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虞老爷子的动作(1/1)
虞老爷子步履缓慢,张立宪则恭谨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微微低着头,一路静听教诲。
“小张啊,你今年多大了?”老爷子语气随和,像是拉家常。
“卑职刚过本命年没多久。”张立宪声音放得很轻,姿态谦卑。
“那已经不小了,”虞老爷子像是叹息,又像是埋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家那个,死活不肯成家,耽误自己也就算了,连下头的弟弟妹妹都被他拖着。”
“师座常说,家国未定,何以为家。他是心系大局,请您体谅一下吧。”张立宪连忙替上司解释,语气诚恳。
“扯淡!”虞老爷子忽然停步转身,目光如炬,“人家林师长不也成了家,办的还是集体婚礼,耽误他打仗了吗?”
他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相片,递了过去,“你别学他那一套。我有个外甥女,今年十九岁,在潇湘书院读书,斯文安静。我看你们挺合适的。这是照片,你自己考虑一下,尽快回我的话。婚礼上的事不必操心,我来安排。”
张立宪一时怔住,接过照片的手有些无措:“这……多谢虞老厚爱……”
老爷子没让他说完,径直打断,语气转而低沉:“啸卿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你们拼死护持。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好我有几分薄面,辞公在滇省的军校正在招教官,那儿适合磨磨他的性子。你觉得呢?”
“师座一片赤诚,只是时运不济!责任真不在他,是鬼子太狡诈,突然发动偷袭,我们措手不及,这不是他的责任,这是非战之罪!”张立宪越说越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偷袭?毫无防备?谁听你解释!”虞老爷子站在原地,目光向南天门方向望去,声音冷峻,“对岸那一次突袭,两个美械加强团趁鬼子不备,炮火覆盖再包抄合围,全歼他们一整个联队——两千八百多人!”
“你能说他们的战功是假的吗?”他缓缓转头,看向张立宪,“那是泼天的战功,可以直接晋升少将。你说,他们卑鄙吗?鬼子能说这是非战之罪吗?”他语气陡然加重,“战争就是你死我活,谁跟你讲规矩?”
张立宪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最终低下头去。
“明白了么?上峰只要结果,没人细究过程。”虞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又缓下来,带着几分沉重,“虞家现在岌岌可危,需要有人站出来。啸卿……他也得有人扶一把。小张,你愿不愿意帮他?”
“凡师座所需,立宪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张立宪顿时挺直脊背,声音斩钉截铁。
“好!我果然没看错你!”虞老爷子一拳轻轻捶在他胸口,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现在战线还在推进,鬼子一个旅团的援军被我部咬住了。我要你带主力团压上去,记住不惜代价,不要在意伤亡,替咱们虞师拿下这个功劳!炮兵、工兵,你爱怎么用怎么用,我要的是结果,明白了吗?”
“是!卑职保证完成任务!”张立宪热血上涌,仿佛终于等到为虞家尽力之时。
“去吧,等你得胜,我亲自为你去司令部请功。”虞老爷子笑了笑,语气循循善诱,“到时候,做个师长,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张立宪兴冲冲远去的背影,虞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沉了下来。“备车,”他淡淡吩咐道,“去一趟医院。”
不多时,他已站在一间单人病房门外。门内传来林译用英文与医生争执的声音,语气急切,坚持自己并未受伤、要求立刻重返指挥岗位。
虞老爷子敲了敲门,缓步走进。“林师长,就别难为医生了。他们是奉令让你休息的。”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眼下罗司令亲自指挥包围战,你去了,也不过是旁听。”
林译这才静了下来,转过头打量着他:“不好意思,您是?”
“呵呵,我是虞啸卿的父亲,在国防部作战厅挂个虚职,所以略知一二。”他看似谦逊,眼神却咄咄逼人。
“噢,请坐。”林译会意,向医生致歉后将医护人员送出门外。他关上门,背身站定,声音冷静:“虞老爷子,有事不妨直说。”
“果然英雄出少年,比犬子成熟多了。”虞老爷子微微一笑,不再迂回,“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这次的事,还望林师长汇报时,给我一分薄面,手下留情。”
林译看了他一眼,“虞老放心,我会的。还有别的事么?”
虞老爷子微微一怔,“你不提别的条件?”
“我能提什么条件?”林译点了根烟,随口道,“这种事在国军里还少么?最后怎么定,终究是上头的态度。”
“通透!难怪辞公如此看重你。”虞老爷子示意随从将礼物放下,“一点心意,还请收下。不过老朽多嘴一句,这次表彰之时,林师长还须谨慎应对,切莫因小失大。”
“哦?”林译忽然有了些兴趣,转过身来,“老爷子这是……有意指点我?”
“指点谈不上,或许可以给你一点建议。”老爷子语气平淡,目光却仍望着窗外,仿佛随口一提。
“愿闻其详。”林译掸了掸衣袖,看着这位老军阀。
“任命上要推,生活上要接,而且大大方方地接,全盘接受。”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林译,语调低沉却清晰,“剩下的,不必我多说你也明白……要的是绝对的忠诚。”
“任命?”林译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恍然,“是扩编的事吧……我明白了。”
“呵呵,聪明。可一旦扩编,你就再也不是“独立的了。人一多,位置一杂,再利的刀也难免卷刃。”虞老爷子站起身,拄着手杖朝门外走去,“话已带到,老朽就不多打扰了。”
“多谢您来看我,还带来这么多心意,辛苦了。”
两人客气道别,门轻轻合上。只剩林译一人站在原地,窗外透进的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他沉默地望向前方,目光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