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率始终稳定在每分钟65次(1/1)
晨雾还没散尽时,钟离已经在避难所外围巡视了两圈。
铁丝网的某个角落被雨水泡得松动,她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铁丝将接口重新绞紧,手指转动的角度分毫不差,恰好能承受成年人的冲撞力。
“钟离姐,赵叔让你过去一趟。”阿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姑娘手里攥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
钟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北边的取水点出问题了。”阿雅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王大叔去打水,到现在还没回来。”
避难所的水源依赖三公里外的一处山泉,昨天暴雨冲垮了半段山路,按理说今天该换条路线绕行。
钟离快步走向临时搭建的指挥棚,赵领队正对着一张手绘地图愁眉不展,旁边站着两个面色焦急的男人。
“你来了正好。”赵领队指了指地图上的红点,“老王今早带着两个后生去取水,按说一个钟头前就该到了,现在连个信号都没有。对讲机呼叫了好几次,全是杂音。”
钟离的指尖落在地图上山泉与避难所之间的峡谷段:“这里的信号盲区,暴雨可能引发了滑坡。”
她抬头时,恰好对上赵领队的目光,对方眼里少了之前的抵触,多了几分依赖,“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一个高个男人立刻站出来,他是老王的侄子,叫小周,“我熟悉路。”
钟离点头:“带上绳索和急救包,再拿两把工兵铲。”
她转身回隔间取背包时,瞥见阿雅站在棚子外,手里还捏着那半块没送出去的黑面包。
见她看来,小姑娘赶紧把面包往身后藏,脸颊憋得通红。
“等我回来。”钟离说。
阿雅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里的怯意淡了些,多了点亮晶晶的东西。
前往山泉的路比预想中难走。
被雨水泡软的泥土不断往下滑,裸露的树根像陷阱一样藏在草丛里。
小周走在前面,脚步有些踉跄,嘴里不停念叨着“叔你可千万别出事”。
钟离跟在后面,目光扫过两侧的山坡,计算着可能发生二次滑坡的角度——阳光穿过云层时,她注意到右侧崖壁的石块上有新鲜的擦痕,颜色比周围的岩石浅了两度。
“停。”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小周猛地顿住脚步。
“怎么了?”小周回头时,脸色发白。
钟离指向崖壁下方的灌木丛:“那里有被碾压的痕迹,像是有人滚下去过。”
她弯腰将绳索系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上,绳结是标准的双套结,末端留了三米的缓冲长度,“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小周急忙拉住她,“这坡至少有二十米,全是碎石……”
“等下去更危险。”
钟离已经将一半身体探出去,目光锁定在灌木丛深处那抹灰蓝色——是老王常穿的工装外套颜色。
“如果他们还活着,失血过多会是更大的威胁。”
她顺着绳索往下滑时,碎石不断从脚边滚落,砸在崖底发出闷响。
快接近中段时,果然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看到了被困的人——老王被树枝勾住了裤腿,右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旁边还躺着一个年轻后生,额头上有个血窟窿,气息微弱。
“叔!”小周在崖上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别吵。”钟离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她已经落在老王身边,先摸了摸年轻后生的颈动脉,“还有救。”
她从背包里取出颈托固定住对方的头部,又拿出止血带在他额角缠绕,力度精确到毫米,既能止血又不会压迫神经。
老王疼得龇牙咧嘴,却强撑着说:“丫头……别管我,先救小马……”
“都能救。”钟离解开绳索,在两人身上分别系好,“小周,拉绳子,先送小马上去。”
她抬头看向崖顶,“用三短一长的节奏拉,我会在下面调整角度。”
小周哽咽着应了声好。
当绳索开始绷紧时,钟离蹲下身,用肩膀顶住小马的后背,随着拉力慢慢起身,同时用脚抵住岩石,将身体的倾斜度控制在30度——这个角度既能减少绳索的磨损,又能避免伤者头部充血。
送走小马后,她开始处理老王的腿伤。
骨折处的皮肤已经发青,肿胀得厉害。
钟离从急救包里拿出夹板,用纱布固定时,老王疼得闷哼出声,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
“忍忍。”
她的指尖在夹板边缘顿了顿,忽然想起昨天给阿雅母亲处理伤口时,对方说“轻点”时的语气。
她放缓了手上的动作,轻声补充道,“固定好就不疼了。”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你这丫头……比医院的大夫还准。”
他喘了口气,“刚才滑坡下来的时候,我以为必死无疑了,哪想到……”
钟离没接话,只是专注地打着结。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老王忽然发现,这姑娘的侧脸其实很柔和,只是眼神太静了,静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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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老王也送上去后,钟离顺着绳索攀爬时,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小周的惊呼。
她抬头的瞬间,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正从崖顶滚落,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她而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松开绳索,身体像片叶子般向左侧扑去,恰好落在一块向外突出的岩石上。
石头擦着她的背包砸下去,在崖底撞得粉碎。
“钟离姐!”小周的声音都变了调。
“没事。”她晃了晃手腕,刚才扑出去时被碎石划破了点皮,血珠正慢慢渗出来。
她抓住绳索继续向上爬,动作依旧平稳,只是在快到崖顶时,忽然听见老王在上面喊:“丫头,慢点!别急!”
那语气里的焦急很真切,像小时候父亲看到自己爬树时的样子。
钟离的动作顿了半秒,随即加快速度翻上崖顶。
小周一把拉住她,手还在抖:“刚才太险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她看着小周发白的脸,又看了看老王担忧的眼神,忽然想起阿雅说的“怕才正常”。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腕,那里的痛感很轻微,却让她莫名地想起什么。
“怕过。”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迟疑,“刚才石头下来的时候,心跳快了点。”
这话一出,老王和小周都愣住了。
随即老王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嘛,是人都会怕。”
他的手掌很粗糙,带着泥土和老茧的温度,“走,回去我让你婶子给你炖锅肉汤,补补。”
回去的路上,小周主动接过了背着的急救包,还絮絮叨叨地说着避难所里的事——谁昨天分到的绷带不够用,谁的孩子又发烧了,还有赵领队其实偷偷藏了罐咖啡,说要等她回来一起喝。
钟离听着,偶尔应一声“嗯”。
风吹过树林时,带来远处的蝉鸣,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刚才说“心跳快了点”时,其实是骗人的,她的心率始终稳定在每分钟65次。
但看着小周和老王放松下来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个谎言似乎也没那么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