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风停了,雪停了,罗刹人就是不来了(1/1)
南京城的热闹,像是要把天都给掀了。
海军部衙门口,马车堵得一眼望不到头。
从松江府来的,从广州府来的,甚至还有从天津卫星夜兼程赶来的船商,一个个红光满面,眼里冒着油油绿光。
护卫舰,缉私舰,这两个词儿已然成了南京城最时髦的谈资。
他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拿到资料便钻进了客栈开始埋头研究。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的技术革新,机会抓住了,未来的道路都会是康庄大道。
……
雪已经停了,风也不刮了。
但那股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冷,却没有丝毫消散的意思。
乌尔堪屯的鞑子营地冷清的有些可怕。
这里再也听不到战马的嘶鸣了。几天前,最后一批战马也被全部冻死。
想来也是,人没吃的都扛不住冻,更何况那些早就饿的只剩皮包骨的战马呢。
索额图转身回到木屋,屋子里火盆里的木炭烧得正旺。
可他仍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走到火盆前坐下,目光直直定向墙壁上挂着的一张简陋的牛皮日历。那上面用烧黑的木炭,划了二十八道触目惊心的黑痕。
罗刹人承诺了一个月之内粮草大军都会支援而来,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天!
“索中堂……”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哆嗦着嘴唇开口说道。
“罗刹人……会不会……”
他不敢把那个词说出口。
索额图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墙上的日历。
“他们不会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从雅克萨到这里,十日足矣。如今二十八日已过,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另一名官员忍不住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侥幸。
“或许……或许是路上被风雪耽搁了?”
“风雪?”
索额图转头看向那名官员,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
“这几日风雪越来越小了,我们派出去的渔猎队当靠双腿都能走出二三十里地,那罗刹人兵强马壮,物资充裕,二十几天还走不过来?”
他站起身,走到一口大锅前,用木勺搅了搅。
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液体,一些草根几块树皮在加上几块黑乎乎的马肉在其中沉浮。
”营里的马肉最多还能吃七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大臣,嘴角不由扯了扯。
“想我大清以骑射开国,如今,却要靠吃光战马苟活。”
“诸位,你们说,这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讽刺的笑话吗?”
满室死寂。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皇上有旨!于正殿设宴,为平叛蒙逆之功臣庆功!”
“所有参领以上将官,即刻赴宴!”
屋内的几名老臣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荒诞至极的神情。
庆功宴?
都这个时候了,还庆什么功?拿什么庆功?
索额图缓缓站起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走吧。”
“去看看。”
……
胤礽的“皇宫”内,此刻,这里正进行着一场无比荒诞的“庆功宴”。
胤礽穿着一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龙袍,高坐在主位上。
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大块滋滋冒油的烤肉,旁边还有一壶浑浊的烧酒。
下面,十几名因屠戮蒙古人而“立功”的将领,正襟危坐,每个人的面前,也都分到了一块烤肉。
胤礽举起酒杯,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
“诸位爱卿!皆是我大清的忠臣良将!”
“等罗刹人的大军一到,朕就带你们杀回盛京!杀回北京!”
“将那朱明小儿碎尸万段!还有那些汉人!统统杀光!”
“届时,朕定不吝封赏!尔等皆是郡王亲王!世袭罔替!”
他喝下一大口劣质的烧酒,呛得连连咳嗽。
几名将领跟着干笑,大口地撕咬着马肉,仿佛这能给他们带来一丝虚幻的力量。
一名官员实在看不下去,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
“皇上……营中的粮草……”
他的话还没说完,胤礽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暴戾。
“粮草?!”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碗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又是粮草!除了粮草你们还会说什么!”
“罗刹人的援军马上就到!粮食也马上就到!你在这个时候跟朕说粮草不济,是何居心?!”
“你是不是明军派来的奸细!是不是想让朕的将士们军心涣散!”
那官员吓得魂飞魄散,当场跪倒在地,拼命磕头:“皇上饶命!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啊!”
胤礽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来人!给朕拖出去!斩了!”
两名侍卫冲了进来,架起那名已经瘫软如泥的官员,就往外拖。
索额图恰在此时赶到,他冲进屋内,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皇上,临阵斩杀大臣,于军心不利啊!”
胤礽看着跪在地上的索额图,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丝理智取代。
他挥了挥手。
“罢了,看在索中堂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
他喘着粗气,重新坐下,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索额图。
“索中堂,你来得正好。罗刹人的大军,走到哪里了?”
索额图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一名亲卫慌忙冲了进来。
“皇上!索中堂!西边……西边派出去的探马队,回来了!”
营地内最后一支派往西边侦查罗刹人踪迹的探马队,终于回来了。
胤礽的怒火瞬间被这个消息浇灭,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急切与狂喜。
“回来了?快!快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几乎被冻成冰雕的军官,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他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乌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索额图快步走到那军官面前,询问道。
“怎么样?看到罗刹人的大军了吗?他们到哪里了?”
那军官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在索额图和胤礽脸上扫过。
他张了张嘴,似乎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
“什么……”
“都……没有……”
说完,他头一歪,便彻底没了声息。
什么都没有。
这五个字,将在场所有热的最后一丝幻想击得粉碎。
胤礽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没有……怎么会没有……不可能的……”
索额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出了这间荒诞的“皇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