盖,一个修复。
两个指令,在这枚小小的铃铛上,形成了一个死结。
除非……
庄若薇的动作停住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爷爷的丝帛上写的是“毁之,不可修”。
他没有说,不可以“看”。
也没有说,不可以“拓”。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
周主任要一个结果。
一个刻着“渊”之印记的铃铛。
他不在乎过程。
他甚至不在乎参照物是真是假。
那如果……
如果自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那个被覆盖的,真正的符号,拓印下来呢?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战栗。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一旦被发现,万劫不复。
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唯一能弄清楚爷爷到底在隐藏什么秘密的机会。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她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天衣无缝的,能骗过周主任,骗过这栋楼里所有监控的计划。
她将桌上所有的工具,重新归类摆放。
新的,旧的,她自己的,507所提供的。
然后,她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
她又检查了衣柜,床底。
她需要一样东西。
一样最普通,最不起眼,但现在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张纸。
哪怕是一张最粗糙的草纸。
可是,这个房间里,除了那本《金石录》,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书写和记录的东西。
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们只给她修复工具,不给她任何可能传递信息的东西。
庄若薇坐在床沿,看着角落里那座画架。
画架……
她慢慢转过身,目光死死锁定在墙角那个沉默的木质画架上。
周主任把它送来,是为了用爷爷的遗物当成链子,拴住她的心。
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这不是一件普通的遗物,这是爷爷用了一辈子的“家伙”,是她从小摸到大的“玩具”。
上面的每一道划痕,每一个油漆点子,她都熟悉得像是自己手掌的纹路。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画架前。
她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抚摸那冰凉的木头。
她的动作不再是检查,而是一种肌肉记忆的复苏。
脑海里,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小小的自己好奇地看着爷爷将一小块刚磨好的墨锭小心翼翼地藏进一个木盒里。
“爷爷,你藏什么呢?”
“藏宝贝呢。”爷爷笑着,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他总念叨:
“丫头要记住,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烂笔头不如个小抽斗。
真正吃饭的家伙,得有自己的安身之所,不能摆在明面上给外人瞧。”
“小抽斗?”
“对,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抽斗。”
庄若薇的指尖滑过画板的夹层,敲了敲升降的摇柄,检查着每一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铜螺丝。
这些都是伪装。
她记得,爷爷真正的“小抽斗”,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她的手停在了画板背后,一块用来加固结构的三角木楔上。
这木楔看起来和画架浑然一体,严丝合缝,像是用胶水和木榫彻底钉死了一样。
庄若薇的心跳陡然加速。
周主任他们一定用仪器检查过这画架,但他们找的是金属、是夹层、是现代工艺的痕迹。
可爷爷的手段,是纯粹的木工“七巧”。
这块木楔和画架主体之间,没有一滴胶水,没有一颗铁钉,
完全靠阴阳榫卯和内部一个精巧的木质弹簧卡扣咬合。
在任何检测设备下,它都只是画架的一部分,一块密度没有任何异常的实心木头。
外行看,这是结构。只有从小看着爷爷摆弄这些“奇技淫巧”的她才知道,这是机关!
庄若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因为激动而发抖的手指稳定下来。
她回忆着小时候看爷爷开这个暗格时的手法。
不是抠,也不是撬。
她伸出右手拇指,在那块木楔最上方的尖角处,用力按了下去。
纹丝不动。
她没有放弃,而是将力道保持住,左手食指在木楔的底边,从左到右,轻轻划过。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她心跳声盖过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