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心魔,你业务不行(1/1)

郑修云这几日,在世子府里简直混得如鱼得水。

她脸上总是挂着温婉得体的笑,逢人便亲亲热热地打招呼。

手里还总捏着些精巧的绣帕、香囊,瞧见哪个丫鬟婆子,就随手塞过去一个。

那嘴甜得能腻死人。

“哎呀,王大娘,您这身衣裳料子真好,衬得您气色红润!”

“李姐姐,你这发髻梳得真漂亮,改明儿也教教我?”

“初来乍到,往后还要多亏姐姐们照应。”

几句好话,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把府里这些下人哄得晕头转向。

人人都说,大夫人新认的这位干女儿,真是个知书达理、平易近人的好姑娘。

只有郑修云自己心里清楚,那张温婉和善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野心和算计。

她眼角的余光,像钩子一样,精准地勾住每一个从祥云居方向走出来的下人。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怎么从这些蠢货嘴里,撬出佛子林清玄的半点消息?

他喜欢什么颜色?

爱吃什么点心?

除了念经,还有什么别的癖好?

这些,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做妾也行,做正头夫人更好!

只要能攀上世子府里佛子这根高枝,

她郑修云就能彻底摆脱那个破落的娘家,

摆脱父亲给找的寒门学子,

到时候一飞冲天!

就是你们这些人仰吾鼻息之时!

很快,她就盯上了小满。

那个叫小满的丫鬟,看着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听说小满这丫头性子软,耳根子更软。

最关键的是,她是在林清玄这个佛子身边贴身伺候的,知道的肯定比别人多。

简直是完美的突破口。

这日午后,郑修云算准了时辰,在花园里“偶遇”了正在为佛子房里摘换鲜花的小满。

她立刻堆起满脸亲热的笑,像只花蝴蝶似的凑了上去。

“小满姐姐!”

声音又甜又脆。

小满正专心致志地掐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月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指尖被花刺扎了一下。

“嘶……”

她下意识地把手指含进嘴里。

“哎呀,都怪我,吓着姐姐了。”

郑修云一脸关切地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指从嘴里扯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让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温热的呼吸喷在小满的指尖,让她浑身不自在。

郑修云却不管不顾,视线从小满的手指,缓缓移到她那张因紧张而泛红的脸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小满姐姐,你站在这花丛里,真真是人比花娇呢!”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像一把滚烫的沙子,兜头盖脸地撒了下来。

小满的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她猛地抽回手,连连摆手。

“郑小姐说笑了,奴婢……奴婢哪敢当……”

“怎么不敢当?”

郑修云顺势挽住她的胳膊,亲昵地将她拉到一旁的假山石后,还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那姿态,活像是要跟她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

“姐姐你日日在长孙少爷身边伺候,要知道他可是佛子,神仙般的人物,肯定不好伺候吧!”

小满随意的应着“还好,长孙少爷向佛,平日很是随意,对近前的人都不错!”

“哦!是吗?”郑修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那定是小满你长的清秀可人,佛子少爷才对你不一般吧!”

小满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郑小姐慎言!佛子……佛子一心向佛,哪里会以貌取人。”

“这样吗?”

郑修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拖腔,她松开小满的胳膊,用帕子掩住嘴,只露出一双闪着精明算计的眼睛。

“可我怎么听说,那位礼部侍郎家的邱小姐,常来府上与佛子论佛?”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砸进小满的耳朵里。

“他们……是不是很亲近?”

小满一愣。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清雅高华的邱小姐,坐在佛子对面,言笑晏晏的模样。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可她嘴上还是倔强地辩解。

“邱小姐是来过几次,可佛子待她与旁人并无不同……”

“真的并无不同吗?”

郑修云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里却迸发出得逞的光。

“可我听洒扫的婆子说,佛子还亲自送过邱小姐到二门呢!对旁人,可从没见他这般殷勤过。”

她凑近小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味道。

“听说邱小姐前日来,带的是亲手抄的《楞严经》?“

郑修云指尖在小满掌心暧昧地画圈:“不像我们,只会摘些野花...“

随即她又拉着小满的手假装亲昵:“小满姐姐,你可别被佛子那清冷的表象骗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佛子虽是方外之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面对邱小姐那样的绝色佳人,一时意动,实属正常。”

“更何况,那位邱小姐家世显赫,容貌出众,佛子动了凡心,也是人之常情啊。”

郑修云突然攥住她腕间佛珠——“佛子赐的?”

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这珊瑚珠子倒是润,想必是佛子日夜摩挲,沾了佛气。只可惜……戴在了姐姐这般人的手上,佛珠怕是也要蒙尘了。”

小满只觉这女人古怪,说的话也阴阳怪气!

提着花篮便要走,管她是不是表小姐!

但是“人之常情”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了小满的心里。

她嘴上不信郑修云的挑拨,可那些话,却像藤蔓一样,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夜里,她翻来覆去,偏偏就做了个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林清玄案头的墨块,被邱茹滢素手研磨。

佛子执笔蘸墨时,笔尖竟滴出血来,在经书上晕开成“贱婢“二字。

“啊!”

小满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冷汗。

心口的位置,一阵阵地闷痛,像是被人用钝刀子来回割着,痛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几乎是同时。

不远处的祥云居里,那每日都准时响起的,清冷悠扬的诵经声,竟也戛然而止。

整个院子,陷入一片死寂。

——共感反噬。

床角的暗影里,一团黑雾无声无息地盘旋、凝聚。

“咯咯咯……”

那笑声尖锐得像是用指甲刮过粗糙的瓷片,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他心里装着别人呢!他连情关都不敢破,岂会娶你一个丫鬟?”

小满坐在床沿,慢慢揉了揉发痛的心口。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惊慌失措,反而抬起头,对着那团不断翻滚的黑雾,扯出了一个冷笑。

“你这心魔,业务能力真不行。”

“连人心都读不透,做魔做成这样,真失败。”

团团那尖锐的笑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一噎。

黑雾剧烈地翻滚起来,显示出主人的不解和恼怒。

“……你不想要他?”

“我想要他?”

小满嗤笑,那笑声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嘲弄和疲惫。

“我要他娶我?然后呢?在这深宅大院里,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妾,还是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斗得你死我活?”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清冷的月亮。

眸光里,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我要的,从来不是他娶我。”

“我要的,是自由。”

团团彻底沉默了。

黑雾在原地翻滚了半晌,似乎在消化这个出乎它意料的答案。

许久,它才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不怀好意的声音。

“自由?”

“可在这府里,没人能自由。”

“你不能,他……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