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那是你们的活路,不是我们的(1/1)
风在山谷中回旋,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索额图的队伍在雪地里艰难前行,四百名满洲护卫个个神色凝重,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山坡。
一种无形的压力,随着他们深入峡谷而越来越重。
“停!”
队伍最前方的护卫头领猛地勒住缰绳,举起了手。
整个队伍瞬间静止,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响鼻声和风的呼啸。
索额图掀开车帘,眯起眼,顺着护卫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山谷的出口,以及两侧的山脊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身影。
他们骑在马上,一动不动,中的马刀在铅灰色的天光下,反射着寒芒。
三百骑,每一骑都透着杀气。
为首那人立马横刀,身形魁梧。
即便隔着百步之遥,索额图也一眼认出了他。
蒙八旗副都统,博尔济吉特·巴图。
索额图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掀开门帘,在亲卫的搀扶下,踩着积雪,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巴图动了。
他催动战马,缓缓从山坡上行下,他身后的三百蒙古骑兵,也从两侧压了过来。
“巴图。”
索额图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眼前只是一次寻常的偶遇。
“你这是何意?擅离驻地,率兵哗变,可知是灭族的大罪。”
巴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没有回答索额图的罪名指控,只是将手中的马刀,遥遥指向那个干瘦的老人。
“索额图!”
“我只问你一句!”
“漠北草原,那是我蒙古人数百年的家园,是我祖祖辈辈埋骨的地方!”
“你凭什么!”
“凭什么把它卖给罗刹蛮子!”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身后的三百蒙古骑兵,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马刀,用行动附和着他们主将的质问。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索额图的护卫们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只要索额图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扑上去,将这些叛逆撕成碎片。
然而,索额图只是静静地看着巴图,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甚至露出了一丝怜悯。
“就为这个?”
他缓缓摇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了活下去。”
“为了乌尔堪屯营地里,剩下的那十几万族人,能活到开春,能有一口吃的。”
“巴图,你也是一旗之副都统,应该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人要是都没了,还要土地做什么?抱着祖宗的牌位,守着一片空荡荡的草原,然后全族人一起冻死饿死,这就是你想要的荣耀?”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巴图,又指向他身后的三百骑兵。
“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我大清的国祚还在,今天失去的,明天未必不能拿回来!”
“住口!”
巴图怒声打断了他,双目赤红。
“那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活路!是你们满人的活路!不是我们蒙古人的!”
“你们的祖地在赫图阿拉,可我们的家,就在漠北!”
“我脚下的土地,流的是我祖宗的血!埋的是我族人的骨!它不是货物,不能拿来交易!”
他猛地举起马刀,刀尖直指苍穹。
“我蒙古人的血,可以流在冲锋的路上,但绝不能用祖宗的家园,去换一口苟延残喘的吃食!”
索额图脸上的怜悯消失了,他冷冷的看向巴图。
“愚蠢。”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再不多言,只是轻轻一挥手。
谈判,在这一刻彻底破裂。
“为了长生天!”
“为了草原!”
巴图发出一声怒吼,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第一个冲向了索额图的护卫队。
“杀!”
三百蒙古骑兵,也同时发出了惊天呐喊,跟随巴图猛冲而去
“开枪!”
索额图的护卫头领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密集的枪响在山谷中回荡。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如下饺子般纷纷栽下马背,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但后续的骑兵没有丝毫停顿,他们踏过同伴的尸体,挥舞着马刀,转瞬之间便冲进了满洲护卫的阵列之中。
狭窄的峡谷,瞬间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
只有最原始的劈砍与刺杀。
一名蒙古骑兵被长矛贯穿了胸膛,却在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马刀送进了对手的咽喉。
一名满洲护卫冷静地躲过致命的一刀,反手用佩刀划开了战马的肚腹,在骑士连人带马摔倒的瞬间,一刀枭首。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蒙古骑兵悍不畏死,他们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但索额图的护卫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装备更精良,配合更默契,也更冷酷。
巴图如同一头发狂的猛虎,他手中的马刀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他死死地盯着被护卫们团团围在中央的索额图,他知道,只要杀了那个老家伙,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他与索额图之间,隔着一道由尸体和钢铁组成的,无法逾越的墙。
“噗嗤!”
一杆长矛,从侧后方狠狠刺入了他的后腰。
剧痛传来,巴图的身子猛地一晃,他怒吼一声,反手一刀,将偷袭者连人带矛头一同斩断。
可更多的兵器,从四面八方递了过来。
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左肩,一柄钢刀砍中了他的大腿。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的皮甲。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看到自己的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的鲜血,将这片雪谷,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两刻钟后,厮杀声渐渐平息。
峡谷内,再没有一个站着的蒙古人。
数百具尸体,连同他们的战马,七零八落地倒在雪地里,温热的血液在严寒中迅速凝结。
巴图靠在一块被血染红的岩石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身上插着三支羽箭,腹部一道巨大的伤口,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安然无恙的身影。
索额图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何苦呢?”
巴图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想笑,却只咳出大口的血块。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蒙语,发出了一声最恶毒的诅咒。
“爱新觉罗……女真鞑子……背信弃义……长生天……会看着你们……断子绝孙……”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
索额图的眼皮跳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转身,看着自己仅存的两百多名护卫,他们人人带伤,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峡谷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依旧。
“打扫战场,处理伤员。”
“我们继续赶路。”
……
在索额图一行人离开不久后,一队身披白色披风的明军侦察兵,出现在了山谷内。
带队班长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又望了眼索额图离去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这北境,越来越有意思了。”
……