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赤缨枪(21)(1/1)
灰蒙蒙的天幕压得极低,沉沉罩在兖州的土地上。
风卷着沙尘掠过,远处的村落早已没了炊烟,只剩下被烧毁的屋梁歪斜地戳在地上,黑黢黢的断壁间还挂着半片烧焦的布片,在风中无力地晃荡。
沟底积着暗褐色的血渍,早已干涸结块,却仍能看出不久前曾有一场屠杀在此发生。
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蜷缩在断墙后,怀里紧紧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眼神里满是麻木。
他们刚从盗匪的刀下逃出来,却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被另一伙乱兵抓住。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东边传来,十几个头戴毡帽、手持弯刀的盗匪呼啸而过。
马背上挂着刚抢来的财物,嘴里喊着粗鄙的荤话。
随手将路边一个试图躲藏的老妇人拽出来,弯刀一挥,头颅便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靴上,他们却笑得更加猖狂。
视野转向更远处的边境,隐约能看到蛮族骑兵的黑色旗帜在风中飘扬,旗帜下是成片的帐篷与篝火。
几个蛮族士兵正将掳来的兖州女子绑在马后拖拽,女子的哭喊声被风声撕碎,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守城的官兵早已逃散,只剩下几个老弱残兵,连弓箭都拉不开。
田地里的庄稼早已被踏平,只剩下枯黄的秸秆在风中倒伏;河边的水车停了,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尸体,引得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藏身的草垛里探出头,望着远处燃烧的村落,眼里满是恐惧。
他的爹娘,昨天刚被蛮族士兵杀死在自家门口。
这便是启朝末年的兖州,一个被战火与混乱吞噬的人间炼狱。
众人看得心头发沉,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
高文州揉了揉眼睛,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这便是千年前的兖州吗?和现在的繁华模样比起来,简直像两个地方,完全看不出来啊。”
赤缨的虚影悬浮在画面旁,周身红雾微微晃动,语气里满是嘲讽的冷哼。
“看不出来才正常,那时候的兖州,能抢的都被抢走了,抢不走的就一把火烧掉,可谓是满目疮痍。”
“若不是后来得我主人收复,哪有今日你们看到的青砖黛瓦、热闹街市?”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便缓缓推进。
越过荒芜的田野与残破的村落,一个汉子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约莫而立之年,古铜色的脸庞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那是早年与野兽搏斗时留下的印记,却没让他显得狰狞,反倒添了几分悍勇。
粗布短褂紧紧裹着宽厚的肩膀,下摆随意扎在腰间,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如老树盘根,指节粗大泛着厚茧。
他站在村口老槐树下,遥望远方的眼神中,没有寻常村民的惶恐,反倒透着一股锐利与决绝。
“主人!”赤缨的虚影突然激动地晃动起来,周身的红雾都泛起明亮的光晕,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不管是什么时候,主人永远都是这么英明神武!”
程庭芜看着画面,轻声问道:“他便是真正的赵平威将军?”
“对!这才是我赤缨的主人,是收复兖州、护佑百姓的真英雄!”
赤缨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狠狠扫过一旁的赵家人,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可不是他们家那个冒名顶替的小偷先祖,赵二狗!”
赵家人被他这番直白的训斥怼得脸色涨红,赵问寻更是气恼。
可想起刚才赤缨的凶戾与赵明远的惨状,纵然心头满是不服与委屈,也没敢反驳半句,只能死死攥着拳头。
见他们这副窝窝囊囊、不敢出头的模样,赤缨更是瞧不上,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真是应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二狗本就是个偷功窃誉的懦夫,他的种自然也是这般上不了台面,遇事只会缩着脖子忍,半点血性都没有!”
“哪像我主人,不管何种窘境都从未低头过。”
这番话像巴掌一样扇在赵家人脸上,可没人敢应声。
就在这时,画面中的赵平威动了,他不再站在老槐树下遥望,而是转身朝着村落深处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平威将村里所有找到的幸存者都召集到了村口的晒谷场上。
他抬手指向远方,语气里满是咬牙的狠劲。
“咱们兖州的土地是祖辈传下来的,咱们的亲人是死在蛮族、盗匪手里的,咱们不能就这么缩着脖子任人宰割!”
话音落下,晒谷场上安静了片刻。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开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平威啊,咱们就这点人,老的老、小的小,手里只有锄头镰刀,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怎么跟蛮族人的弯刀快马拼啊?”
“之前官府派来的兵都跑了,咱们这些老百姓,硬拼就是去送命啊!”
他的话刚说完,周围的百姓立刻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平威,不是我们不想拼,是真的拼不过!我家里还有两个娃,要是我死了,他们娘俩可怎么活?”
“蛮族人昨天还在隔壁村杀人放火,我们躲都躲不及,哪还敢跟他们对着干?要不咱们还是往南边逃吧,说不定能有条活路!”
“依我看,还是躲在村子里吧,死了也算是落叶归根了,总比逃命的时候死在半路要来得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晒谷场上的气氛又沉了几分。
“拼不过也要拼!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总比像猪羊一样被人宰了强!”
“只要大家肯跟我一起,咱们就先守好这个村子,再慢慢找其他地方的幸存者,总有一天,能把蛮族赶出兖州!”
“现在,愿意跟我一起拿起家伙、护着村子、护着兖州的,就站出来!要是想逃、想认命的,我不拦着,现在就可以走。”
赵平威的声音在晒谷场上回荡,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胆小怕事的人虽有,却也从不缺有血性的汉子,一个络腮胡汉子猛地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平威,我跟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