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真假主仆(1/1)

重走来路,已然没有当时焦灼的气氛。

天地间只余三人的脚步声。

寇韫目不斜视,无需给予余光,亦能察觉旁侧及背后不常投至她身上的视线。

“太后可是有话要说?”行至无人处,她夺走话语先机。

燕从灵见她主动挑开话题,叹着气答,“观花赏雪本为开心,不料遇上这般荒唐事,实在是叫人后怕。”

“好在有惊无险,皇后平安无事。”

“只是可惜了胡晏那肚里的孩子。”

几乎所有人进入正题之前,都会来上一段冗长的开场白,包括寇韫,不过有些时候,她喜欢跳过这一部分。

“听起来,太后似乎不知道今日会有这么一出?”她驻步,侧身望向表情充满惋惜的人。

后者神色有一瞬的变化,语带不解道,“王妃这是何意?突现意外,哀家不是神仙,如何能预见?”

“那看来,是有人换了这戏单子。”寇韫眸光平淡,眉尾稍扬,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模样。

似乎方才与楚浮筠倾心交谈的人不是她。

有趣。

燕从灵兴由心起,眼睛睁大,眉头高挑,做出诧异样,“人命关天的大事,王妃竟只当成是一场戏?”

“不然太后特意派清歌来找我,只是因为心疼那御花园的梅花无人欣赏吗?”寇韫嘴角的弧度微冷,“这不就是一出,缺少看客的戏?”

没想到她如此直白,燕从灵的笑脸僵滞一刹,在后边做缩头乌龟的清歌更是要将头全部缩进壳里。

间隙,寇韫继续直言,“只是天有不测,看客有了,戏码反倒遭多事之徒篡改。”

“该可惜的,是太后吧。”

她目光冷清,面上添着没什么温度的笑,无端让燕从灵背后生凉。

她猜得不错,她们有计划,特意选在夏侯煊被政务分走重心,及那对烦人的双生公主被课业绊住手脚的完美日子实施。

连她这位看官,也是精挑细选的。

但正如她所言,她们的计划中途夭折了,因为一剪梅枝,又或者还有其他。

反正大家心知肚明,答案再摆出来也没意思。

“哀家是见王妃近来憔悴,以为王妃与皇后感情不错,想让皇后同你多亲近,帮你淡化些哀伤。”

“不曾想王妃竟会如此看哀家?”燕从灵眼中染上失望,嘴角下压,配上她的脸,倒真有几分真心错付的伤感。

“哀伤?”寇韫轻笑出声,“说起淡化哀伤,我倒觉得,与太后取经,更有效果。”

燕从灵面露不解。

不远处响动窸窸落落,寇韫贴近她耳边道,“太后和我家王爷的感情,应当也非常不错吧?起码,以前是。”

“可我瞧着,太后的哀伤,可比我落得快呀。”

“你……”燕从灵即刻想到她二人先头的恩怨,寇韫此时顺着她的话发散,她一时还真看不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担心,人都已经过去了,那过去的事情,自然也过得去。”

轻声落地,寇韫又徐步前行。

燕从灵被她的话绕晕,与同样脑子晕乎乎的清歌两两对望,复拧起柳眉跟上。

不等她开口问,寇韫再道,“太后不必费劲试探,在我顺手替你抓贼那日,我的立场就已经明确。”

对于此事,清歌比燕从灵的体会更深刻。

而接下来的话,才是对燕从灵身心最大的震撼。

两道相交的廊间,寇韫微微俯身,正面直视一时整肃不清言辞的年轻太后,眸底是洞察一切的深邃笑意。

“这一点,想必你的主子,会比你更清楚。”

刻意在“主子”二字上加重声音,寇韫偏头扯出一个俏皮的笑,一字一句道,“我该走了,多谢太后,送我一出好戏。”

踏出几步,她才有空分出心思来,扬手在腰间衿带上捻起一片梅花,是方才折枝粘上的。

瞧,人沉浸在自己关注的事情里时,是最为脆弱的。

她这多年习武,数年战场厮杀的人,都能被一朵毫无重量的梅花轻易近身。

想她第一次与燕从灵照面,只有一个感觉——虚假。

这个人身上的一切,眼神、笑容、言语,包括她所展现出来的,对夏侯朝的异样情意,都十分虚假表面。

她伪装得很好,但夏侯朝一出事,她便立即暴露。

至于她所做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

有夏侯朝这个云姜百事通的提醒在先,适才她又故意借力一试,这事便合计明白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一个自认为高高在上,想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的所谓计划掌控者,被她扰得晕头转向。

如此,也算是给夏侯朝,以及她没有吃上的元宵,一个简单的交代。

寇韫将饱满花瓣握在手心,梅花香气仿佛透过掌心浸入身体,叫人不由心情愉悦。

她施施然离去,拐出月洞门失去踪影,沉音殿的主仆二人仍立在原地,因她晴天霹雳般的言语失魂荡魄。

……

沉音殿的主仆是真主仆,流心殿的主仆夜里关起门来,身份却调了个儿。

绮霜揉着屁股趴在横榻上,出言尖利,“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白白错失这么好的机会,当真是蠢钝如猪!”

近几日皆得卧床休息的胡晏在床上躺得格外平整,脸上苍白未退。

“我平时月事便不准,哪能多心注意。”挨骂也不生气,她睨着榻上人,平静反驳,“何况,我又没怀过孕,怎知怀孕是什么感觉。”

“你,你还敢还嘴?嘶——”绮霜疼得龇牙咧嘴。

胡晏小产,她却因此遭到杖责,要不是她现在动弹不得,非得给这个蠢货来上几大巴掌。

“天杀的,皇后身边那菱生怎么就一点事儿没有?”绮霜咬牙不服。

“谁叫人家有个好主子。”

一语中的,绮霜忽而哑口,她若顺言,这人估计得说,她又不是真的主子,哪知道主子该怎么做。

“不过你这伤也值。”胡晏将被子往上扯,补充道。

“值个屁!你来……”绮霜正想驳斥,见她缩在被子里,只露个苍白的脸,还是憋了回去。

“你说说哪里值?”

“皇上不是刚走不久?”

绮霜猛然想起,夏侯煊的确因为此事,在流心殿陪了好一阵才离开。

这可是头一回。

“倒也是……”

“可代价也太大了,你有这孩子,不是更能够抓住皇帝?”

“咱们蛰伏多久才等来的机会,你脑子是长歪了?竟跑去给皇后当垫背?”

绮霜趴着,所视范围有限,只能看到胡晏仰面一动不动对着纱帐,看不着她的表情。

“你以为我想?”

“是皇后摔下时,伸手扯了我一把。”她语气有些凉,“我才依势而为,谁知……”

“这个贱皮子!”绮霜目露凶光。

“她应当不是刻意,换我要倒,也得下意识抓个东西。”

绮霜再看过去,胡晏已经合目。

她语调轻浅,“反正,无论谁的孩子,最后,都是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