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血与霜(1/1)
城门崩塌的一刻,热浪与铁屑把临冬城的街道烫得发白。西蒙尼抹去面罩内壁的雾汽,率先跨过城门,长剑抵在臂盾之上,缓步向前。
门内是一片狭长的“井”字街,两侧窗槛齐落、铁栅林立。窗后的人影像是被冰封的利刃一般,散发出不祥的死亡气息。
乔安娜已等在街心,背后是半冻的石质喷泉。她圆盾斜搭肩头,弓已入匣,手中的长剑轻撞护板,不断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让路。”西蒙尼拔剑直行,没有任何花哨。
乔安娜一步不退,用盾敲了敲地面。几道魔法纹路在盾牌表面缓缓亮起,将整面盾牌装点的像一枚被唤醒的太阳花。
随后她提剑上前,简洁干脆地朝西蒙尼冲了过去。
第一回合,铁与皮革的摩擦声在空中炸响。西蒙尼的劈砍在碰到乔安娜的盾牌时像被抽干了筋骨——所有攻击仿佛在盾缘前突然“哑火”。
第二回合,他换成了最老派的打法:重击、压肩、换角度、借机猛推盾廓,逼乔安娜暴露侧门。
第三回合,他以护腕顶住盾面,身形一错,长剑由下撩出,刃锋几乎擦着乔安娜的喉结掠过。
接着,他看到对方的盾牌猛地回旋,边沿像一枚冷月刮在他胸甲上,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尖鸣。
“剑圣的长剑,不错。”乔安娜低声道。
“你的盾牌也不错。”西蒙尼喘着气,笑了一下,接着忽然卸力撤步——背后两名黑石骑士立刻补了过来。
为了避免陷入以少打多的局面,乔安娜立刻让出了原先占住的街心位置,退到喷泉旁,眼神略带讥讽地盯着西蒙尼不语。
黑石骑士们随即探入巷口,给更后方的士兵们撕开了一道可供通行的斜线。
西蒙尼并未趁机退到己方部队中,而是趁势再进,剑脊猛砸向乔安娜盾牌的上缘,逼着对方又向后退了几步。随后更是干脆地抱住了对方的盾牌,整个人贴了上去。
这不是精巧的剑术,而是拿命去换个破绽。
“快过!”角力的同时,他以指挥官的身份艰难地吼出了命令。
黑石骑士们很快反应了过来,于是纷纷从拼死缠斗的二人身边掠过,继续向里街推进。
乔安娜冷哼一声,左臂发力,圆盾如鱼般滑脱;她不再硬顶,身形微旋,长剑贴着对方的肋板切入。
凭借整个永霜之地无人能敌的战斗经验,乔安娜精准找到了剑圣铠甲中的缝隙。
伴随着钢与血肉的摩擦,西蒙尼惨叫出声。
但他的脚步并未退却。
以被长剑贯穿的身躯,他硬生生将乔安娜“钉”在了喷泉台前。他空出右手,再次握剑,从对方肩甲的缝隙里直直探去。
危急之际,乔安娜盾牌上的魔法纹路突然光芒大盛,以一种无形的力道将西蒙尼连人带剑反弹了出去。
很可惜,剑圣的拼死一击只在她颈侧留下了一道血痕。她眉目不乱,踏步上前,将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了对方的腹部,接着再次举起长剑,刺穿肋骨,抵在心门。
“你该退场了,卢卡斯的剑圣。”她低语道。
“是黑石……”西蒙尼勉力将脑袋抬起,口中呼出的白雾立刻在乔安娜面前化成霜花。
他笑了,像一个疲倦的老兵。
“黑石军团的剑圣!”
他忽地猛沉下身,把剑硬生生压在乔安娜的护甲与盾缘之间,用最后的力气将盾牌“卡”死在喷泉台角,让它再难回旋半寸。
西蒙尼的胸腔最后起伏了一次,接着停住。黑石骑士们似人非人的呐喊声在他耳边萦绕,如潮水般将他的意志带向了临冬城更深处的战场。
乔安娜抽剑的动作很轻,很干净。
“安息吧。”
接着,她转身对城内的弓箭手下令——箭雨再次落下。
***
城门处,正面作战的地狱斯拉猛地停顿了一下。七颗脑袋中最靠左那颗忽然抬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像是嗅到了血。
还没来得及悲鸣,临冬城中就突然传来低沉的钟声,不是钟楼,而是更深、更古老的存在——魔法塔。
这些临时搭建的高塔像是几根插进霜原的尖针,从地脉里拔出了看不见的冷光。新任执政官费舍尔站在其中一座塔心的回廊里,身披素色法袍,右手按在“日镜”的柄上,左手翻开一部铁皮装帧的薄书。书页上并无文字,只有一行行细小的凹槽;
他用手指在凹槽上有节奏地按出了魔法的律动。
“束龙令,第三条——禁翼;第十二条——缚颈;附注:极寒共振。”
费舍尔的声音平静沉稳,像是在宣布一纸政令。
“裁决目标:地狱斯拉。”
数个塔顶的魔法装置开始缓缓转动,几道符环也从塔底缓缓升腾,层层叠叠的寒光在天空中汇聚成了一束看不见的“槛”。地狱斯拉的其中一只脑袋刚要再喷吐火焰,胸腔里的热流却像是被从外部忽然“拽”了一下。
那不是作用于法术的“反制”,而是一种彻底的“噤声”:地狱斯拉体内的魔法之力仿佛被按条目收纳、计数、然后冻结。
“什么鬼东西——”中间一颗脑袋怒吼。
话未落音,它感到双翼一紧,像被两只巨钩突然钉在了空气里。
“禁翼”的律令似乎将它的身体机能一刀切断——七颗脑袋同时下沉,重重地砸在了城门前的石道上。
“快抬起头!”左侧的脑袋警觉地提醒道。
几座魔法塔同时发出“咔”的一声,律令从不可见转为可见——像是一条由玻璃碎片拼成的巨蟒,自半空坠落,一击便套住了最右边两颗脑袋的颈部。
“缚颈”生效,霜白的纹路顺着地狱斯拉的鳞片迅速蔓延,嘎嘣嘎嘣的细响像冬夜里被冻裂的枝桠。
最右那颗脑袋的一只眼眶率先结霜,紧接着便如玻璃眼珠般碎了半边——剧痛令七颗脑袋同时发出了撕裂心肺的吼叫。
“别慌,我来对付它!”其中一颗环绕着雷光的脑袋临危不乱,迅速将周围的闪电收入喉间,似乎想要以一己之力破局。
只见电光刚鼓出口腔半寸,几座魔法塔上的装置突然微微一倾,一层透明得几乎看不见的薄膜便迅速覆盖在了地狱斯拉身上,把所有涌动的电能尽数“按”了回去。
七颗脑袋再次一齐下沉,像是各自承受了一记无形的闷棍。
“起!”费舍尔轻轻一抬指喊道。
“极寒共振”呼啸着成型,化为两支巨大的冰矛钉在地狱斯拉的肩胛与翼根之间。
血不是飞溅出来,而是先凝成一团暗红的霜,下一秒才化作细碎的尘埃飘开——这并非简单的皮肉伤,而更像是伤及到了目标的魔法池。
七头怪物被迫翻滚,七颗脑袋乱作一团——有的痛得咬住了兄弟的脖颈,有的疯狂去啃那看不见的锁链。它们怒极生狠,硬生生扯下了许多代表着“束龙令”的魔法碎纹,而代价是右侧第二颗脑袋的半边下颌被撕裂,露出如玉石般的颚骨。它扑扇着残翼,终于把身体挪开数百米,靠着七种不同的魔法吐息制造出一片翻滚的火雾,艰难地把自己与临冬城隔开。
“撤出城市!”火龙瓦肯图姆从空中俯冲而下,龙息在城市边缘被压得又细又短,他硬生生用身躯撞飞了那两条缠绕着地狱斯拉的魔法巨蛇,把同伴从“槛”里拖了出来。
巨龙与七头怪物在城门外的平原上翻滚了好几圈,带出了一连串数米深的沟槽。
魔法塔上,费舍尔收起手掌,日镜的光华渐渐淡去。他侧首望向街心,那里战斗号角正在转换节拍——从迎敌,变成了“追击”。
“胜利,”他平静道,“属于永霜之地。”
***
号角哑了一阵,又在更近处续上尾音。西蒙尼的长剑跌落在喷泉边,剑尖斜贴着石沿发出细小的颤鸣。
黑石骑士们刚攻入内街便在箭雨中倒下。魔法铁弓可以轻易穿透他们那厚实的盔甲——一寸寸孔洞之下,即便是非人之躯也必定会瞬间丧失所有战斗能力。
“撤退!撤退到森林里!”精灵指挥官凯尔从北侧军阵的破口处发号施令,嗓音粗砺到发裂。
联军的声势在奥术炸弹、魔法塔的压制与巷战的失利下被生生掰折,队形像是冰面上的野草般被吹的七零八落。
拉克手握梦断之刃,强撑着站在撤退路线的一侧。他的肩头被热浪和寒霜轮番舔过,盔甲上结了两种不同颜色的霜。运用视觉魔法,他回望临冬城内——喷泉前,乔安娜双手叉腰,颈侧那道细细的血痕依稀可见,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脚下已经断气的西蒙尼。
“撤退!”拉克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里的痛像被刀绞过。他横起梦断之刃,护着最后一批撤出城市的黑石骑士退入森林。
瓦肯图姆与地狱斯拉也相互掩护着退到了战场之外。七头怪物浑身是血,其中一颗脑袋的下颌甚至快要完全脱落,翼根被钉穿的伤口也仍在缓缓冒着冷气。
它们仍旧想回身怒吼,却被拉克抬手制止。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